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市长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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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村长是转业军人,在部队受过些教育,大的规矩还是有的,支书这么霸道,时间长了,他也受不了,就组织一些人去上边反映,告支书的状,市纪委、市检察院、市信访局,一直到省里的这些部门,都有凉荒村移民群众告状的信件,这事反映到缪书记那里,一气之下,缪书记指示乡党委,把胡伦这个支书给捋了。胡伦就指示手下的人找缪书记,缪书记哪里会听他那一套歪理,他们竟然去堵书记的家门。

小栗秘书说了情况后,政法委书记老洪来了电话,让移民部门查一下有关情况……我即通知移民局和南守乡派人把围堵书记家门的人清查一下,特别注重有前科的人,弄清以后把名单送给政法委。看来,不给这些人点颜色,他们就不知道厉害,他们还要往邪道上走下去哩。

老洪特别强调,把这些闹事的人排排队,他指的是这些人的毛病大小、素质优劣、问题的严重程度方面,看来,是领导有话交待,要动真格了,我想,老洪在这方面——整治人的业务,是行家里手。他知道该咋治这帮胡闹的人。

艾滋病——性病——阳痿

8月25日 星期三

傍晚,缪书记来电话,叫我去他的办公室,我正想找他,这两天,听小道消息说,缪书记要进中央党校学习,我想问问他有没有这事。走进他的屋子,有个乡党委书记正坐在他对面,见我进来,就起身往外走,一边与我握手,一边说,他的事已说过了。

缪书记递我一个信封,抽出信纸一看是告状信,是山疆乡刁拐村移民群众写的,信中写道:

村支书刁小七以权谋私,在村里搞实物普查时给了经办人好处,把他的两孔砖窑定成了4孔,把1间小厨房改成2间大瓦房,把个土猪圈变成了砖砌的新牛棚,院里的2棵枣树苗成了碗口粗的盛果期枣树,而且2棵成6棵……就这一折腾,就多得5万多元的个人财产赔偿款,本来只够3万元的财产增值到了8万多。接着又告了村长,村长弄得更露骨,干脆一个院子弄成了两个院子,所有的财产都成了两份,接着是村里的会计,还有支书的亲家,村长的二舅,会计的小姨子等等,都在虚报冒领。更严重的是,支书和村长挪用了移民生产安置费及集体补偿款数十万元……

缪书记说,现在农村的情况不大好,农民与干部有一种对立情绪,在移民村,就更严重,因为移民村有移民款,钱越多,问题越大,对立情绪就越大。

我从移民村的人和移民干部那里已经获得了这些情况,我也在想,咋个整治这种局面。

缪书记又说,若没有百姓告状,我们漂在上边,又不下去调查研究,那就很危险。现在有些干部不仅不向你汇报真实情况,他还不叫别人汇报,甚至采用封锁手段,把领导与群众隔绝开,绝缘起来。你说这样下去,你知道什么?

“唉,是啊,缪书记,这些告状的人也不落个姓名,我们咋好下去落实。”我埋怨告状的人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出来。

“现在告状的有几个敢签名,他们能告倒几个,被告的人不倒,手中继续掌权,要不报复告状人,那才怪了,人家告状人不留条活路能行!”

“缪书记,我并不怀疑告状人写的情况不真实,根据我现在掌握的情况,这状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内容是属实的,我也在想,该咋个下手去处理这棘手的事,不敢叫这种风再蔓延了。”

“是啊,我正是想与你研究研究这个课题。要做好移民的工作,首先是做好农村干部的工作。现在下边有一种传说,不知你听到没有,说村一级的干部患了艾滋病,属不治之症;乡一级干部患了性病,有苦难言;市一级干部患了阳痿,想硬硬不起来。嘿嘿,不要小看这些笑话,这些流传于民间的口头文学,虽然不无偏颇和过激的情绪,但它往往是社会上受到不公待遇的群体的一种发泄怨气的方式。现在一些村一级干部,素质差,有的甚至无法无天,要教诲他们,谈何容易。老百姓感到对他们没了希望,就说他们患了艾滋病;乡里的干部呢,他们中的不少人与村干部有着这样和那样的联系,这样和那样的共同利害,遇到矛盾时,他们就像患了性病的病人,真是有苦难言了;至于市里的干部,关键时刻真是想挺起腰板,理直气壮地处理事端,公平公正地当好裁判。可是,现在的不少干部,已陷入各类的关系网,能硬起来吗?”

