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这么大的事情，一下子出手800亩土地，怎能这么草率地就办了土地使用的手续。更重要的是，只要是一个秉公办事，又想把事情办成、办好的干部，都会对潜仁出面办大学生发疑问的。很简单的道理，办大学，不是办企业，不是上一个工业项目，或是做一种贸易生意。那是一套严谨科学的系统工程，它要求筹办人不仅有高深的文化知识修养，而且应该具有丰富的办教育的经验，至于经济实力和人才实力，更是不可缺少的。可是，这个潜仁？办教育，且是高等教育，能行吗？倘若是办所小学校，办座幼儿园……唉，想这么多干啥，是我自己切断了诸多的担忧。终于没将这么多的疑问说出来，即使现在说这些东西，也没有用，它只能显示出我对前任班子、前任领导的不满。我现在不该刨根问底，指责前任的不是，只能去适应已经做成的熟饭的味口，在适应中找出改变的办法。我只是问道，潜仁向政府报办学的实施计划了吗！他的大学校舍打算什么时间奠基施工，什么时间封顶竣工，什么时间开始招生？当然，在施工之前，这所外语学院的宗旨规划、总体设计、施工方案、师资生源之类的问题，都应该向政府通报的。老白说，这些事他问过高教园区相关教育部门，他们至今也没数，因为潜仁也没有向他们报告这些材料，都是当时的领导口头上指示叫“全民办学的”。下边，老白又谈及Q市的大学城，潜仁在那里正筹建美术学院。这所学校的全名叫“达·芬奇美术学院”。一听到这个名字，马上就吓了我一跳，尽管先前隐隐约约地听说过在Q市的大学城里有五花八门的大学欲要筹建，但却不知有以天才的学者兼大艺术家达·芬奇命名的学院。老白见我十分惊讶，就道出这名字的来龙去脉。那是决策要在Q市规划一个大学城时，领导说，既然规划了大学城，就要办出全国一流的大学，办出世界一流的大学。我们Q市的自然环境、人文环境，哪一点比兄弟省会城市差？特别是我们Q省的悠久历史、灿烂文化、名家名人，在全中国也是最厚实、最辉煌、最优秀的。我们曾经是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我们为什么不能重整旗鼓，重振雄威呢？至少，我们应该在教育上东山再起吧……就是在领导的导向下，有人要将一所建筑工程技术学校更名为“贝津铭建筑学院”，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说这样做太不严肃。本来Q市的那所建筑学校只是个小中专，怎么一下就敢打起有国际地位的建筑家贝津铭的牌子。有位权威领导听到这种争论，当场拍板道，有什么不行的，贝津铭又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不能用他的名字命名学校。别说是一个中国人，就是世界的名人，也能用，也应该用。没有点开拓意识，没有点变革胆略，能成就大事吗？就是根据领导的这番讲话，潜仁就弄出个达·芬奇美术学院。
我问老白，这潜仁并不热爱美术，更没有受过西方艺术的熏陶，从他的经历看，只是生在福市，长在福市的农民，又没有去外边上过什么学，他档案中最高的学历是高小，就是办学，也不应该想办美术学院，而且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代表人物达·芬奇冠名。
老白说，据他了解，达·芬奇美术学院是这样弄出来的。在这之前，有一个小报记者，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种办学协议书，其中就有“达·芬奇美术学院”和“贝多芬音乐学院”。据说他跑了不少地方，寻觅与这种世界级艺术殿堂联合办学的伙伴。可是寻来觅去，始终找不到合伙人，有人指导他去找潜仁，说潜仁这人能办成事，也敢办事。这种事，一般胆子的人是不敢弄的，再说弄也弄不成的。就这样，小报记者不知怎么说动了潜仁，本来选的是贝多芬音乐学院，可是有人说大学城已有了维也纳音乐学院，总不能在这么个方阵之中弄两家同类大学吧。这样就选了达·芬奇美术学院。从那以后就运作起这所大学。
