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一路尖叫一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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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的心注定要为这座城市而狂跳。

那天,刚从飞机上走下来,我的瞳孔就遽然放大了三倍。疯子梵高似乎又复活了,笑嘻嘻地在我眼前涂抹出一幅巨幅油画:冉冉的火焰在天空中跳荡着,满眼红彤彤一片;太阳似乎生出了无数影子,在空气中狂舞着妖媚的裸体,搅起一股股咸腥的气息,显得热烈而又残酷。我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尖叫了一声:我操!血红,火焰,奔放,狂乱,暧昧,不安,这就是海城给我的第一印象,从此永远地印在了我的记忆底片上。

这座三面环海的城市仿佛在血红的夕阳中燃烧着,薄薄的暮霭在高耸的楼宇间浮动,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浓浓的椰子清香在空气中飘散,但我还是分辨出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气味。这种气味与我想象中海城的形象不谋而合。海浪滚滚,椰风习习,摩天大楼,豪华轿车,巨大的广告牌,闪烁的霓虹灯,裸露的肚皮,雪白的大腿,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让我觉得既刺激又新鲜。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丽女人像鱼一样从我的视野里游过,激起一阵阵细碎的浪花,溅湿了我的裤脚,也溅湿了我的眼睛。

当我站在街头给李斯打完电话以后,我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座城市。

李斯是大学时代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毕业以后与我分道扬镳,我留校读研究生,他却南下淘金了。两三年时间过去,据说他已经成为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的副老总,年薪30多万。

可是,当这个家伙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竟然闻不到一丝牛皮烘烘的气味。我使劲眨了眨眼睛才敢正视他:这小子似乎被亚热带的阳光晒干了,昔日的小白脸变得蜡黄,眉眼拧在一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身体也瘦成了干虾。

“你怎么来了?!”李斯盯着我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摇摇头说,“你不该来的!”

我冲着他的肩膀擂了一拳,道:“你小子真是乌鸦嘴,哥们才来,你就下泻药?!”

他把我的行李顺手放入车中,依然苦着一张脸说:“你不该来的,你看看他妈的我,你迟早要后悔的!”

我笑道:“我羡慕你呀,小子!人家说: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到上海不知道钱少,不到海城不知道身体不好。谁叫你小子以前老打飞机伤了元气,现在吃不消了吧?!”

上了李斯的奔驰车,我打量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今天这种相逢的场面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一路上,他沉默不语,似乎心事重重。

我们来到一家酒店,他点了几盘海鲜,又要了四罐青岛啤酒。

“我他妈算是彻底完了!”李斯将一罐啤酒一饮而尽。

“你要是完了,这世界上的人们就都没法活了。”我揶揄他道,“装什么酷呀,狗日的资本家。”

“你来这里干什么?”

“想发财呀,想玩女人呀!”我说,“只许你放火,就不许哥们点灯啊?”

“傻逼!”他连连摇头。

这时,一个妖冶的女人从我们身边走过。她的目光跳了跳,落到了我贪婪的脸上。我的目光立刻听到了号令,马上像苍蝇一样飞了过去,叮上了她浑圆而性感的屁股。她大概听到了嗡嗡的呻吟,故意夸张地摇了摇小蛮腰,似乎要将附者着的东西抖落。她火辣辣地越走越远,我的嗓子眼也越烧越厉害,只好赶紧将冰凉的啤酒灌进去灭火。

过了半天,我才回过神来,说:“我要找一个女人,哥们,你要帮我。”

“到这里来找一个女人?”李斯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摇头,“傻逼!”

“为什么傻逼?”

“海城无处女!”他大笑一声。

喝完酒,李斯带我找了家招待所住了下来。尽管他认为我不该来到这座城市,但他还是尽其所能帮助了我。

过了半个月,我在海城最繁华的步行街上开了一家酒吧。酒吧能顺利开张,全靠李斯四处打点,他还借给我1万元作为启动资金。大学时,我曾经在几家酒吧打过工,早已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调酒师。经营一家酒吧,业余写写文章,画画油画,这是我多年来的梦想。酒吧只有15平米,四壁贴着栗色墙砖,墙上挂着我的油画,音响里放着怀旧的乐曲,弥漫着小资情调。

我为酒吧取了一个名字:蓝蓝酒吧。

李斯说:“俗!这两个字不够酷,对他们没有吸引力。”我说:“我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俗中求雅。”李斯当然不知道,这个名字与我的一个梦有关,它的背后藏着一个人和一段生活。我相信,在茫茫人海中,那两个字是我们邂逅的惟一信息。如果她真的生活在这座城市,如果她还记得那句话,当她从这家酒吧前经过的时候,瞥到这个名字,她一定会心有所动……

