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纪垣刚夹了一筷子桂花鱼塞嘴里,听乔氤这冷不丁的一问,差点没被鱼刺卡死,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醋,埋怨道:“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您怎么一来就说这事儿!”
“你以为你妈是为什么来的?”
“嗯,是,您这不都知道了吗?还问我干嘛?”
“你年龄也不小了,玩儿了这些年,想成个家我们也很欣慰。”乔氤不紧不慢的说着。
周纪垣心里暗忖,乔女士这招欲擒故纵好啊,用了这么多年,早已是枪杆锃亮,炉火纯青,指哪儿打哪儿,弹无虚发。
果然,乔氤话锋一转:“只是听说,女方有些不是太好?”
周纪垣冷笑:“妈,她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五官端正,四肢健全,哪儿不是太好了?”
乔氤沉了脸:“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纪垣,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和我打马虎眼?”
周纪垣继续笑,眸子却越来越冷:“妈,你儿子的话你不信,那道听途说的倒是当成真理来信奉。”
陶泽宇见周纪垣三句话不离火药味儿,已渐渐触到乔女士的底线,忙拽住周纪垣,打着圆场:“那啥,哎呀,饺子,周纪垣,你最爱的牛肉大葱饺子,还不赶紧多吃几个。”
周纪垣并不领情,继续道:“妈,今儿咱就把话说清吧,您儿子什么样的人您也清楚,我在H市的情况想必齐嫣已经全部告诉了你们,我爸下了什么通牒您干脆一次说清,我也好做个选择。”
乔弯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周纪垣一脚,示意他收一收,周纪垣站得笔直,不为所动。
乔氤叹口气:“你也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不叫人省心。”
周纪垣知道乔女士这是在给他台阶下,“他还是个孩子”,这世上天大的错误都能用这句话搪塞过去,捅破天也能用它补上。
只是他与苏依的事情,容不下半点搪塞,揉不得丁点沙子。
“妈,明年就是您儿子的而立之年了,我都摆脱未成年十二年了,这媳妇,怎么就不能自己选了?”
“纪垣!”乔女士果然被成功激怒。
乔弯和陶泽宇双双叹气,这对母子,知己知彼,谁胜谁负,只能看造化了。
乔氤继续道:“纪垣,出身不好,或是家世比不上咱们,只要姑娘周正,人品没问题,妈都没意见,可是,若是不检点的话,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咱们周家的,我们对你从小要求严格,希望你不要在这样的问题上让我们犯难,更不要激怒你爸。”
周纪垣听到“不检点”三个字肺都要气炸了:“你们说谁不检点,她怎么就不检点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爸在H市并不是没有朋友的。”
“你们查了苏依?”
“你知道的,周家的媳妇,不是谁随随便便就可以做的,我和你爸,也是为你好。”
乔氤说的平静无波,周纪垣却听得怒火中烧:“你们这么厉害,这么三头六臂无所不能,怎么就没查出来是谁害她不检点的呢?怎么就没想过光明磊落的周家,并不是谁都愿意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而你们引以为傲的儿子,恬不知耻的扒着人家不放,被人家拒绝后还强暴了人家,你们养的儿子,根本就是个人渣,完全,一点儿,丝毫,都配不上人家!”
周纪垣目光如炬,盛怒之下,将当年那些隐晦的事情和盘托出。
乔氤听罢,愣在当场,扬手,便给了儿子一巴掌。
声音很大,引来了周遭无数的目光。
她与乔弯来的匆忙,临近中午,包厢人满为患,只得在大厅觅了个还算清静的地方,这一力道极重的巴掌,却将这清静之地变得不再清静,周围用餐的人都循声望了过来。
乔氤自小到大,还从未在公共场合被人这么看好戏一般的围观过,再加上儿子刚才的话,她简直又惊又气,羞愤交加。
冷冷瞪着儿子,眼神陌生的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周纪垣也不惧怕,不甘示弱的回视着。
母子两人的对峙,谁也不肯认输,谁也不肯叫停。
“你竟然为了她连这样的荒都肯撒!”乔氤气得咬牙切齿。
周纪垣呵呵干笑两声:“妈,我从小受的是九年义务教育,学的是中华传统美德,撒谎的事,我从来不做。”
乔氤几乎被他气岔过去,乔弯眼疾手快,扶住了姑姑,陶泽宇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水,见乔弯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嚷嚷着这里有吵又乱,哪是个接风洗尘的好地方啊,回家回家,家里的事就得家里说才对!
