珊杜靠在老柳树上,眼睛朦胧地盯着远方,“现在可以肯定,这是两个人干的。”
“至少有两个兄弟,想制造恐怖气氛,试图争夺房产?”杰西也跟着分析似地说道。
“也许只是一个人,想得到房产,”珊杜说,“而另一个人另有目的。”
杰西死死地盯着珊杜,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约我们下午两点钟,去他家?”陷入沉思的珊杜,突然问道。
“是的。”杰西还在等着他说下去。
“我认为,也许都是那一个二叔搞的鬼。”维森把目光,从女孩儿的身上缩回来,冷不丁地叫道,“听博格说,就是这么回事。往往,你们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反而难办。”
杰西觉得维森说得有道理,但他不敢完全确定。
他感觉到,还有一些微妙的隐私,藏在其中。
下午两点钟,三剑客按照博格留下的地址,来到了市里最繁华地区,斯威蓝街。
这条街道,属于步行街。
街道两旁都是高档商场、大众商场、小吃一条街。
四通八达的胡同里,隐藏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店铺。
博格爷爷家闹鬼的楼房,就藏在其中一栋大厦后面,不显眼的小拐角处。
他热情地把三剑客,请到了简易楼房里。
楼房的外墙因为长年没有粉刷过,颜色暗淡,四处剥落墙皮。在许多窗口处,向外抻着晾衣架子、随便搭建起来的凸出楼房的小阁楼。
猛一看去,像一只蹲藏在街角里的大蛤蟆。
楼房上的密集的小窗口证明,它向外出租了许多个房间。
其中,一楼还有两家水果店,两家卖烧饼和炸肉串的小店铺。
在侧门,有一条窄小的通道,可以直通向二楼。
珊杜与杰西、维森,随着博格走了进去。
在一楼通向二楼的木楼梯后,有一扇不太起眼的小门。
门上挂着大锁,锁上锈迹斑斑。看样子,是废弃已久的通道了。
“那条通道,通向哪儿?”珊杜停下脚步,问道,从楼梯上探下半个身子。
“不知道。”博格说,“好像是一口废井,排整栋楼里的脏水的。里面经常有水流的声音。但我没下去看过,家里也没有人,打开过那个通道。这全靠盖楼时,工人的技术好,楼上的下水道从来都没有堵住过。”
木楼梯盘旋而上,可以看到新换上的几块新楼板,与布满蜂窝状小眼的旧楼梯排列在一起,非常刺眼。
支撑楼板的铁板,已经十分老旧。即使轻手轻脚地踏上去,也感到周身摇摇晃晃,发出难听的吱嘎声,好像随时都会蹋下来似的。
四个人,小心翼翼地上了二楼。
走廊一侧的墙壁上,有许多很高的小窗孔。
博格说,每一个窗口都是一户人家,二楼的所有房间,都是众人合用一个卫生间的简易出租房。
过道里,杂乱地堆砌着小煤炉、电炒锅、旧椅子,溢着馊味儿的碗柜。
虽然磨擦得凹凸不平的地砖,被擦拭过,但看上去还是油乎乎的,泛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儿。
不时从一个小窗孔里,传来争吵声、大吼大叫似的谈话,惊得三剑客一激灵。
他们也不得不低着头,尽量绕过挂满走廊里的衣服,艰难地前进。
博格见怪不怪,麻利地绕过障碍物,向前挤,“抱歉,整栋楼里确实太乱了,乱得没法儿下脚。”
维森和杰西,耸了耸肩。
珊杜好像没听见,目光犀利地盯着各个小窗孔和众多的,通向各个房间的通道。
“爷爷年轻的时候,很精明,”博格接着说,“他料想以后,这会是一片十分繁华的地段。可以将房子都租出去,挣到一大笔钱。可自从失忆以后,他就完全改变了——也可以说,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一个经过商,而且十分有经济头脑的人。”
杰西与维森点点头。
有一个过道里,抻出两颗小脑袋,盯着四个人走近,飞快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嘿!你们两个真是胆小鬼。”博格叫道,“这可是有名的三剑客,专门惩治你们这些,总喜欢把尿撒到走廊里的家伙。”
杰西走近两颗小脑袋藏起来的过道,侧着脑袋看了一眼。
两个孩子都不大。一个六七岁,另一个三四岁。
都是男孩儿。
他们正躲躲闪闪地藏在,一个堆满黑色大袋子的门口,偷偷地看着几个人。
