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市长日记
2070700000042

第42章

这个刁拐村,我是很有印象的。没移民前是山疆乡的一个深山村,还是去年的初秋时节,缪书记就给我说过这个小村子很不稳定,村民状告村支书刁小七许多问题。随后我就派人下村调查,一查,村里的问题十分严重,村支书和村长在较着劲以权谋私,民愤已经很大了。就下了决心,把这个村的班子连锅端了,换上的新村支书叫刁小青。新班子一上任干劲很足,对政府的移民规划很是配合,早些天他们就带领全村移民到迁移的金山镇金山村安营扎寨,一家家的移民在比赛着盖房子。正干得红红火火的,怎么停工呢?我实在不解。田局长说:“这事也不能全怨人家刁拐村,是咱移民局白局长跑到人家村里搞调研引发的。”

“搞调研?不是说过嘛,凡是正在争抢时间建宅房的二期移民村,一律以建房为中心,不准干部下村里搞别的名堂嘛。”

“是这样布置的啊,俞市长,谁不知道?这一类的移民村,眼下建房是头等大事。他白勃下移民村搞调研,我根本不知道。再说,那么多移民村,到哪个村调研不行,偏偏要去正赶时赶工的刁拐村。他一到刁拐村,村里就有人说,村支书刁小青家里正起的三层楼是挪用村小学的建房款,他刁小青才当支书几天,哪里有那么多钱盖三层楼?他早先在山上住那两孔破窑,登记实物时就没有给他多估啥钱,因为那时候他还是平头百姓一个,想以权谋私也谋不成。因为没权嘛,所以下拨给他家的实物补偿款也跟老百姓的差不多,他不生鬼点子挪用别的移民款项,能建这么好的宅子?

“白勃听到这种舆论,就进村四处调查。白勃这人调查也不知道咋去调查,张张扬扬的,像个大炮筒子,没一点策略,走到哪放到哪,弄得村里的人都知道白勃在调查刁支书哩。白勃找到那些传播舆论的人,叫他们写个证言材料,却没人写。农民遇事随便说说中,真动真格的,要他们正面作证时,一个个都像老鼠闻到猫味了,溜得贼快贼快。刁小青自然很快知晓白勃在下边的活动了,他先去质问他怀疑的给白勃提供过‘情报’的农民,可是,没一个人承认这事,都推说是白勃主动来调查的,俺自个啥都没说……

“这一弄,全是白勃无事生非、栽赃陷害村支书了,弄得去检查问题的白勃两头不是人啦!

刁小青终于在村里与白勃短兵相接,直骂白勃个狗血喷头。白勃开始与之对吵,厉声喝道,若不把你个刁小青送到监狱,我白勃头朝下走路。刁小青就拉住白勃穿的小棉袄的前襟,一逮一掇地差点把他撂翻。凭个头和力气,白勃都不是刁小青的对手。白勃方明白,刁拐村这地方不是他与支书理论的地方,没人敢站在他白勃这一方的,就是刁小青揍他一顿,也难找到个目击者写个证言。白勃哪里能忍受这窝囊气,回到移民局,就去找财务科小贯,叫他马上冻结刁拐村的移民资金,若财务科再往刁拐村拨款,就把科长告上法庭。小贯科长很为难,就来找我说这事,刁拐村的支书也来找我,要治白勃诬告罪。同时他刁小青下了命令,叫全村停止建房,说移民局不处理白勃,不正常拨款,这房不建了。俞市长,你说说这算啥睤事?”

