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市长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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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邓大白吃下几粒花生米,就赞不绝口地说:“这花生米炒得绝,不仅味道喷香,且质地酥脆,口感特好,这种又酥又焦又香、颜色又正的花生米,只有矛盾市的专业炒货店能炒得出。”

我们俩正闲聊,老同学祝贝运和古方、季青3个人来了。

邓大白见来的人多,起身要走,我一把拉住他,说:“都是自家人,你走啥,还有你的同行古方,他常说总想听听你对文学的高见呢。”

古方马上接上话茬:“不知道邓老师的长篇写得怎么样了,我们都等着拜读哩。”

“邓市长,你这本书一出版,光咱金远也得卖上1万册。”祝贝运在为邓大白的长篇祝福。

“这事可没把握,现在写书、卖书都难。”邓大白不知是谦虚,还是说的真心话。

“现在的书,卖得多的,不一定就好,只要咋个弄得玄乎咋个来,咋个惊天动地咋个编,保准好卖。至于你写得好不好,那并不重要。”古方发起感慨。

“是的,是的,”邓大白毕竟与古方是同行,很快产生共鸣,“现在的读者,唉,就爱猎奇,没办法。”

“咱们的文化市场不成熟,买书人的素质现状决定着书的命运。”古方开始了他的剖析,“没看看,那个叫××的局长,斗大的常用汉字,都当众读错。《孙子兵法》,他说是《兵子孙法》,有人给他好心纠正,他还说孙子怎么会是个人?那不是骂人吗?他的秘书写个材料,说他那局一个什么指标比去年增长了25%,他迎头抨击秘书:怎么25%,明明是1/4嘛。唉,就这种人,咋混上局长啦!还有那个什么领导,不读历史,不懂地理,不晓天文,不知道唐诗、宋词、元曲的概念,至于《诗经》、《国语》,就更是一窍不通了。问问他,中国的二十四史、《资治通鉴》、四书五经,他摸过没有?真不知道,他那点墨水,咋个当领导啊。悲哀啊悲哀啊,邓老师,你说就这类的人去买书,他们识货吗?”

“这也是初级阶段一种社会现象吧,我们要学会见怪不怪的本事。”邓大白在宽慰古方。

“哈哈——邓老师,你一提,叫我想起了一个名人对哲学的定义,那是用一百种方法把白色证明成黑色,再用一百种方法把黑色证明成白色,这就是哲学,哲学就是胡说八道,哈哈——哲学,就是没有规矩,哈哈——”

“看看——老毛病又犯了,你这个作家一接触实际,就偏颇起来。”季青对古方太熟了,太了解了,所以对古方的话就批评起来。我突然觉得,古方像遭受了什么刺激,他的神经与情绪有点不大正常了。

“我看的是整个社会、整个时代,不像你画画,就局限在那个小方阵之中,哈哈。”古方反驳季青。

“是这道理,”祝贝运插话了,“古方说的在理。对,俞市长,听说你要把田知厚局长调走?”

“你听谁说的?我主管市长还不知道,净是谣传。”

“谣传就好,谣传就好,我看人家田知厚是个正派干部。”祝贝运又说。也许,老同学也发现古方的情绪有点不正常了,他突然提起田局长,是有意转移话题。

“你这个祝贝运,知道的比市长还多。”季青不大相信祝贝运的话。

“俞市长是我的老同学啊,咱们在下边听到啥能装在心里、咽在肚子里,不叫领导知道吗?”

“好了,好了,不争论了,咱们还是娱乐娱乐吧。”我提议道。

随即,祝贝运掏出两副扑克牌……

待他们离开我的办公室之后,我立即拨通老同学秦部长家的电话,告诉他我在这里的一些情况,并期望他理解我的心情,为保住田知厚的移民局长位置发挥一下他的个人影响……

步市长要调走了

12月23日 星期日

昨天上午和今天上午都是市委常委扩大会议,讨论全市的经济运行形势,讨论政府工作报告。会议由步市长主持,他的思路很清楚,天大的事也不能盖过发展经济的事,经济建设是全市的工作核心。他特地安排两个半天开会,而不把两个半天联成一天,据说是怕会场出现疲劳,造成出会不出力的后果。步市长要求每个与会人的发言,必须有个人的主见、有点子、有方法、有措施,不能人云亦云,不能敷衍了事。这种要求,使哪一个参会的人也不敢偷懒,也不愿当众出丑,当然,更重要的是都想显示自己的才能和高见。所以,会议的质量就相对地高多了,两个上午下来,是有点累了。午饭后就倒在卧室小憩,大约是4时多,步市长的秘书小虎来了,说步市长找我,就在他的办公室。

