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市长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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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一个缺德厂长的惊人成本(2)

我无奈地苦笑着,心情败坏极了,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一点也不能的。倘若韩鑫知道我也是那类只爱听喜,讨厌闻忧的领导人物,他就不会再对我说实话了。从这一点看,我应当高兴,应当为自己尚能听到真话、实话而欣慰。时下许多人物一味抱怨听不到真话,如今的干部都是些说起假话如吃家常便饭一般,不仅不知世上有羞耻二字,甚至也不晓得脸何以要红。他们的哲学就是领导喜欢吃啥就做啥,领导喜欢听啥就说啥。领导者说去找一个哑巴会说话的典型,他就立马奋起全力抓落实、觅典型。不久,就向领导汇报,已经找到个哑巴村,村里的哑巴全会说话,何止一个典型。领导者说需要树一个男人会生孩子的典型,以弘扬大丈夫的这种无私奉献,为女人分挑重担,顾全大局地新时代男性的风采,他就竭尽浑力解数,身体力行地真抓实干,深入下去。不久,他就煞是认真地向领导汇报了,确实有会生孩子的男人,且生了一对白白胖胖的龙凤胎呢!是领导英明,有远见,有卓识,我们下边的人怎么就想不到有会生孩子的男人呢。几千年了,只知道生孩子是女人的专利,女人特有的功能。唉,僵化啊!保守啊!看来思想还得再进一步解放啊!接下来,他就把这个生孩子的男人的姓名、年龄、籍贯、学历、简历,直到身高、体重、五官、仪表、风度、气质之类,都述说一番。最后,请示领导,要不要写个什么样的专访、消息、报道、或者调研材料之类的东西。再者,要不要通知媒体,叫他们报道报道宣传宣传……当然,接下来仍然是领导咋说他咋办,领导叫办到啥程度他就办到啥程度。如今听不到干部的真话了,说假话的却日渐增长。实质上,这种假话风病症的蔓延是上下都有责任的啊!

“你说的对,俞市长,现在的穷庙是越来越多,富方丈也越来越多。随着方丈的富有,与方丈有关的人物也得到实惠啊!俞市长,你知道吧,今年春节,合达贲送礼的标准又涨了。”

“怎么,企业就要破产了,还有送礼的心思?”

“这你就官僚了。你是当然不接受他的送礼的,他也没把你列入送礼的名单。今年他送往市一级领导副职层的钞票一律3000元人民币,正职5000元,而市委的常委们,则是一人一策,一人一个样。这就是绝密文件了,那数字只有他合达贲知道,受礼的人物知道。至于你身边的副市长们,还是有人接受他的礼的。”

这事我当然能感觉到,但是我也不想深究,去追究这类鸡零狗碎的破事,很没意思。况且,这也不是政府的事,它该由纪委管的。不过,如今的人,谁还把春节送礼收礼当回事?别看那做官的在讲台上一本正经,说起反腐也是义正辞严,毫不手软。照检察院现在规定,够5000元人民币的赃款即可立案侦处。可是,真能做到吗?照眼下这个特殊市场的行情,谁会把5000元当成事啊!难怪有人说,定这个标准,就不叫实事求是!可是,倘若叫你做检察官,你说定多高的标准?不好弄啊……

本来,春节间亲朋好友间看望看望,走动走动,顺便捎上点礼物,也是人之常情的事。可是,如今的礼,并非这种友谊和亲情的传递,而是金钱与权力的拥抱。所以这些年春节的礼是一路看涨,势头愈来愈猛,不能不叫明白人洞察出它的真相——变相的行贿与受贿。一种被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包装打扮了的合情合理的“感情交流”。倘若纪律检察委员会能把审计局、统计局之类的行家组织起来,对节日的礼金统计一下,那个真实的数字能把财政部长吓得魂不附体哩!当然,这个数字是统计不上来的,统计不上来并非没有统计的人才和统计的能力,而是当今已经流行通用,诸方认可的游戏规则所不准的。怨谁呢?唉!

