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中的祈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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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风中的祈诉(4)

这天日近中午时分,妮子和公婆正在自家地里撒播种子,突然有人大声说:“快看,有几只狼从那个地沟里跑了上去!”妮子闻声撂下手中的种子,几步向前跨上那条地埂,首先把目光投向小虎子和强强呆的那个地湾,她看到五只大灰狼正在一步步的向小虎子和强强逼近;小虎子全身护着强强,紧紧抱着强强的襁褓。妮子看到此景此情,疯也似的向前跑去,边跑边大声喊着,饥饿的大灰狼哪能理会她的恐吓声,依旧步步逼近小虎子和强强,一只大灰狼正要扑向小虎子下口时,突然,一只大黑狗从天而降,挡在那只大灰狼前面,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雪白锋利的牙齿,怒吼着向狼群扑去,和狼群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大黑狗的吼叫声和狼群的惨叫声引来了正在春耕的人们,人们纷纷喊叫着向这边涌来。妮子气喘吁吁地跑到狗与狼搏斗的地方,还没来得及照看一下小虎子和强强,扳起脚下的一块石头狠狠地朝狼群砸去,狼群在众人的喝打声中夹着尾巴逃了,大黑狗还在吼叫着追赶着,但没追出几步便倒下了;这时耕种的乡亲们已围在这儿,有几个年轻人追上去驱赶狼群去了。小虎子和强强得救了,毫发无损,而大黑狗却倒下了,妮子抱起大黑狗,大黑狗遍体鳞伤,妮子伤心地哭着说:“黑子!黑子!你要坚持住,你不能死,我带你回家,这次回去我好好照顾你……”

黑子最终因伤势严重,十天后生下一只小狗仔后合上了眼睛。

一阵暴风雨过后,虎子怀中抱着书包,耷拉着脑袋走进了家门,奶奶看到虎子的狼狈相,没给一点好脸色,扳起面孔厉声吓到:“没出息的小东西,又跟谁家的孩子打架了?”虎子看了一眼奶奶,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还是泪水,低着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响,强强从门缝中挤了进来,看着虎子“咯咯咯……”地笑着说:“哥哥吃蛋蛋!”强强说着伸出小手递给虎子一个鸡蛋。虎子摸着弟弟的头,看着弟弟天真可爱的笑脸说:“强强,还是你吃吧!”“不,我要和哥哥吃,哥哥吃蛋清,我吃蛋黄。”强强说着把鸡蛋塞在虎子的手里又说:“哥哥,剥蛋蛋!”也就在这时,奶奶推开门走了进来,一把夺过虎子手中的鸡蛋,在虎子脏兮兮的额头上狠狠地指了一下说:“你以后离强强远一点,他跟你不一样,你别把他带成和你一样的野孩子。瞧!瞧你这德行!怎么和我的强强比呢?”奶奶说着抱起强强,在强强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朝屋外走去。强强在奶奶的怀里乱蹬乱嚷:“不,我要跟哥哥玩,我要跟哥哥去上学,我不跟您去……”

虎子蜷缩在炕旮旯,浑身在瑟瑟发抖,他顺便拿起一件破旧的衣服裹在身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从有了强强弟弟,后来他上了学,奶奶对他的态度大有改变,奶奶见了他总是扳着严厉的面孔,态度冷冷的,以前的那份溺爱已荡然无从,还时常骂他是“野孩子”……

就在虎子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院子里的一阵吵杂声惊醒了虎子,虎子翻起身爬在窗前,从窗格中看到邻居王大婶和她的儿子王超、女儿王娟站在院子里,王大婶一只手抓着儿子王超的手,另一只手指着王超的脸对奶奶说:“大妈,您看,您看看,您家虎子把我家超超打成啥样了?鼻血都打出来了。”

奶奶叹了一口气说:“嗨!这不成器的混账东西,从小就这样……”

王娟接过奶奶的话题说:“张奶奶,您别听我妈瞎说……”

王大婶在王娟的额头上狠狠地指了一下说:“小丫头片子,大人说话讲道理,有你说话的份吗?”

王娟小声嘟囔着说:“是您不讲理,还不让我说实话,什么事您都袒护着哥哥,宠着他。”

王大婶教训了女儿几句,双手叉着腰又蛮不讲理地对奶奶说:“大妈,您说,这事咋办?”