开始,听到缪书记讲这事,我暗暗发笑,听罢之后,心里却涌出一股酸楚,甚至有一种悲哀,给心头蒙上一层浓重的阴影。

“俞市长,你现在该明白,对咱们的现状千万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想一想,咱们的土壤就是那熊样,长的苗能好吗?就是你把这苗都拔掉了,它立马又长出新的孬苗。咱们得治本,从改变土壤着手,你说,是吗?”

……

“至于怎么治本,怎么改变土壤,俞市长,你研究研究,就照我说的目标办。还有,你下去工作的同时,发现群众真正拥护的、农民从心里赞扬的村级干部,不论是支书、是村长、是会计,若发现了,马上给我汇报。现在有一种说法,说村里干部没好人。我不相信这是事实。之所以造成这种舆论,一是当今农民群众有强烈的逆反心理,造成了干部与群众的对立情绪,老百姓的话语就难免偏激了;二是当今许多做官的人整日漂浮在上,媒体也很少深入下层,这样,偏激的言辞就酿成为舆论,这种不无失真的舆论又误导着浮躁的人群的思维,当然就很难发现最底层的好官了。”

缪书记的话停住了。我问他,是不是要到中央党校学习?他笑了笑,说金远这地方真是无秘密啊,这事的确事出有因的,但还没最后定下。他又补充说,凡是没有正式通知的事情,咱们就以为没有这事。说心里话,我并不希望缪书记眼下离开金远。

理论上正确的副局长白勃实际上却弄不成事

9月2日 星期二

今天的任务是研究移民资金运作过程中的问题,针对问题要制定出一套严谨的管理办法,以杜绝移民资金在运作过程中的跑冒滴漏。

参加研究这事的人有移民局的班子成员,我的助手阚大冲,还特邀了作家市长邓大白,人不多,大家都准时来到我的办公室。由于事先我已向诸位通报了这事,让他们动动脑筋,想想办法,出出点子,把资金的事办好,不能因为钱的事,弄得老百姓都有意见,三天两头来告干部。

田局长说现在移民款的管理弊病不少,主要是环节太多,经手的人太多,二传手们把移民款传来传去,就很容易传丢失,就像篮球场上传球一样的道理。

没待田局长的话讲完,副局长白勃就插话了,他说田局长说的不对,不能说经手人多了,就会出问题,问题是经手人的思想觉悟问题、素质问题。只要这些人的思想觉悟高、素质好,再多的人经手也没事,如果人的思想不好,光想以权谋私,就是一个人经手,也是要贪污的。

副局长秦志说话了,他带些嘲讽的口气刺激着白副局长,他说现在你去做思想工作,人家谁听这一套,不是60年代、50年代,现在的人是啥思想状态、啥精神状态。

白勃立即反驳,说现在咋了,现在的人与60年代不一样?咋的,不也是两个肩膀一个头,60年代的人也没见长俩头四个肩膀的。

秦志这人最烦白勃好抬杠,你说东,他偏说西,你讲什么,他就反驳什么。从理论上讲,白勃说的这理绝对正确,谁说不能讲思想,讲政治,谁敢这样说?秦志想的是要真解决问题,得拿出硬碰硬的能操作的手段,不是在这务务虚光空谈空谈。秦志就问他:

“老白,60年代有女人陪人吃酒陪人跳舞陪人唱歌吗?60年代城里有小姐卖淫吗?现在的人为了钱啥事都干得出,这一样吗?60年代人人都学雷锋,现在的人咋不学哩,你咋不去做做思想工作叫大家都学学雷锋哩,雷锋多了,谁还敢在公共汽车上抢劫旅客的钱哩。”老秦这话说的太有针对性了,碰住白勃的疼处,前些时白勃的孩子从省城一所学校放假回家,在公共汽车上被坏人抢走了随身带的钱和物,汽车上四五十个乘客各顾各,谁也不帮谁,结果车上的乘客大多被抢了……这件事弄得白勃情绪很坏,本来脾气就不好的他,一连一个星期就像吃了炸药一样,走到哪炸到哪,大骂说雷锋死光了,只剩下贪生怕死、自私自利、明哲保身的小人了。

这会儿秦局长又翻腾出已过去一个月的事,白勃一下子来气了,说,我没有当领导,我要当了领导,叫老百姓干啥就得干啥,这不是吹的。

这时柳钱说话了。柳钱这个副局长很有眼色,他看我的面色不大好,知道我正为这两个副局长的无稽争论生气,就有意转移话题:

“你俩争个啥哩,不管是白猫、黑猫,咱得逮住老鼠才算数,争个睤哩,争来争去那都没用,咱还是想个管好移民款的办法,是吧。”

“现在这样发放资金,环节太多,怎么能弄个因地制宜的科学的管理办法?”我出场有意导向大家的侧重方位。

俗话说,锣鼓听声,听话听音。柳钱就聪明在这,他立马听出了门道,知道该顺领导的思路往下发展,就接着我的话说:

“老百姓的实物补偿款,应该一步到位,有人想从中弄事,都叫他弄不成,是人家谁的钱,就直接给人家谁嘛。”从思想深处,柳钱不一定喜欢这种一步到位的发放资金的办法,但是柳钱有个优点,他识时务,他更知道胳膊别不过大腿的道理。

“你说那中睤。”又是白勃,“光咱金远就6万多移民,你叫国家造个花名册,直接把钱给了移民户,办得到吗?”

“咋办不到,省里一个钢铁厂,就有6万多名职工哩,发工资时咋发哩,知道吗?人家一人一个长城卡,只有本人持自己的卡方能到银行领工资,别人拿着这卡也领不出钱的,这办法多好。”柳钱的提示使我的脑门一下子亮了,前边好像有了一条行得通的路子,同时使我预先的思路找到了落实的方位。

“那是工厂,工人好领导,好管理。”是阚副秘书长的声音,“再说那是工资,没啥争议,咱们这是移民款,你一下子捅到底,移民款连叫人家移民乡的领导摸一摸、看一看都不叫,你想想,人家乡长、乡书记能顺心,人家还能贴着心去弄移民的工作,这移民乡的干部要是消极怠工起来,移民工作可推不动了。”

“你说那不对,阚秘书长。”又是白勃。白勃这人生就的爱抬杠,他的抬杠并没啥目的,不管是谁,说什么,他都爱发表与人不同的意见,实际上,这会儿老阚的意见正与柳局长相左,与他白勃的观点好像也没啥差别,可是,白勃也不放过这个抬杠的机会,“不叫乡长们摸移民款,他们就不干了,他们的积极性是啥,就是为摸钱,摸摸钱为啥,还不是想贪污移民款。”白勃的话显然有些重了,立即有人迎头痛击过来,白勃当然要全力反击,场面一时间扬起了火药味。这样争下去,不会有啥结果。也是为转移矛盾,也是想让邓大白发表一下意见,因为他是作家,观察事物有独特的视角,再说,他没有在移民的矛盾旋涡中,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就点名,请邓市长发表高见。

邓大白却很是谦虚地说,柳钱同志讲的办法很有建设性,把移民资金一步分到位,尽可能不要中间环节,特别是乡与村的环节,这些地方的财务管理,不像国家机关那样规范。而阚秘书长谈的内容也十分重要,若真的把移民款甩过乡政府这一级,想像得出有的乡领导要恼火的,他们会不自觉地产生阻碍移民工作的情绪,所以在决策前夕,必须充分估计到由此可能引发的各种消极因素,咱们好制定出预防性措施,退一步讲,出现负面效应后的对策是什么,咱们要有心理准备和应急措施。