走进他的办公室,屋里只有他和他的司机小遇。司机小遇很得市长信任,事实上,小遇也可谓步市长的生活秘书了。步市长指着写字台边的椅子,示意让我坐,小遇立即沏了茶端上。

“小遇,把泸州老窖打开,我和俞市长喝一杯。”

我突然感到,步市长有什么话要说,不然,何以此刻请我喝酒,又是在办公室。

“我去弄几个凉菜。”小遇向步市长请示。

“不用复杂了,有花生米、黄瓜段、酱牛肉就行了。”

小遇离去,我品口热茶,等步市长说话。

“俞市长,老兄不能不告诉你,我就要走了。”

“噢——走——去哪里?”

“还没定准,就那几个正换届的地市呗,换换地方。省委的领导已与我谈了话,我再不给老弟交个底,到时你不骂我?”

对步市长的调走,我已有所闻,事到临头,心中还是有太突然的感觉。同时涌出许多分别之言,不知如何说是好了:

“怎么这么突然,步市长?”

“不突然,我已经要求调走一年多了,一直没机会,现在省委总算答应了,趁换届时调到别的市。”

“唉,缪书记去中央党校学习,你再调走,这——”

“俞市长,这你还不懂,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嘛。”

这时候,小遇已端上了一盘豆腐干、一盘酱牛肉,还有几根洗净的黄瓜,都放在办公室一隅的小圆桌上。步市长拉着我,一块入坐圆桌边。小遇把酒瓶打开,放好两只高脚杯,取来花生米,倒进一个盘子,一切准备好了,他才离去。

步市长拿起酒瓶斟酒,我去夺瓶,他不依,满满斟上两杯,二人举起,碰杯。

“干——”二人异口同声。

接着,他又斟上两个满杯。我与步市长第一次接触,就领略到他实在的酒风和纯朴的气质,他的喝酒,简直叫我感动,与他共酌,你不能不“贪杯”,不能不喝多的,这种喝多并非他的强求,而是他的行动的感召效应。尽管前些时因为移民工作中我与他有些分歧,对待人的方面有些不同见解,这时候听说他要走,却有几分留恋,就情不自禁地说:

“走什么呢,步市长,别的市也不比这金远好,不能再在这儿干吗?”

“干——”他不回答,又是碰杯,两杯酒咕噜一声下了肚,“我说,俞老弟,当市长在一个地方时间不能太长,金远不是有人开始告我的状了吗?”

“那只是个别人,再说,告状这事,哪个市没有?”

“干——”这一杯下肚,我已有了感觉,心胸热乎乎的,头晕乎乎的,还有一种酒的醇香在胸中翻荡。

“告状这事,我不生气,俞老弟,就像你说的,现在哪个地方没有告状的,天下一样啊。”

我看他已有点激动,就想减缓一下下酒的节奏,趁他不在意时,伸手把酒瓶拿了过来,企图掌握斟酒权,边接着他的话茬说:

“是啊,现在的告状,早成家常便饭,要是没人告状,倒不正常了。”

“把酒拿来。”他指着酒瓶,显然,他要掌握斟酒权。

“我来不是一样嘛,来。”我持酒往他的杯子斟酒,又往我的杯中加酒。

他认真地看着两个斟满酒的高脚杯,脸上泛出笑容:“这就对了,把酒倒到这水平上,我放心了。俞市长,说心里话,我看你也是实在人,是能叫我信任的人,俞市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倒是想听他的酒后真言。

“忘了吧,来倒酒。”我遵命将杯子斟满,接着又是咣当一碰,两杯酒转瞬间进了口中,“你不是向我打保票,告我状的人不是田知厚嘛,现在弄清了,真不是田局长。你为老田打保票,谢谢你,老弟,啥叫实事求是,你这就是。有那人嘴上喊实事求是,遇上事就不中。来,倒酒。”说着,他早已伸手把酒瓶夺走,顺势斟满了两杯,“干——田局长,好人啊。”