“他们的爸爸在不远处,开了一家内衣店。”博格解释说,“黑袋子里都是成捆的衣服。他的生意很好,每天,这些衣服都能卖完。第二天早晨,会有人再将一大批衣服送来。虽然质量不怎么好,但是很便宜。”
维森冲着小一些的孩子,打了一个口哨。
他诚惶诚恐,又受宠若惊地张大眼睛,飞快地将脑袋藏了起来。
但没过了五秒钟,就又笑嘻嘻地将脑袋抻了出来。
“这两个孩子,像个小野人。”博格懒散地说,一付此地主人的高贵架势,“整天满楼道四处跑,那条楼梯摇摇晃晃,多半是被他们摇出来的。但他们的爸爸、妈妈忙得很,除了吃饭,就是让他们呆在这里看守这些货物。”
四个人已经走到,通往三楼的楼梯口。
顿时,耀眼的光线,顺着楼梯前方墙上的一个窗口射进来。照到崭新的钢板的楼梯上,格外刺眼。
这条楼梯十分干净,好像每天都被精心地擦拭过。
“这是爷爷去世以后,新换上的。”博格解释说,“他生前,可舍不得换这么贵的玩意儿,要好几千块呢。”
四个人,陆陆续续地踏到了楼梯上。
博格的眼睛,向三楼的通道口抬了一眼,又回转身,垂下脑袋,将手掩在嘴上。
他谨慎地冲身下的三个侦探,低声说道,“二叔和三叔,可舍不得钱换这条楼梯。他们总认为,自己会吃亏。但爷爷去世以后,爸爸来到此地,他们马上跟爸爸商量。三个人不多不少,平摊了楼梯的钱。楼梯每天是由二婶清理的,为这个,她还收了爸爸和三叔的钱。”
三剑客谁也没说话,都觉得这三兄弟,在生活上够“节检”的了——
这条楼梯非常坚固,并不摇晃。
但因为是钢结构的,又很薄,踏上去会发出咚咚或清脆的响声。
这要看穿什么鞋子而定。
四个人的鞋子不同,就像踏到了一套摇滚乐器上,发出叮咚乱响的怪音。
来到三楼的走廊里,顿时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鼻。
有几株怒放的山茶花,摆在过道的一个阳台里。
阳台里的落地窗前,还有几盆月季和风信子,使得整个楼层里的空气十分清新,像一个精美的小花园。
走廊里的地砖,非常干净。
过道里,没有一个盆盆罐罐、旧箱子之类的杂物。
而且,这个楼层里基本上没有小窗口,都由巨大的落地窗构成。
只不过,每一面落地窗上,都挂着精致的窗帘。
“这是爸爸和两个叔叔,所居住的地方。”博格说,“所以,非常干净整洁。但二叔把两间房子,以高价租给了一位白领夫妇。那里面,各种家具齐全,无论干什么事都非常方便。而他和二婶、小表妹,就挤在一个拥挤的小房子里。”
“可是,你说过,二叔一家过得非常穷困啊!”维森不解地说道,“但看上去,他们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呢。”
博格马上摇摇头,并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三个侦探不要说话。
麻利地将他们,领进了一间屋子里。
博格马上倒了三杯饮料,摆在桌子上,让三剑客坐下。
自己将整个瓶子里剩余的饮料,一饮而尽。
他将头探出落地窗外,左右看了看,才回转身,悄声说道,“二婶人很好,但每天受二叔的指使,不得不凡事斤斤计较。这层楼上,所有的走廊、公用的厨房和卫生间,都由她收拾。但挣到的钱,却都被二叔抢去了。我跟你们说过的,他喜欢吃喝、又爱玩牌,把钱都挥霍了。日子总过得非常拮据。”
维森马上点点头,报以十分理解和同情的微笑。
杰西和珊杜敏锐的目光,已经开始仔细地打量起房间内的摆设。
3照片中的秘密
这是一间不大的客厅。
四面墙壁上挂着山水画、古香古色的织花毯子,和木制的烟带嘴。
一个模样古旧的挂钟,藏在柜子的一角,滴滴嗒嗒地响着,好像非要几个人注意它不可。
一个巨大的藤木椅子,就摆在客厅的门口。
似乎每天都有个人,坐着这里,透过落地窗,视线直接射到不远处阳台外的热闹的街市上。
在椅子旁边,还有一个老树桩雕刻成的茶桌,上面摆着一套棕色茶具。
其余的摆设就是一些装满书的书柜,一个有些脱皮的衣柜,铺在地上的暗红色地毯。
最显眼的是,挂在墙上的三幅黑白照片。
有一幅照片上,是一个相貌英俊,气宇轩昂,玩世不恭的年轻生意人。
他的胸前,挂着一块金表。脸上戴着当时流行的金边圆镜片眼镜,手中端着一个木制烟斗。
博格说,这就是他已经去世的爷爷,年轻时的照片。
那时候,他的爷爷生活非常富有。