奶奶俯下身摸着王超的头说:“超超乖,张奶奶这就替你去教训那个不争气的混账东西。”奶奶躲着脚在院子里喊到:“虎子,虎子你给我滚出来……”

虎子听到奶奶的喝叫声,吓得蜷缩着身子,浑身在瑟瑟发抖。不知道奶奶又怎样惩罚他,是拧耳朵、揪鼻子,还是不给他饭吃。虎子听到奶奶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虎子的心里越是害怕,他趴在炕上,把屁股高高撅起,用双手护住自己的耳朵和鼻子。奶奶的脚步越来越近,随着门“吱呀”一声响,虎子的心也随着狂跳,就在奶奶的一只脚刚踏入门槛时,强强跑过来抱住奶奶的腿哀求到:“奶奶,您别打哥哥好吗?哥哥是好孩子,我也是。”

奶奶扳开强强的手,把强强抱在一边,吆喝着又扑向虎子,强强又跑过来紧紧抱住奶奶的腿说:“哥哥,快跑!奶奶要打你!”

王娟也上前紧紧拽住奶奶的一支胳膊说:“张奶奶,您不能打虎子哥,虎子哥没错,是我哥的错,是我哥在欺负虎子哥时,不小心把自己的鼻子碰了……”

王大婶上前将王娟一把拉在自己怀里,狠狠地在王娟的屁股上抽了两把说:“我让你胡说,吃里爬外的丫头片子。”

王娟抹着眼泪说:“事实就那样,老师教育我们从小要做诚实的孩子,是哥哥欺负虎子哥在先,是他不小心碰撞了自己,是他欺负人,他还骂虎子哥是‘野种’是他做错了事,您不讲理,您还帮着哥哥来欺负虎子哥,您无赖……”

王大婶气得满脸通红,脸跟猪肝似得,她气急败坏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劈头盖脸地朝王娟头上打去:“好你个吃里爬外的丫头片子,我打死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王娟看到母亲的样子,一溜烟的跑了,边跑边说:“您不讲理,我找爹爹评理去!”

王娟刚跑到院门口,小黑“汪汪汪”地叫着摇着尾巴跑了进来,王大婶看到小黑,停住了追赶王娟的脚步。

小黑来到王娟跟前,亲热地嗅着王娟。王娟弯下腰摸着小黑的头对小黑说:“我妈妈打我。”小黑像是听懂了王娟的话似的,张开血口朝王大婶吼叫了两声,王大婶丢下手中的树枝怯怯地躲到了张奶奶的身后。

也就在这时,妮子赶着羊群走了进来,王娟迎上去跟妮子讲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今天下午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王超和村里的几个小朋友死缠硬磨地要虎子陪他们一起玩耍,虎子急着回家要帮妈妈干些家务活,便拒绝了王超和其它几个小朋友,王超不服,便破口大骂:“没父亲管教的野种。”其他几个小朋友也跟着王超起哄。虎子硬着头皮加快了脚步。半路上,天空突然阴云密布,下起了大雨。王超看到他们几个这般的欺负虎子,虎子无动于衷,尔后他们变本加利地欺负起虎子来,他们不是这个跑过来推一把虎子,就是那个跑过来搡一把虎子,虎子摔倒爬起,爬起又被摔倒,满身的泥巴。王娟看在眼里,几次想制止他们的这种欺负人的做法,但都无济于事。就在王超再次去推搡虎子时,虎子轻轻一闪,王超一失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满脸的泥巴,当时鼻子和嘴里流出了鲜血……

妮子听完王娟的口述,和颜悦色地对王大婶说:“王大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是你家超超欺负我家虎子在先,再说我家虎子又没出手打你家超超,是你家超超不小心摔倒伤了自己,你怎么不向孩子问个青红皂白,就带着孩子来我家向虎子兴师问罪呢!”