我品味着花生米就酒的滋味,想起来了,我是跟步市长打过这保票。可是,眼下还有不少暗箭射向这个好人呢,不过,这时的步市长已没有精力去保护这个好人了。他没有正视我,大概也在品味酒香,又似在品味人生,心不在焉地说:

“俞市长,你说说,我大小也算个有名有姓的人物吧。”

“当然,当然!”我清楚全省正厅级的干部也是屈指可数的。

“我这个人就这么不值,一封告状信,上边就批示对我查处,还——还——还什么立案侦处,叫人寒心不寒心?你说,俞老弟,问问金远90万人民,谁会说我步福明是贪官,只要有一点良心的人,都不会怀疑我会贪污的啊,唉——”他又把酒杯斟满,“来,干——伤心啊!”

步市长动了感情,这也是他许久以来的闷气和愤懑,我想,该叫他发泄发泄,一吐为快,就不再阻止他,反正就我们俩人,话说到天边也坏不了事的。

“步市长,咱们还不知道,现在的干部,唉!焦裕禄、孔繁森太少了呀。”

“为人民做事的干部是太少了,以权谋私的干部多了,哈哈——”

“既然是这样,咱还生啥气哩。”我下意识地说。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宰相肚里能撑船嘛,金远人谁不知道步市长的肚量。”我安慰着他,想让他自己解脱自己,不必为这种说不清的事苦恼。

专家进深山村考察,好像“鬼子”进村 摸不着东南西北

12月24日 星期一 多云转阴

今天,一个权威十足的专家组要到金远市,来这里核查由于日月霞工程造成的公用设施与工矿企业的损失状况,之前,已先后有两个专家小组对这项工作进行过考察论证评估。据悉,经过这个专家组的复查,就可以敲定赔偿数额了。

早上6时,事先通知的人就集合在了政府大院,分乘3辆越野吉普往夏愚乡奔去。约8时30分,车已开至这个乡与O省古元市交界地方,这时夏愚乡的书记、乡长们早已在那里恭候。

专家组是在考察过日月霞工程在O省的施工地盘之后,从那里的古元市过来的。

快到9点的光景,远方的山道上扬起长龙般的烟尘,烟尘裹着长长的车队。

“专家组来了——专家组来了。”人们不自觉地说道。我知道,从古元市到金远这地带,至少也得3个小时,专家们也够辛苦的,他们大概在清晨5点多就起程了。

车队到了,整整10辆,其中两辆进口中巴,其余的是越野吉普。我和同仁们迎上前去,老阚马上认出了从领头吉普车上跳下的那中年男人,向我介绍,他是古元市政府秘书长,接下来,又介绍了古元市负责移民的副市长等。这时候,中巴车里的专家们纷纷下来了,古元市的秘书长逐一向我和金远的同仁介绍着专家的名字和身份,其中有某工程院院士,某大学教授,某研究所研究员,某工程局高级工程师以及高级经济师、道桥专家、采矿专家、地质专家、企业管理专家、财务金融专家等等。我有点眼花缭乱了,只有那个被称为专家组组长,冠以移民专家的麦根仁印象深些,因为他头发全白,气宇轩昂,年纪至少六十有五。

接着,老阚向对方一一介绍了金远的“阵容”。这时候,O省古元市的送行人员又与诸位一一握别,寒暄着进了汽车,掉头打道回府了。

双方马上进入角色,决定先去看看投资较大的项目——金银移民公路及金银河大桥。专家们企图沿公路走一遍,在现场进行论证这条公路修建的必要性。倘若确无必要修,专家就可将此项目勾销。倘若有必要性,再看这投资是否合理,有无压缩压缩的可能,为国家节约些资金。

作为地方,目的很明确,一是要保住项目,二是要保住足额的资金。懂行的人知晓,这种项目,说起来政策性、原则性很强,操作起来弹性、灵活性又很大。实质上,这是双方一场斗勇、斗智、斗谋、斗耐力和韧性的较量。