第二幅照片,是博格的爷爷和奶奶的结婚照。虽然是黑白的,但照片里的两个人,却不失华丽与端庄。
第三幅照片上,是一位满面皱纹的老人。
他的脸上,虽然早已不见了当年的英俊与神气,却不失一股威严与傲慢的风度。
就好像,这个人曾经受到过某种特殊的训练,在脸上还雕刻着曾经饱经风霜,所留下的沧桑痕迹。
他的鼻子与年轻时,也极不相同。
这张照片上的老人,鼻子高高地昂在脸上,下巴微抬,眼神锐利挑剔,似乎当时,正在对着为他照相的人指手划脚。
珊杜又向第一幅照片望去,发现,那上面的影像里,除了年少的放荡不羁之外,满身都洋溢着随和与慈悲的气息。
杰西马上就发现了,珊杜所发现的不同。
但他轻声对珊杜说,“这没什么。你知道,老顽固这个词,可不是平白无故就造出来的。人老了,是会改变一些性格的。我爷爷也是这样。不过,他只是喜欢唠唠叨叨。要知道,原来他在机关里工作,是一个处长。平时,也总是把在机关里的那一套带回家里,沉默寡言,不可一世。可到爷爷退休以后,他好像一下子觉得自己失去了统领众人的威风,变得十分碎语。总对着奶奶指指点点。无论见到哪一个人,都要唠叨一番。”
杰西做了个无法忍受的手势,“即使在超市里买一瓶酱油,也会因为选择哪个牌子,与售货员争吵一番。真像一只好斗的老公鸡。”
珊杜刚开始,细细地注意着照片上的细微差距,用一半的心思,听杰西唠叨。
但发现杰西越说越来劲儿,他马上露出不耐烦的姿态,转身去看右面墙壁上的一个印第安人木刻。
杰西尴尬地闭上了嘴。
但他发现,客厅里的人,都自顾自地忙碌着自己的事儿,并没有发现他刚才的窘相。
就马上走到一个古香古色的小珠帘前,用手挑起来,欣赏里面的一对傣族姑娘。
博格往来穿梭在三剑客之间,不时热情洋溢地,将一些小玩意儿解释一番。
细心的三剑客最后发现,所有摆设,都透露出,一付落迫的富人的窘困生活。
无论从哪儿看去,四处都灰秃秃的一片陈旧。
博格从杰西与珊杜的眼睛里,看到了房间里的简陋、杂乱破败的景象,马上耸了耸肩,尴尬地笑了笑。
“本来——这间客厅可以装饰得非常舒适。”他喊道,“但这是爷爷生前居住的房间,现在由爸爸暂时继承。他为了怀念爷爷,就让这些家具保持原样。甚至,没有替换过一件小物品——你们也能看得出来,这都是很久以前的家具了,在当时非常时髦。都是这栋楼建起来的那一年,置办的。每次提出更换,爷爷总说可不要浪费金钱,他过够了苦日子。”
“可你爷爷,不是一直过着非常富有的生活吗?”杰西一脸的莫名其妙。
“是的。”博格说,“爷爷平时是不说这个的。但只要让他花钱,他就会说他过够了穷日子。不想为这些,吃不进肚子里的东西,破费钱财。”
“他没有失踪以前,从不这么说?”正站在书柜前,透着玻璃,朝里面打量古旧的书籍的珊杜,突然问道。
“是的,爸爸说爷爷从来都没有说过。”博格说,“只是在失忆以后。”
“你爷爷,是一个文学爱好者?”珊杜又问。
“可我从未看爷爷,翻过一次书柜里的书。”博格说,“他说自从失忆以后,他对这些书就不敢兴趣了。这并不能当饭吃,只是一些闲人看的玩意儿。”
“你爷爷变得可真够怪的!”珊杜怪里怪气地说道,又眯起了眼睛。
杰西知道,他的脑袋又飞快地运作起来。
正在试图解开,某一个疑惑。
杰西不禁也走近了书柜。
突然,落地窗的布满白色小碎花的窗帘,被挑了起来。
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她的大眼睛,十分明亮,镶嵌在瓜子脸上,像两块精美的宝石。
她穿着一件花格子的布裙子,头发散落在肩膀上,一张小嘴微微翕动,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高大的博格身边。
“表哥,爸爸又——”她挑起浓重卷曲的睫毛,瞄了一直盯着她的三剑客一眼,马上垂下了脑袋。
“这一定就是,你那个可爱的小表妹喽!”维森眼前突然一亮,几步跃到女孩儿身边,“我听你的表哥提起过你——你真是一个可爱的,又可怜——我是说,顶漂亮的女孩儿了。”
他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挺起腰杆,指向书柜,喊道,“那个书柜,这两天是否被打开过呢——比如,你,喜欢看哪些高雅的玩意儿——你叫什么?”