“不用再说了,田局长,你马上找老阚,与他一道去刁拐移民新村,正告刁小青,立即恢复全村宅房建设,别的事随后再说。告诉他,这是政府指令,谁敢停止建房,政府就拿谁是问,就追究谁的责任。记住,不管白猫黑猫,汛期前把农民搬下来才算好猫。不盖好房咋个搬迁?至于拨移民款的事,照规矩来,啥时候也没有叫副局长直接管财务啊,对,你通知白勃,叫他马上来我这里。”

田局长走后,我想,从大道理上讲,白勃没有错误,他是主持正义,向不法行为开刀哩。

充其量是个方法问题,策略问题。唉,就这个策略问题,弄不好,会把好事办坏呢,白勃怎么不懂这道理。唉,这个白勃,干什么怎么不动动脑子呢,怪不得下边人反映他弄不成事,不仅弄不成事,还往往把小麻烦弄成大麻烦,使好形势转化成坏形势。白勃来了,该怎么开导他呢?……唉,这个刁小青也是的,才当支书几天,群众对他就有这舆论了。不过,刁小青的事,眼下还属于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的状态。这事得待移民搬迁结束后再做理论。怕什么,种什么种子结什么果,算账都是在秋后嘛……

若像郝乡长、王村长的人多了,我这官就好当了

3月6日 星期三

大多数的移民村都从山上下来,到安置村建自己的宅院了。形势是在一天一天地往好处转,也是为发展这种好形势,我吩咐老阚起草个奖励方案,尽快出台。凡是在政府规定的最后搬迁日期提前30天搬迁的移民户,可获得600元奖金;提前20天搬迁的移民户可获得400元奖金;提前10天的则得200元奖金。

在这个非常时候,采用这种能见得实惠的奖励,意义不可估量。在这之前,我与省移民局局长老曹沟通这事,也一致认为这种措施在当下实施十分及时,完全必要。他算了算账,对金远正在搬迁的2万多名、7000余户移民,整个的奖金大约二三百万元。国家掏这钱买时间、买工期、买稳定,还是非常合算的事。他准备把这种办法在Q省整个移民县市推广。

田局长向我汇报,眼下跑在建宅房最前边的是夏里乡的大王庄,这也在我意料之中。就因为夏里乡有郝乡长,大王庄有王火村长这俩人物,他们的工作就不会落后。

我要到移民新村建房现场看看,因为一直有应接不暇的杂事,直到下午3点多,方与田局长、秦副局长一道来到市郊的南守乡大王庄移民新村。

果然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一座座正在砌墙的房舍,一个个帐篷,布满了半山坡。撂砖头的,扛泥袋的,大工呼叫小工的吆喝声,长者训斥后生的叫骂声,小四轮运料上坡的吼叫声,水泵抽水马达的轰鸣声,汇成一支乡土民乐大合奏。

大王庄移民新村的宅基在南守乡西北角的黄土岗上,这是一片地道的丘陵地,比起别的移民新村,这地方算是比较差的了。高高低低、坑坑洼洼、零零碎碎的地块,很难找到一片成些“规模”的平整土地。可是,大王庄人并没有因为这说三道四,这也是山里人能逆来顺受的美德吧。大王庄人能自己安慰自己,再不怎么样的土地,也比先前大王庄的地强啊。先前的地在高山,如今是在丘陵,总算是为接近平原跨了一步。至少种地不用吃力地攀登那么高的山峰了。担一担茅粪往山顶的地里送,就得爬两个钟点的山坡路,山里人知道知足者长乐的道理。

正忙着盖房的人说,眼下最难的事是水。这么高的土岗,水位太深,打井一时难打出水。

盖房子又要马上用水,咋办?村长就与下边的老村协商先用人家的井水,给人家水钱,装上水泵,拉上近百米长的塑料水管,把水抽到这高处。到用水量大时,抽着抽着就断水啦,井里的水供不上啦,弄得是上边盖房户互不相让。下边老村又有人吆喝,不能叫大王庄村的再用咱的井啦。这时候就忙坏了村长王火,他跑下跑上,一边给老村人说好话,求人家谅解,一边给自己的老少爷们讲道理,别一股脑地集中用水,要错开些时间。这关系太难协调哩,除了王火,换换人弄不成事。这不,王村长这会儿又下老村去做工作啦……

再一个难处就是路。要拉砖,拉水泥,拉石灰,拉木料,拉钢筋,没条路能行?先前这里哪有行车的路,有的只是沟沟坎坎的蜿蜒小径。都是王火领着村里的壮劳力,连明搭夜地干,硬是没花啥钱就修成了能通载重车的路。