“这个合达贲呀,也太离谱,企业欠下一屁股账,还在想着法儿赖国家的账,还要送厚礼巴结领导。合达贲呀!这样的人咋能经营好企业啊!”经营不好企业,倒是能经营好关系。我控制不住自己,愤慨又不知对谁发泄。

“人家压根也没想在企业长干,派到自行车公司就是为了吃这块肥肉。俞市长,你是不知道,我在自地车公司做老板时,逢年过节,市委、市政府,加上人大政协、四大班子,还有诸多执法部门、关系部门等等每人也就是一件价值二三百元的礼品,送过台灯、鸭绒被、形象座钟、手表,直到今年,Q电节日礼品的价格涨到500元了。不涨不行啊,物价也在涨嘛,就这个礼品水平,仅春节一次性送礼,也是20余万元啊。要说这种做法也不对,毕竟是想讨好领导,讨好执法部门,讨好关系单位,这都不是公平竞争的做法。说良心话,我真不愿意干这事。一到过年我这总经理就头疼,就心酸,就得做这种违心的事,做挨职工骂的事。可是,你要不做,也不行。可是我这样地做,那一部分贪欲强烈的官员也不满足。他们想的是,你那么大个企业,几百元的东西就想打发我们手握大权的人物吗!真是目中无人啊!当然,这其中有个横向比较,也是有的企业把送礼的行情抬得太高了。可是,这种贪心强烈的官们,他就看不到我的企业向国家缴了多少税金,无论国税还是地税,在Q市我都是纳税大户啊,每年都在前10名的行列。这种官就是这样,他们衡量厂长的好坏标准不是看厂长对国家贡献的大小,而是对他们个人的进贡多少。唉,所以我韩鑫就没有合达贲得宠。不过,我想开了,真是不叫我干,去球,我去弄个私人企业,不仅赚钱多,还省心省气哩。要叫我做他合达贲做那事,不可能,我压根就觉得合达贲这类人挺可悲的,一天天过得挺累的。他这样的不称职,又这样的缺德,他还要维持自己的宝座,成本能不高得惊人吗?不然,怎能维持住他的总经理位置。”

韩鑫的这句话,倒是使我为之一颤。难怪他是厂长,他知道这个体系中的行情。合达贲一无德二无才,任何一个执政的官员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这种劣行,为什么合达贲又能稳坐厂长的宝座,其中必有他的道理,他的“绝活”。看来,养活一个腐败的企业家,不,应该叫腐败的厂长,成本比养一个贪官还高,因为这类厂长必须要对贪官们有厚重的“孝心”和金贵的贡礼。否则,贪官们何以要扶持这类糟粕?

“唉!恶性循环啊!”我又不自觉地发出感慨。

“谁说不是呢,这样下去,合达贲养着贪官,贪官保护着合达贲,直到他把企业弄砸、弄垮,听说还要把他调机关事务管理局当局长。把企业弄倒闭了,还要进政府做官,要是换成我,俞市长,你说说,我要是把Q电弄倒闭了,肯定是坐监蹲大狱了,至少是渎职罪吧。”

“他合达贲这回溜不掉的,进事务管理局做局长,只要我俞阳在,就别做这梦。”

“是啊!仅他做假账,与执法部门勾结核销贷款,还有做假证明,把几十万辆自行车一笔马哈了,就这两件事,就够了,判个无期是松松的事。”

“是啊!老韩,你回去后找个得力的人,把这事弄一弄,整一整,要举报到反贪部门。不过,不要以你的名义举报,记住。这方面,你应该比我老练的,老韩。”

“又谦虚了,你们搞政治的,做职业官员的表面上总是这么虚心,实际呢,骨子里傲得很,自负得很哩!哈哈——”

“也许——是吧。嘿嘿——不过,高傲也罢,自负也罢,都不重要,眼前重要的是不能叫合达贲再在Q市横行下去。至于其他地方,我管不了,也管不住,那里有没有合达贲式的人,他们在那里干什么,我都没有兴趣。但是在Q市,我是不允许合达贲为所欲为的。谁让我是Q市市长呢,一个市长,不管好自己的城市,市民们要你还有啥用!”

“说的好,俞市长,你有这信心,我也有协助你的热情,士为知己者死嘛。”

“你可千万不能死啊!嘿嘿,老韩,不仅不能死,还得注意保护自己啊。得活得好。许多事要保密,要不声不响地去做,一个指挥者要善于遥控局面。你能把Q电经营的这么好,眼前这点小事,对你还不是驾轻就熟的一碟小菜。”

“又要卖高帽给我哩,俞市长,咱们俩还来这一套哩。嘿嘿——”

“好——咱俩就直来直去,你看,需要政府干什么,只要吩咐一声,我坚决照办。嘿嘿——”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