王大婶没有一句可辩解的,最后用手指着王娟骂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丫头片子,回家我慢慢收拾你。”王娟用手在小黑的头上轻轻拍了拍,小黑又呲牙咧嘴地冲着王大婶发怒地吼叫着。王大婶拉着超超的手,怯怯地看着小黑,悻悻地从妮子身后溜走了。

小黑是黑子临死前生下的那只黑狗仔,从小受到妮子的宠爱,跟妮子有着一种特殊的亲昵关系,对妮子忠心耿耿。同时,它从小又受到妮子的严格训练,灵性和勇猛不次于当年的黑子。妮子为了报答黑子对两个孩子的救命之恩,对小黑从小就细心照料,为了不让小黑走上黑子的道路,把小黑每天带在自己的身边。小黑对王娟也有着一定的亲昵关系,王娟和虎子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是他俩带着小黑一起长大的。但,王大婶对狗恨之入骨,就因黑子当年叼走了她家的一只大母鸡。小黑在小的时候命差点送在她的手里,是王娟及时告诉了妮子,是妮子用两只大绵羊换回了小黑的性命。

山村的夜晚来得早,太阳下山不久,山野就被一层暮色笼罩住。妮子进到屋里,点燃煤油灯,看到虎子蜷缩着身子蹴在炕旮旯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虎子因发高烧身体在瑟瑟发抖,妮子用手在虎子的额头上轻轻摸了摸,痛爱地把虎子揽在自己的怀里,顺手拉过一条破旧的褥子盖在虎子身上。妮子搂着虎子,在虎子身上找到了石柱的影子。妮子看着虎子脏脏的小脸,回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幕:那晚,她去看石柱,石柱就跟现在的虎子一样蜷缩着身子蹴在一起熟睡着,但石柱沾满全身的是血迹,不是泥巴。那满身的血迹是被砺石划破的,衣服也被砺石划破了,石柱弄成这样一切全都是为了她,为了给她治好毒伤,石柱每天上山采最好的草药……妮子想到这儿,颗颗泪水滚滚而落,泪水滴落在虎子的脸上,虎子睁开疲倦的睡眼,看到自己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揉揉睡眼,轻轻拭去母亲脸上的两行泪水说:“妈妈,您怎么又哭了?”

妮子收回自己的思绪,放下怀中的虎子,慌不失措地擦了一把泪脸说:“妈妈没哭。虎子你烧得厉害,妈妈这就去给你端碗姜汤来。”妮子说着翻身就要下炕。

虎子拉住妮子的衣襟说:“妈妈,我不喝姜汤了,我好了,……”

妮子跨在炕沿上,斜侧着身子伸手摸了摸虎子的额头,又轻轻摸了摸虎子脏兮兮的小脸说:“虎子,你饿吗?妈妈去给你弄点吃的!”

虎子看着妮子点点头笑了。

很快,妮子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条饭。吃完饭,虎子依偎在妮子身边说:“妈妈,今天下午他们又骂我是‘野种’。”虎子说着拽了一下妮子的胳膊又问到:“妈妈,我是你亲生的吗?”

妮子搂住虎子的肩膀,爱抚地摸着虎子的脸说:“孩子,你别听人瞎说,你和强强都是妈亲生的。”

虎子把头依在妮子的怀里又说:“妈妈,奶奶今天下午也骂我是‘野孩子’。”说着抬头看了看妮子又说:“妈妈,我们家什么时候修新房子?小朋友们都骂我家穷,骂我没爹修不起新房子住。妈妈等我长大了,挣到钱给你修全村最漂亮的房子住。”

妮子双眼噙着泪水,转过身拧了一把鼻涕对虎子说:“虎子,睡觉吧!天晚了,明天你还要上学,洗洗脸早点睡吧!”

虎子随着岁数增长,越长越像二十年前的石柱,就因虎子的长相,公婆对妮子有了一定的成见,对虎子也没有了好脸色,特别是婆婆经常在妮子面前摔碟子砸碗,还时不时地给妮子脸色看。妮子为了两个孩子、为了死去的二栓,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还饱受着村里人的闲言碎语。

妮子为了这个家,为了公婆和两个孩子能过上幸福的生活,经常早出晚归。虽说公婆和她已分家,但家里家外的一切还少不了她去做,毕竟公婆年纪已高,行动有所不便。公婆虽然对她不好,但她从不计较,她希望有一天,以她的实际行动来感动公婆。

这一夜妮子思绪万千,她看着憨憨入睡的虎子,两行热泪禁不住又流了下来。十多年了,石柱一点音讯也没有,不知道石柱现在是死是活,更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

又是一个炎炎夏日,王大嫂和村里的几个青年男女坐在树荫下乘凉闲聊,王大嫂和几个女人跟几个男人们聊得很开心,几个男人们跟她们聊的净是些骚情的话题,几个男人逗得几个女人总是哈哈大笑。李二流子说着说着手也动了起来,他在王大嫂的屁股上轻轻拍了拍说:“大嫂,你的风姿也不减当年呀!瞧你这屁股,比你当年当姑娘时还迷人……”

王大嫂红着脸,举起手中新纳的鞋底朝李二流子砍去:“好你个二流子,你这头驴,你敢取笑老娘,老娘今天非教训你一顿不可!”