我又问老白，潜仁与达·芬奇美术学院联办大学，只是根据小报记者手中的办学协议书吗？
老白说，那小报记者不知从哪里领来过两个加入了意大利国籍的画家，一男一女，他们当场对视着潜仁画了幅写生，这一下就使潜仁动情了。那小报记者介绍，说他们是来自达·芬奇的故乡——意大利的佛罗伦萨。达·芬奇美术学院就在这座美丽的城市，只要能与他们牵手联合办学，不仅能用“达·芬奇”这个光芒万丈的金字招牌，还能请到来自佛罗伦萨的名家亲临Q市传授绘画真经。而且，人家还会将一套成熟的教学体制和教学方案搬到这里。这是一种提高办学品位、增强学校的知名度，吸引生源的短平快的有效途径。事情就是这样，外边都是这么传的。至于达·芬奇美术学院到底是不是这回事，能不能办起来，直到现在，还是个谜。
听了老白的这番话，潜仁的音容笑貌，举止言谈就更活灵活现了，他常说的令人震惊的那些话就悄然而至：“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做不到的事。”这就是潜仁。他的确敢想，当然更敢做，而且能做得到，办得成。我相信，这个达·芬奇美术学院，只要任他潜仁这样任性地弄下去，肯定办成。最后，那金光闪闪的“达·芬奇美术学院”的牌子就名正言顺地挂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对潜仁，挂这牌子不难，可是，对做市长的我，在我管辖的地盘上出现这样的庞然大物，我应该对它的家族出身、前景展望略知一二吧。倘若真有求知心切、欲做画家美梦的孩子们进了这所艺术殿堂，会是个什么样子？学院有称职的师资队伍吗，远在大洋彼岸的达·芬奇故里能有高师前来授课吗？啊！千万不敢误人子弟啊！这是办大学，办教育，还不比顾客错买了假冒劣质商品。我的这种担忧，决不是凭空而来，主观臆断。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听说过世界上有“达·芬奇美术学院”，也没有“贝多芬音乐学院”。无论达·芬奇所在的意大利，还是贝多芬所在的德国，我都去过，倘若真有这样的艺术学府，它是很容易被人所知的。可是，这个潜仁，用土话讲，土生土长的土包子，尽管他无比精明机智，那只是对市县乡村其中的“土事”。对这种土事，他有土办法；当地滋生的土病，他有土药方。土方治土病，才是他的绝活。一旦走出这方王国，从土城堡走进洋城堡，就不行了。我敢说，无论是达·芬奇，还是贝多芬，他都不了解啊！他真得不知这类人物的份量和影响啊！也许正是这样，他方敢如此大摇大摆地打出了达·芬奇美术学院的牌子。所以说，他办不好这样的大学已成定局，我担心的不是他办不成，而是他真得办起了这个艺术学府，那就糟了。求学的学子不仅实现不了美丽的理想，达·芬奇的名字也被玷污。到时候，Q市政府也是要跟着丢人现眼的。我又想，对精明过人，特有经济头脑的潜仁，他会建这所达·芬奇美术学院吗？潜仁之所以能办成许多别人办不成的大事，正是他有自知之明啊，如果是这样，他压根就没有想办学，只是以办学名义把土地弄到手。若是这样，也很糟糕啊，我觉得问题的严重了。大学城里决非仅达·芬奇美术学院令我担忧。我听说，那里还在为中国的几家名牌大学预留下建附中和分校的土地，据悉双方已签订了如此合作的意向书。我不明白，这些名牌大学有精力管理好相距遥远的附中和分校吗？如今的金钱，何以如此万能，就连一向被公认的神圣学府也能被它俘虏撂翻啊！
我要把开发区里的问题弄个一清二楚，就追问老白，潜仁在高新技术开发区、高科农业园区、工业园区划走那么多土地，大概有6000亩吧，这还不包括高教园区和大学城弄走的1800亩地，还有早先从东方汽车大世界、Q省建材大市场那里挖走的1000亩地。就说这6000亩地，现在开发的怎样，是个啥状态？