柳钱这时候已走至专家组长麦根仁身边,他说,如果沿30公里的公路路线走一遭,恐怕得10多个钟头。他的意思在告诉对方,那是不可能的。他知道,每次专家组来考察,任务排得很重,决不会为这一个项目用去一天时间的。

麦根仁说,30公里,怎么会用这么长时间,不可能的。

柳钱就说:“麦组长,这山里的道,不能像平地一样的计算,光从鸡冠头到寺狼腰,别看只有3公里,可那都是坡坡坎坎,汽车根本过不去,这地方只能徒步,其中有段路,看来只有1公里,可是在山坳里,还有沟壑,上了年纪的人怕弄出心脏病哩。”柳钱说得很认真,那神情很是诚恳。

“麦总,咱定几个关键部位看看,一般的路段就不必去了,那样走上一遍,光时间咱们都陪不起的。”

说这话的是设计院的年轻处长小谭,他常到金远现场勘测,与金远人早就结下了深厚友谊,现在他虽然编在专家组成员之中,遇到利益分配的事,却是为金远人着想的。

“我看谭处长说这法行,这样会事半功倍的,有争议的地方都在关键部位,根本没必要看全线的。”接这话的是省移民局的工程师司明,他与小谭担任着这个专家组考察路线的向导。

专家们听着两位向导的建议,却没人接话,虽然他们个个是国家一流的专家,可是到了这陌生的深山之中,地形又这样复杂,弄得连东南西北也识别不出呢。

“唉,我跟鬼子进村一样感觉。”其中一位道桥专家,系某所着名大学的专攻道桥专业的教授,他在自言自语。他的话引起不少人的笑声,是一种无奈的共鸣。

专家们的沉默表示了一种不得已的认可。

当场定下了公路的三个部位,先去看投资最大的金银河大桥。为了接触专家们,我就挤进了他们的进口中巴车里。路很是难走,有个老专家被车上下颠簸得直喊骨头都要散架了。

左转右拐,一段盘山小道接着一段盘山小道,一会儿向上爬坡,一会儿又向下俯冲,当汽车爬上一道很陡的山坡,又像走泥丸般从山巅扑扑通通地滚下来,吃力地滑到谷底时,面前呈现一条河流。河床很宽,足足有四五十米,清澈透明的河水淙淙地流淌着,奇形怪状的石头裸露在河床岸畔,一群水鸟擦着河水自在地飞翔。有人去翻动靠岸边的石块,哟,下边有一群群螃蟹横行爬动。12月的山风嗖嗖地刮着,当人们都跳出汽车,站在这空旷的峡谷之中,方感到冷气逼人了,身体从外到里开始凉起来。

专家们早把图纸摊在地上,风大,就用石块压住了四角,再环视四周,对视图纸,企图发现一些什么。

我细心地环视一下四方,好像看出点秘密。这地方本来距金远夏愚乡与古元市接壤处不是很远,为什么要绕那么多孬路、冤枉路呢?噢,小谭和司明正在窃窃私语,那调皮捣蛋的神情,确有恶作剧之嫌。他们是让大家把时间多消耗在路上,少点时间考察吧。

“这里要是不架座桥,不把俩山头联接起来,我们后靠的四五千名移民咋办,咋个出山,还不把移民困死在家里。”柳钱指着对岸的一片山野说。

“这一段时间就有不少山里的移民往政府上访,说日月霞水库要淹他们的老路,再不架桥修新路,他们可是没出路了。”老阚接着柳局长的话说。

“那边怎么会后靠四五千移民?我的印象中只有一千多人。”一位专家发出疑问。

“还有当地原来的农民呢,我说四五千是少报了哩,光住在那高处的就四五千口了,人家虽不是移民,可是水库一蓄水把那边的路淹了,总不能叫人家飞过来吧。”柳钱说的是不是这个数,不敢保险。但是他有把握,专家们决没有精力过河去那边的山峦腹地搞人口调查。

“这桥预算多少投资?”麦根仁问。

“1589万元,这只是个估算。”设计院的一位高工答道。

“这桥难度太大,”那位道桥专家仰望着两端的山头,“一般的施工队伍干不下来的,投资也太大了,就为了农民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