李二流子眼急手快,一把抓住王大嫂举起鞋底的那只手,把王大嫂紧紧搂在自己的怀抱里说:“我就是头驴,我今天就做出个驴事来,让你看看。”李二流子说着用一只手搂住王大嫂,另一只手在王大嫂的身上乱摸起来。

王大嫂羞得满脸通红,在李二流子的怀抱里使劲地挣扎着,趁李二流子不防备,王大嫂挣脱了李二流子的怀抱,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气喘吁吁地朝李二流子砸去。

李二流子嬉笑着一溜烟似的跑了,其他几个人坐在树荫下的人看着哈哈大笑。也就在这时,妮子赶着毛驴车路过这里,李二流子迎上去嬉笑着说:“大妹子,你拉土干啥去呀?”

妮子牵着毛驴车边走边说:“拉土拓土块修房子啊!”

李二流子嘴里“啧,啧,啧”地看着妮子远去的背影,嘴里又说到:“你一个寡妇人家也能把房子修起来?”

王大嫂凑过来说:“你不信张二寡妇能把房子修起来?”

李二流子在地上“呸”了一口说:“她张二寡妇要是能把房子修起来,我李二的头取下来给她当夜壶用。”

王大嫂笑着说:“就你那驴头,人家还未必要,人家嫌你那双色迷迷的贼眼每天晚上看着她的那地方。”

李二流子瞪了一眼王大嫂,气得“哼”一声。

在场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王大嫂看了一眼坐在树荫下的人,笑着对李二流子又说:“二流子,我看你就别取你的驴头了,你把你的驴鞭送给张二寡妇,说不一定人家还会笑纳的。”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李二流子朝妮子远去的方向又“呸”了一口,跺了一下脚说:“她,张二寡妇要是能把房子修起来,我,我就……”

王大嫂接过李二流子的话茬又说:“李二流子,人家张二寡妇可挺能干的,现在她已经把房子修好了一半,就等砌墙盖顶了。”

李二流子摸了一下后脑勺,惊讶地看着王大嫂说:“是吗?”然后又回头看了看远去的妮子。

……

几个男人和几个女人对妮子的闲言碎语,妮子听得一清二楚。这些人都是平日里嫉恨和嫉妒妮子要命的男人们和女人们,妮子不予理会,任他们怎么说怎么评论。

妮子为了让公婆早日住上新房,这些年省吃俭用,攒够了修房子用的钱。今年从耕种后到仲夏,妮子每天早出晚归,她不是赶着毛驴车拉土、拉水,就是端着土块模子拓土块。妮子的勤劳和善良深深地打动了公婆,张大爹怎么也想不到在他晚年后会住上新房子,更让他感动的是,给他修新房子的是丧偶多年未改嫁的儿媳妇。

在仲夏的一天下午,张大爹拿着一沓用手绢包着的厚厚的东西递给妮子说:“强强他妈,这是我们老两口这些年攒下的五千块钱,你拿去修房子时用。要是不够,你说一声我把那几十只羊也卖了。”

妮子看着满脸胡茬的公爹,心中一阵酸涩,这么多年来公爹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此时老人的目光和蔼可亲,充满敬意又有几分乞求。妮子强忍住泪水微微笑着对公爹说:“爹,我怎么能用您们的钱呢?您还是留着和妈用吧!修房子的钱我已经都准备好了。”妮子指了指院子里堆积如山的木料对公爹又说:“爹,您把钱拿回去吧,我争取让您和妈今年秋后住上宽敞明亮的新房子,修房子用的各种材料都够了。”妮子说着又指了指院子外面一排又一排修房子时用的土块和一堆又一堆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