邓大白的话很实在,也很客观,我看看表,时间已不早了,就宣布今天的会到此结束,同时嘱咐田局长,下去组织移民局的财务人员,移民乡的财务人员,与银行的业务人员,弄几次带有学术性的联席座谈会,从技术的角度上拿出一套治本方案。一个原则,对可能出现的资金流失或挪用的环节,要采用釜底抽薪的手段,且不可扬汤止沸。

阚秘书长和局长们先后离去,我让邓大白留下来,想给他聊聊,离吃午饭还有个把小时。我从抽屉里取出上星期在省城购买的秋季新毛尖茶。他把杯中的剩茶倒掉,笑哈哈地说:

“这么好的茶,是移民乡上的货吧?”

“我来这里时间短,还没人知道我有茶瘾,以后会有人供我喝茶的,邓老兄,嘿嘿……”

“也是,这些年,人们并不以为这种礼尚往来是问题了,只要能给人民办点实事,就是好官。”

“是的,邓大哥,我就喜欢给你心碰心地对话。”

“唉,我不像你们,我这个市长是假的,是挂职,又不分工,弄的我像个大闲人,很尴尬的,看着别的市长忙来忙去,我却帮不上忙。”

“咋能说是假的,你也是通过市人大选举的,也是真的,只是不分工。不过,也好,挺潇洒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不是那回事,我想管移民,行吗?市委还怕我把移民弄乱哩,不放心啊。也是的,一个挂职的人不在这拿工资,说走就走了,那么重要的事能交给咱。”

“邓大哥,这样,以后移民有啥事,我都请你来参与,只要你不嫌麻烦。”

“麻烦——我求之不得呢,我来挂职,是要深入生活,创作文学作品,不分工,哪能深入得进去,去采访人家,人家也陪不起时间,没工夫给你瞎絮叨,你又给人家解决不了啥问题,人家给你讲那么多的事干啥?我想知道的,又是些有矛盾、有故事的事,人家就更不愿意谈了,给你说了,还怕惹麻烦哩。不分工,人家就把你当外人。唉,这样挂职挂的啥意思。”

“邓大哥,我这正缺你这样的人物哩,咱们订个君子协议,移民的事,咱俩共同负责。”

“不用那样,关键时刻,叫我及时出场协助你就足够了,移民这里面文学的矿藏很丰富哩,只要你给我提供开挖的条件。”

“没问题,不过,有个条件,等你写成小说,可不能把你老弟弄成反面人物,嘿嘿——”

“这事,看你咋表演啦,嘿嘿嘿嘿——现在这形势,哪里还能分清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都是阴阳人,就是最好的人,有时候也会干上一两件坏事。也有那好人,为办好事,得先办坏事;也有那坏人,为弄成坏事,要先办点好事;就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时间,也会办出性质不同的事哩。人啊,太复杂了。”

“果然是作家,是专门研究人学的,看你把当前的人分析得多透,嘿嘿。”

“实际上,对人最有研究的还是你们做官的人,你们是专门治人的啊,哈哈,要不研究透,能治得好吗?”

“哈哈——”我们俩都大笑起来,觉得谈得很开心。

下午3点,我通知田局长,让他通知白勃到我办公室。这些天,移民局许多人对白勃很有意见,若任其发展下去,下一步对白勃、对工作都很不好办。实事求是地说,白勃这人是守规矩的,又坚持原则,用以往的话说,他还有敢与不良现象作斗争,不怕惹人的优点。现在不少人却这样说他:这人不会来事,不识时务。他的分工是管行政,管后勤,还监察移民资金的使用。说起来权力不小,这权力要是给个精明的人,会做得很圆满的。可是,白勃现在与周围的关系弄得十分紧张,身边一圈人都给他弄不到一块。据悉,去年干部评先搞民意测验,全局数十号人投票,白勃仅获两票,信息来自市里的权威部门,吩咐我不要透露,这是机密,只能领导知道,说出去怕影响团结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