维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孩儿瞧。
似乎非要把她的心思,看穿不可。
女孩儿的肩膀微微一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表哥。
在得到强大的支持后,她勇敢地抬起头,直视着维森的眼睛。
“我叫薇薇。我很喜欢那些书——但没有时间看。我是说,我爸爸根本就不让我动——也只是这两天不让我看。他说那些书受到了诅咒,谁看谁倒霉。因为前两天,他在替他的房客翻找一本《马丁·伊登》的时候,在书缝中发现了一张字条,里面有可怕的诅咒——”
“一定是那个颤抖的笔迹吧?”珊杜也走到了薇薇的面前。
“是的。”薇薇并不敢看珊杜的眼睛。
她发觉,他的眼睛里,有一股叫人害怕的光芒,似乎能看透一切。
“只有你爸爸,打开过书柜吗?”维森觉得应该跟这个漂亮的女孩儿,再说点儿什么。
没想到,兄妹俩一齐喊道,“不!还有一个人打开过书柜。”
“会是谁呢?”
三剑客都瞪起眼睛。
“是爷爷!”博格的脸色,又变得苍白。
他走到书柜前,一脸严肃,“他来过不止一次。有一次被爸爸撞见,还有一次被三叔撞见。可爸爸与三叔叙述的,好像并不是一个爷爷。”
“我爸爸说,这两天,他也看见过。”薇薇说道,“刚开始,他只是六神无主地咒骂,说他并不相信世界上有鬼魂存在。可是今天——爸爸生病了,病得十分严重!”
“能否,让我见见你的爸爸?”杰西问道,“你现在肯定是认为,他被吓病了吧?”
他又补充道,“也许我们能帮助他。”
薇薇揉搓着布裙上的口袋,一脸不确定的神情,“我去试试吧。但爸爸的脾气可不好,他很可能拒绝你们的好意。”
“没关系!”杰西耸耸肩。
五分钟后,微微的身影,出现在落地窗外。
她麻利地打开窗帘,迈着轻快的脚步,冲进客厅,“爸爸让你们过去呢!他说十分愿意,接受你们的帮助。”
博格做了个匪夷所思的手势,“这两天,我跟二叔提过你们,但他对此事只是嗤之以鼻。还警告我,不要办蠢事,说这只是自家人的事情。”
“也许,他改变了什么主意呢——”珊杜让大家吃惊地咕哝了一句。
三剑客跟随博格与薇薇,走入了一个非常狭小的房间。
这个房间看起来,像一个小客厅,四处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虽然几样简单的家具和各种杂物,堆砌在一起,却不失秩序。
方形小桌上撂着快餐盒、一只酒杯、几瓶啤酒。
正对着房门,还有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里面传来哼哼唧唧的咕哝声。
“我住在另一个小房间里。”薇薇低声说,指向旁边一扇玻璃拉门,“里面有一张小床,平时,我都是在表哥家写作业的。”
“二叔?”博格冲到里面套间的门口,将脑袋轻轻地探了进去。
“那三个侦探来啦?”
“来了。”
“说真的,我倒不希望,他们真能解决什么问题。”房间里的人,用沙哑的音调说,传来拖拖沓沓的脚步声。
有一个脸上布满胡茬,个子不高,身材魁梧的人走了出来。
正是博格的二叔,宾斯先生。
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嘴角有些发青,脸色苍白,就好像有几天几夜没有睡过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