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有警察来问我问题,我都闭口不言,我记不清那辆车的样子了,有时候想着想着就觉得头很疼,又想起了夏若。
隐约的听到了灿烈几近疯狂,被护士打了镇定剂才安稳下来。夏若的丧礼也举行了,很可惜的是我没有能再见上她一面,也没有看到堂上她的遗照,更没能亲自在她的坟前献上一束白菊。
一天傍晚,病房的门猛的被推开,一个人影很快的冲了进来,我本来坐在床上,他迅速的把我的脖子握紧,由于他的力道很大,我的整个身子往后倒,头撞上了床头的栏杆。我看着朴灿烈急红了的眼,忽然就觉得全身都没力气了,我没有挣扎,任由他,他的手逐渐的收紧,眼神竟是空洞,却十分让人胆怯,因为里面住着仇恨,和无边的哀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呼吸困难,憋红了脸,也憋红了眼睛,眼泪就那样啪嗒啪嗒的掉下来,泪滴在了他掐着他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你看啊,他要用他那只和我牵过,为我戴上手套,冬天时放在他的口袋里与我十指紧扣的那只手掐死我。
朴灿烈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在做着什么,他只是要那样做,只是要那样做,没有理由的。他恨,好恨好恨啊。
当卞白贤的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时,他只觉得像一把刀子插进了他的掌心,一阵刺痛,他只觉得好烫,又好冷。
卞白贤看着他眼睛开始有了些许犹豫,觉得好愧疚,他在和自己做挣扎,看着他时而发狠,时而有着半分清醒的样子,无奈,他最看不得灿烈受苦了。
“灿烈啊……。”卞白贤用尽了力气唤出他的名字,就像是旧相识相见的时候,他的声线带着一丝颤抖。
你别犹豫啊,想做什么就去做啊,所以……就算你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经我之口,唤你姓名。
朴灿烈却因为这一句包含了多少宽容和温柔的灿烈啊,抬起了头,眼神里尽是蓦然,接着掐着他的手渐渐松开了,收回了力道,整个人重心不稳的往前倒,头伏在了卞白贤的腹上。双膝跪在了地上。
他的身后向前走来了两个医护人员,手里拿着针筒,里面的液体是镇定剂。
卞白贤仰着头,喘着粗气,眼泪却不知怎么的,哗哗的往下流,滴落在白色的棉被上,和这混杂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融为了一体,全是悲伤。
他缓过气来,低下头看着伏在他身上睡着的人,睫毛微微颤动着,眉头紧蹙,他伸手,顺了顺朴灿烈的头发,仰起头,望向窗外的天空,恍惚之中他好像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面倒映着晚霞的颜色,和窗外的风景交融为一体,忽明忽暗。
让人有着一种错觉,不知天空是他的眸子,还是他的眸子是天空。
他这样想着,便笑出了声来,然后低下了头,望着那人合上了的眼睛。
我爱人的眼睛里啊,有不灭的烟火。
朴灿烈被查出来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一日里很少有清醒的时刻。有日早晨,他清醒了,说出了一句话,“不能放过他。”
卞白贤听到这句话,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埋怨着灿烈,冬天还没到呢,怎么会这么冷呢?他抱着双膝,蜷缩在床上。窗帘被吹了起来,风呼啦啦的灌了进来,围着这个房间打着旋儿,发出一阵阵悲鸣。
次日,卞白贤上了法庭,以被告人的身份。
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那辆车子是原先就有预谋的,没有现场监控,有的只是庭内的人们的指指点点,和纷纷的议论声,原告是夏若的父母,还有朴家的律师。
判官宣读了什么他没有听进去,没有人为他辩解,没有人站在他的这一边,他的父母,虽有心,却也无能为力。
那一字一句,都是冰冷的枷锁和囚笼,把卞白贤打入无尽的深渊。
他被判了八年。
当他身后的铁栅栏重重的合上,金属锁和链碰撞在一起时,发出冰冷的撞击声。那个小小的天窗,阳光顺着栏杆慢慢的爬上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又过了一天啊。
度日如年的感觉。
监狱里面有好亦有坏。他去图书馆借书时的那个老伯,进来已经很久了,一脸和和蔼蔼的样子,早就没有了往年杀人犯的凶狠模样。
也有在黑暗的角落干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第二天便有人拿担子把他架回了牢房里,身上全是伤,全是淤青。
很多人觊觎卞白贤很久了,在卞白贤去图书馆时要经过一条小路,有树荫落在他的脸上,他捧着刚借回来的那本《荆棘鸟》,却被人从后狠狠的踹了一脚,那一脚用了八成力道,踢得卞白贤一个趔趄,双腿发软,接着便有两个人一人架着他的一支胳膊,迎上了来人,是平常在监狱里为非作歹的那个人,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他们把他架到图书馆后面的一个墙角,把他按在墙上,那个人一脚踢中了他的手腕,他手中的书落了下来,滚了远了一些,沾上了很多黄色的尘土,那个人满口黄牙,慢慢的向他逼近。
卞白贤的指尖深深地抠上了身后灰黑色的墙壁,指缝里全是灰白色的粉末。
他看着地面上的那本书,没有什么理由,就是看着。
就像没有什么理由,朴灿烈。
只是,我爱你。
一声呻吟,他的头向上仰起,他的瞳孔急剧的收缩,像是一个被人打碎的花瓶,里面供养着花的水倾翻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脸庞。明明是那样蓝的天空,那样明媚的太阳,可是他的天空却不会再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