我知道,蓝蓝酒吧只不过是我暂时栖息的港湾。我这辈子注定是一个漂泊者和寻梦者。可是现在,我必须充当一个坚定的等待者。就像戈多一样,耐心而又无聊地等待下去。

酒吧的生意出乎意料的好,特别是晚上,总是座无虚席。我每晚都要忙到一点钟才打烊,然后在地板上铺开白天捆扎的行李睡觉。第二天十点钟起床,上午采购原料,然后写几段文字、画几笔画。吃过午饭,整理一下内务,下午两点开门继续营业。

泡吧的多是时髦男女。他们喝着酒,品着咖啡,听着音乐,尽情地咀嚼着青春的放肆,也发泄着青春的残酷。

这天下午刚开门,酒吧里闯入两个年轻人。他们一坐下就叫了20瓶啤酒。

“马丁·耐克,咱们开始吧!”染着红头发的中国青年对另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青年说。

“何昊,中国人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耐克说,“你不会反悔吧?”

何昊点点头,拍了一下桌子:“废屁少放!”说罢,他举起一瓶啤酒,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耐克淡淡一笑,也举起一瓶啤酒咕嘟咕嘟猛喝起来。

两人开始都大口大口喝得非常凶猛,每人面前很快有了4个空瓶子。喝到第5瓶的时候,两人都像从高速公路上拐下来的汽车,明显减满了速度;喝到了第6瓶,就像驶上了乡村泥泞小道,车轮阻力增大,两人的身体都抖动起来;喝到第7瓶,两人开始小口小口地啜饮,车子似乎已经陷入了泥淖。两人的额头上就像江南梅雨中的墙壁,布满了汗珠。

何昊喘了口气说:“我看你喝不下去了!”

耐克艰难地笑了笑,“你也是。”

“但今天必须要有结果。”何昊说,“我们还是决斗吧!”

“OK!”耐克眉毛一挑,“怎么决斗?用枪吗?”

“你以为这里是美国啊,搞枪那么容易?!用这个,这样!”何昊拿起一个空啤酒瓶,对着耐克的头比划了一个砸的动作,“谁先倒下,就算谁输。”

“OK!”耐克话音刚落,砰地两声闷响就在酒吧里响起。两个啤酒瓶碎了,两个家伙的头顶上也见了红。

没容得我起身阻止,又是砰地两声响,何昊已经从吧椅上滑下,砰地倒在地上。耐克掏出手帕捂在头顶,鲜血像一朵朵梅花,顺着他的指缝朝外绽放。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说:“你,你,不要食言!”

何昊痛苦地在地上扭动着,“狗日的美国鬼子,老子临死不屈!”

那个叫耐克的家伙拒绝了我的帮助,跌跌撞撞地走了。我赶忙找出纱布给那个叫何昊的倒霉蛋包扎伤口。

“你们这是为什么呀?”我想扶着何昊站起来。

“我爱她!”何昊满身酒气,双手抱住我的腿,啊啊地痛哭起来,“我不能输!我不能输!我死也不能输给美国鬼子!”

“怎么回事?”我还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哭得这么凄惨,不由笑了起来。

“她要我和美国鬼子决斗,谁是赢家她就跟谁。”何昊哭得像个孩子。

我更加好奇了,“她是谁?”

“婊子,她是一个变态的婊子!”何昊挣扎着爬了起来,突然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起来,“她是一个喜欢玩男人的小婊子。告诉你,我和那个美国鬼子是她的并列第99个情人。”

“嗨,你不要这样。”我又笑起来,看着这个陷入情网的傻小子歇斯底里地在那里叫骂。

“她是这条街上最有名的鸡,她有99种操男人的方法。”何昊有点语无伦次了,“她,她会让你欲仙欲死,如果不信,你去试一试。这是她的手机号,她一定愿意和你上床的。”

我说:“兄弟,你应该上医院。”

“不要你罗嗦,傻逼!”何昊一把推开我,跌跌撞撞朝门外走去,出了门,他又回头补了一句,“嘿嘿,每个和她上过床的男人都愿意为她去死!”

玻璃门闪了闪,何昊的背影在阳光下消失了。我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开始收拾狼籍的地板。在碎玻璃乒乒乓乓的撞击声中,我回味着刚刚发生的故事。啤酒的芳香从地板上弥漫开来,那小子的话竟然像啤酒花一样越爆越大,渐渐地漫过我的腿部、腰部、胸部,最后将我淹没了。到了后来,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在这个飘荡着淫欲气息的城市里,在湿润的夏日午后,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压抑已久的另一种需要。

我默念了一遍那个手机号码。

整整半下午,我都神思恍惚。

这天夜里,我失眠了。望着椰树顶上妖冶的月光,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于是又轻车熟路地操练起了青春期的游戏。在那快感降临的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浮现起一张张妖冶而暧昧的青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