由于我们来得悄然,大王庄及乡里都没人知道,所以就没有前呼后拥的陪同队伍,只是我们几个人与正在干活的移民们一户一户地交谈。

200多户移民同时开工建房,场面很壮观。有的是男主人领着几个匠人忙活着建房,老婆孩子还撇在山上老家;有的是举家一锅端下来,用帆布或帐篷搭个挡风的窝窝,生起炉灶,弄来炊具米面、油盐酱醋,安营扎寨了。

两个局长与村民们很熟,与他们打着招呼,询问着一些我关心的话题。如老家的实物补偿款作价多少?发到手没有?买的砖和水泥的价格咋样?盖房的匠人工钱多高?有啥困难有啥意见等等。补偿款多的农户乐呵呵地对答局长的话,边忙活着手下的活计。有那补偿款很少的农户,只是唉声叹气,埋怨自己没本事,原先家里的财产就少,就不值钱,补的钱当然也就少了,就不够用来建新房。怨谁哩,该补咱的钱人家都给啦,唉,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呗,咱那钱就够盖两间房,咱能有啥意见?

听着农民朴实的通情达理的话,我着实有点感动,农民还是好啊,只要当官的把该给人家的东西给人家,人家就心平气和,就心安理得,就没了意见,这世界,到哪里找这么好领导的人啊?我的内心不由地发起感慨来。

我们走访了几户农民之后,王火突然过来了,他是刚从山下的老庄村过来的。看他那身打扮,黑色的裤腿撕了个三寸长的口子,对襟棉袄用条绳子从腰间勒得紧绷绷的,头上戴了顶褪了色的破单帽,从他那风尘仆仆的面庞,蓬乱无序的发型,可以断定,至少三天没梳理了。我说,走,看看村长的宅子,盖得怎么样了。他立马把我们领到他的宅基地。

怎么,村长宅子的墙才起了一米来高,与相邻的宅房比较,显然落后了。王火看着我不解的面容,说,全村200多户同时建房,还有别的移民村,也都在这时候建房,匠人就成了眼下最紧俏的人才啦,根本不够用。自己是村长,哪能与农户争抢匠人,就叫两个本家兄弟来充匠人,他指了指正在干活的人,说他俩咋能比上内行的匠人盖房的效率。

我问,为什么不把匠人集中起来,全村统一建房,这样又好组织施工,效率也高。

他说,那办法好是好,可不适用大王村的村情。如果用那种办法,有些农户就怀疑村干部吃了施工队的回扣,等到房建成了,麻烦事也来了,移民户们都成挑毛病的专家了。因为房子不是他亲手找人弄的,当然就站到对立的立场上找毛病了。盖房子这事,想找毛病,一就是一把,可要改这毛病,就难啦。到时候弄得村干部们有理说不清了。想了想,咱村委就决定,是谁家的钱,就给谁家,叫人家自己建宅子,人家愿找谁建就找谁建。这样建房,建成后谁都没意见,还不会怀疑干部吃回扣,这办法多好。

我暗暗佩服这个村长了,他明白当干部啥时应该放权,啥时应该揽权,他还明白凡事应预防为主才是上策。

天渐渐黑下来,工地拉的临时照明灯早已亮了,有的匠人忙着收工,有的还在争分夺秒地干着。有的炉灶已冒出了袅袅炊烟,散发出饭菜的香味。我与田局长、秦局长准备打道回府。这时候,一辆吉普车开了过来,吉普车里跳下了郝乡长,他迎面喊道:

“俞市长,你又来突然袭击了,也不叫办公室通知俺乡政府一下,俺们好在这儿陪同市长检查啊。”

“就怕你再从山上跑下来,郝乡长,所以我不叫他们告诉你。”

“我哪里在山上,这些天我都在移民新村工地现场,我们乡一下子下来5个移民村,不亲眼看见他们建宅子,能放心吗?俞市长。”

我的心舒展多了,想,若能都像郝乡长、王村长这样地抓宅房建设,我这移民市长就好当了。接着与郝乡长寒暄几句,就准备回去。

郝乡长却拉住我的手,很是诚恳地说:

“俞市长,今天你可是到俺的地盘上了,现在是吃饭的时候,也叫俺尽尽地主之谊。”

不知什么原因,对视着他的目光,我竟爽快地说:

“当然可以了,不过,得请王火陪吃。”

郝乡长显然高兴了。“那当然了,俞市长,咱现在都是在人家王火的地盘上哩,能少得了人家。王火啊,咱得把市长招待好。”

“一定招待好。咱就去老顺城羊肉鲜汤馆,人家的羊肉汤泡锅饼,美着哩,嘿嘿——”王火一脸的憨厚和着自然的笑声。

郝乡长突然有点犹豫了,欲要说话,我却先发制人了:

“王火真是善解人意啊,对于我,老顺城的羊肉汤赛过山珍海味。嘿嘿……”

销魂又惆怅的幽会

3月8日 星期五

时间过得真快,又到周末了。早上妻子打来电话,提醒我今天是三八妇女节,她们单位的女同志下午放假。这样与明后天的大星期算起来,就有很宽松的休闲时间。可是,我哪里能宽松呢?我告诉妻子,这个星期还是不能回家。星期六、星期天的工作已排得满满的了。这些天真像打仗,一个战役接着一个战役,从星期一至今天,我已先后参加了9个村庄的建房奠基仪式,仅星期二那天,就先后到了里拐村、疙瘩蛋村、老爷岭村3个移民新村,为他们兴建移民新村祝贺、讲话、剪彩、奠基动土。

移民村建房有他们的规矩,先是请风水先生看地方,构设村落布局,再看日子和时辰,一般的时间都在上午,虽然都是上午但并非一个时辰,至于什么时间动土奠基,全由风水先生说了算。

移民新村动土奠基,也是吉庆之日,村里事先请来唢呐队、民乐队、歌舞队,一大早就云集移民新村宅基地。宅基地方拉出一块场地,请来的宣传队伍就载歌载舞起来。特地从山上下来的移民们和当地的村民,就成了当然的观众,把演出的场地重重围了起来。场地的一端,摆好桌凳,拉上横幅,写上“××乡××移民新村奠基典礼”的字样,这就是庆典仪式的主席台了。场地四周,有电线杆处会装上高音喇叭,无论是领导的讲话,还是文艺队的演出,都通过悬在高空的喇叭,传播到方圆一带的村落。庆典仪式的主席台上就座的人物是移民村和安置村的支书或村长、移民乡镇和安置乡镇的书记或乡镇长、移民局长、主管市长,当然,这里最高的官员就是我了。照常规,是下边的人把什么都准备妥当,最大的官方才出场。我的汽车开至现场,电视台记者、报社记者就纷纷赶来,我一落座主席台的正中位置,主持人立马宣布庆典仪式开始,放炮,奏乐,讲话,小官先讲,依次排列,大官最后讲,待我的讲话一结束,就是剪彩。有人引我站到该站的位置,有人递来剪刀,指着该从何处下剪。之后,就有人引着我走至立碑挖土的奠基地方,又有人及时递给我木把上拴系着红绸的铁锨,只那么挖上三两下,就有人接过我手中的铁锨,告诉我,任务已经完成。整个过程,电视台记者扛着摄像机,围着我狠劲地扫描。接下来,在场的乡镇长们就美言客套,留我午餐,我就告诉他们,下边还有某村等着我去动土奠基,实在不能留下……

一个星期下来,就这样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奠基活动,就这样讲着放之任何村皆可的讲话稿,虽然没有了新意,但心里还是舒服多了,毕竟工作顺了,农民们不闹了,大家都比赛着去动土奠基,去早日建房,没有人再挑三拣四,软顶硬抗,死活不搬迁了。细想想,这事挺有意思,这种转机是从前十几天才开始的,一共20来个移民村,至今已经有一半动工了。形势急转,前路分明闪现出了曙光。

我暗暗为自己的决策庆幸,暗暗庆幸自己已掌握住了命运,左右住了局势,找到了治服移民的“药方”,找到了某种感觉。我算了算,这样下去,金远二期一批的2万多名移民可以提前1个月搬迁下来,不觉得先前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