边说边狠狠掐了周纪垣一把,小声嘀咕道:“你爹娘好面子,媳妇是小,面子为大,搞砸了,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乔弯也赶紧接话:“陶泽宇说得对,姑姑,我们先回家吧。”
乔氤没反对,陶泽宇去拽周纪垣的胳膊准备往外走,偏偏周纪垣不是个顺杆爬的人,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乔氤被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儿子,大口喘着气。
“纪垣,你是小孩子吗?”乔弯瞪了周纪垣一眼,示意他不要在这儿胡闹。
陶泽宇又加了把劲,总算是把周纪垣给拖了出去。
乔弯扶着姑姑上了自己的车,又嘱咐陶泽宇:“别让纪垣开车了。”
陶泽宇领命,抢先一步坐到了驾驶座的位置,载着一脸盛怒的周纪垣紧跟在乔弯车子后面。劝慰道:“母子之间,何必闹僵。”
周纪垣苦笑:“要是有人这样说乔弯呢?”
“和他拼命!”
“说她的人要是你父母呢!”
“绝不善罢甘休!”
陶泽宇说完,连忙捂嘴,话赶话赶到那儿,无稽之谈,还望纪垣别放心上,呵呵,我是反面教材,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乔氤被周纪垣气得不轻,儿子刚刚的话让她只觉五雷轰顶,难以置信,不住的心里暗示,那只是气话,气话而已,他只是为了求得他们的成全,才一力担起了她身上所有的过错。
毕竟,周纪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含辛茹苦带大,宝贝了二十几年,骄傲了二十几年的儿子,虽然惯得骄横了些,但还不至于做出那么恣意妄为的事情来。
一回到家,乔氤第一件事便是询问一脸阴翳的周纪垣:“那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你现在跟我说实话!”
周纪垣无奈的望着她,冷冷说道:“妈,不如您说说看,违背他人意志强行与他人发生性关系,算不算强奸?”
乔氤闻言,几乎晕过去,勉励支撑住身体,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乔弯和陶泽宇连忙过来打圆场,乔弯怒斥道:“纪垣,你不会好好讲话吗?你做的那件事难不成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居然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周纪垣也气恼,气恼父母居然暗查苏依,气恼他们只凭一面之词便将苏依贬低的一无是处,更气恼的是,他们说苏依不配踏入他周家的门楣,他周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院,何来配与不配,若是较起真来,怕是他配不上苏依才是真的,而那个所谓的周家,若是容不下苏依,他呆着便也没什么意思了。
乔氤缓过神来,望着周纪垣,无不悲凉的开口:“我来之前你父亲让我代他问你一句,这话我本不想说,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执迷不悟!你父亲问你,脱离了周家,你还剩什么,他不否定你的才干,只是你二十多年来一帆风顺,不会真的以为凭得,只是自己争得那口气吧?”
乔氤说完,又补了一句:“那件事要是真的,不仅周家,我们乔家也绝不会亏待了那姑娘,该有的补偿,一样都不会少,至于你,马上回B市,这里的事情,不要再参与!”
周纪垣听罢哈哈笑了起来,笑的大声又放肆,笑的溢出了眼泪,他说,回去告诉周局,这完全不叫威胁,周家的庇荫,我早就想摘除的一干二净了,脱离了周家我就算是个草包笨蛋就算流落街头成为乞丐我都不会吭一声,更不会恬不知耻的滚回去跪求你们的庇佑,就算是苏依本人来让我放手我都巴巴的抓着舍不得松开一根手指。
我求你们别去找苏依的麻烦,真的,算我求你们,钱什么的也就咱们当个事儿,在她眼里连个屁都不是,我对她的亏欠,除了名誉,前途,还有十年光阴,回不去的青春,就算是拿了我这条命,怕是都还不清的,你们又准备,怎么还?
说完,摔门而出,大步流星,没有丝毫留恋。
周纪垣心情低落到极点,坐在楼下空地的花坛边,吹起了冷风。
冬季的夜晚,湿冷凄清,掏出烟猛抽一口,混沌的大脑渐渐清晰。
原来,一向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周纪垣也会有无可奈何,频频受挫,需要安慰的时候。
今天,他给母亲的打击着实不小,她从小宠着爱着自豪着的儿子,却原来是个卑鄙龌龊的登徒子,这反差,任谁都如遭雷击,难以接受,更何况是与他血浓于水的母亲。
他说的那番话并非一时气话,也不是苦肉计,他深思熟虑,思忖良久,知道前路坎坷,要承担的,何止是世俗门第的负荷,只是爱情与面包千百年来都是个参不透,解不开,化不掉的难题,两者既然不能得兼,他要是再没点破釜沉舟的魄力,那他也就不配再去找苏依诉什么衷肠,道什么别思了。
当初他不肯听周局的话从政,而是直接下海办起了事务所,怕的就是一旦从政,束手束脚,很多事情再难随心所欲,更害怕从政之后,受周局管制更多,倚仗周局的地方便也更多,他不是什么孤身闯天下十年成大亨的有能之士,可也绝不是让父母左提右挈,劬劳顾复的无能之辈。即已承诺下苏依的未来,便绝不会让她跟着自己再受丁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