老白说，你俞市长真认真啊，我陪几任市长了，他们都没有清算过这种土地账，谁想去碰前任政府的事啊？凭良心说，大家都做这样的老好人，确实不对。俞市长，你这么认真负责，我也只能不再做老好人啦，只有实话实说了。
我说，作为市长，我至少应该弄清开发区的现状和态势，至于怎么处理或对付这事，是另外的话题，我总不能明明发现了那里的弊病，还故意蒙上眼睛，堵住自己的耳朵吧。
老白赞成我的说法，他说出了潜仁在开发区的“政绩”。
先说高新技术开发区的1800亩地，潜仁真正开发的地盘只有450亩地，其中300亩地是与南方一家企业集团合办了一个股份制的电光源公司；只有150亩地，是潜仁他们独资办的耐火材料公司，剩余的1350亩土地，其中550亩以高价出让给一家沿海大企业。当然，出让土地的所有手续，潜仁都照着正规程序办妥的。另外的800亩土地，是他专用来做贷款抵押的。有人说，这块地已经在好几家银行抵押了，真到用这块地还贷款时，还不知还给哪家银行哩。
再说高科农业园区的2000亩土地，其中有200亩地种着一些姹紫嫣红的花卉，他们称这就是高科农业。还有600亩土地，已转让给一家高科绿色蔬菜加工保鲜集团总公司。实际上，这是一家挂羊头卖狗肉的企业。他们本是房地产公司，为了应顺政府的政策，先将土地弄到手里，就起用这种时髦的名字。以加工保鲜罐头蔬菜为名，行购置土地之实。准备日后时机成熟，就开发房地产。也是为掩人耳目，他们在这600亩土地上，稀稀拉拉地种了几十亩谁也看不懂的生物。剩余的1200亩土地，据说其中600亩地作价还了债，因为潜仁他们欠一家财团几个亿的资金，却一直没有能力偿还，协议的还款期早过了，最后在债权方逼迫下，无奈划走600亩土地抵债。余下的600亩土地，有人说潜仁想自己开发园林别墅，也有人说这地是留着增值的。
听老白说的这些东西，与前些时信访局长汇报的情况稍有出入，但大体还是吻合的，心中也就有数了。
再说工业园区，潜仁他们弄走了2200亩土地。这次划地时，国家的土地政策相对前些年严格多了，操作的方法也规范多了。这批土地划出去之后，国家规定得地者必须在限定日期上马项目。倘若拖延时间，不破土，不动工，或将圈走的土地改变使用性质，政府将收回划出的土地。是在这种压力之下，潜仁在2200亩土地中规划了3家企业，3家企业实际占地也不过二三百亩，只是它的布局稀稀拉拉的，把2200亩地分割得支离破碎了……这3家企业从投产以来，就一直赔钱，眼下一对半都停产了，据说正忙着找转产项目。
我估了估，潜仁从开发区弄走的土地获得的增值效益，应该是个很惊人的天文数字。我想应当指示专业人员去算算这笔隐形的账目。
我又问老白，潜仁经营的产业，到底怎么样？老白说，这的确是个谜，但是潜仁掌管的那方天地，从来没有哭穷过，没有缺钱过。
我知道，这是他运作银行的结果和效益。我问老白，潜仁现在到底贷了多少款？老白稍一思索，就说，最少也有10个亿了。
是啊，这10个亿给了谁，谁都能弄成个样子的。可是，并非是个人物，就能磨出这么多钱的，你不能不说，能从国家银行弄出这么多钱不是本事。
老白又说，潜仁花钱，还有另一个渠道，是Q市金子城中港合资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这家企业，虽然不属潜仁的企业集团，但是，他们与潜仁的关系可谓亲密无间，水乳交融。
为什么是这样？我问。
老白说，这家房地产公司虽然不属潜仁所管，但是公司的老板与潜仁关系十分微妙，知道点内情的人都说，这家公司其中有一半的股份是潜仁的。
怎么会呢？我大惑不解。
老白有点神秘地道，潜仁入股的不是金钱，而是关系，是与上层人物、执法人物的过硬关系。金子城公司（以下简称）正是运用潜仁的关系，拿下一块又一块金贵的土地，方才使他们的事业蒸蒸日上……
噢！我终于迷过来了，又是土地，是潜仁帮助金子城弄地，金子城借用潜仁的威力开发房地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