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变化着,车子里的冷气开得很低,呼呼地吹着。我把着方向盘,在路灯由绿转红的时候刹车,看着来往的行人,忽然就觉得这就是世界啊。
刚刚成年的时候就去考了驾照,第一次开车,开的是朴灿烈家的豪车,竟然是在去接我爱的人的未婚妻的路上。
夏若接受了,他们很快就要订婚了。接到这个消息的我很开心啊,很开心的呢。灿烈说他要准备订婚的场地布置和接待嘉宾的事宜,让我那一天去接夏若。
你说的话,我都会好好的遵守的。
新娘子正坐在副座呢,今天的夏若一改以往头发披肩的模样把头发盘了起来,露出了整个脸庞,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她穿了一件旗袍,裙摆刚好到白皙的脚踝,旗袍上是墨色的勾画,一朵朵荷花点缀在上面,以白色作为背景,衣服的轮廓用青色描绘出来,显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她的唇是艳红的,像一朵红玫瑰。
她自从上车以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车子里很是沉默,但卞白贤却感受到一束灼热的视线。他咽了咽口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开着车,穿过高架桥,来到市区的马路。
“呵,躲我也不用这样吧?”她轻启薄唇,收回视线,平视前方。
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我没有躲你。”
“没有吗?”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的笑像是自嘲一般。想想那段时间她给他发了多少的短信,打了多少的电话?而他却视若无睹。
“夏若啊”夏若很喜欢他这样叫她,“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在去哪的路上,你要清楚你将来要嫁给谁,和谁在一起生活,和谁一起从破晓走到日暮,和谁一起商量孩子该取什么名字。”
“为了柴米油盐而争吵,他会帮你擦去难过时的眼泪和糊在脸上的面粉,你会在他工作回来时在家的门口看到他的身影时唤他的名字,在他的墓前,你会流泪,你会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他的名字,然后就会想起你们以前的事。然后你们的名字会挨在一起,黑白照片也会挨在一起,然后再在下辈子再见……。”
卞白贤说着说着,就很想哭了。这是他曾经在梦里梦过的场景,他和他要一起养一只狗,要养一只和卞白贤很像的狗,然后找一只和朴灿烈长得很像的狗,朴灿烈用食指和中指揪着他的鼻子骂他,却还是乖乖照做了,任由他胡作非为。
这些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如今被梦的主人擅自替换了幸福的拥有者,这些他从前会笑着醒来的梦,如今做了,只会徒增感伤,然后混着凌晨两点的冷湿的空气,白色的被单就被打湿了,暗沉了一片。
夏若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说着这些话,瞳孔里失去了焦距,看向很远的地方,那里好像有一个人,某棵树的树荫底下站着,光斑在他白衬衫上跳舞,然后他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你喜欢他吧。”夏若很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带着一声叹息。
卞白贤猛地回过神来,却没有望向她,平视前方,踩着油门。
“回答我。”
卞白贤死死的咬住下唇,脸色煞白。
“在医院的那次见面,我便知道了。”夏若这样说着,手却伸出来摆弄了一下她的耳坠子,然后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握住方向盘的手又紧了紧,可以看见泛白的关节。卞白贤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他很想把酸涩的眼睛给呼的暖和一些,那样心也就不会那么痛了。
灿烈啊,你看啊,别人都看得出来,怎么你就那么傻呢?真的很怨你啊。
“那你知道吗?我爱过他,却爱着你。”她很平静地看向我,眼睛里泛着光亮,像是湖光在里面跃动着,我很怕啊,我不敢看啊,怕看着看着,那一双很像的桃花眼就和她的重叠在一起,然后,我就很怕,我会突然的就吻上去。
但是没有让我等到我吻我爱的人的眼睛,那辆大卡车就突然地就冲了出来,拦在了路的中间。
她的那句“卞白贤,我爱你——”也被堵在了嘴里,就像卡车堵着我们一样。
那天很热,但却下着小雨,稀稀拉拉的,像是学校里的那棵大榕树树桩总是湿湿的,很像有人在上面哭过一样。
然后我就闭上了眼睛,整个世界里突然就变得很安静,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到了我曾经在值日完以后在朴灿烈学习的那张桌子的桌肚里,写下了那六个字,就像夏若对我说的那样。然后朴灿烈就出现在了门口,我的头一下就撞到了桌子。
她一定是为了让我不忘记她,真的是个自私的人啊,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女人。
直到后来,我每次去看她的时候,都会选择一个下着小雨的日子,把那束白色的马蹄莲轻轻地放在她的笑脸面前,抱歉啊,没有买到白色的芙蓉花。马蹄莲和你也很般配,这样你就可以不那么寂寞了。
他每一次都很想说“你何必”让她彻底死了心,但是他没有,因为爱情没有谁对谁错,只有是非因果。所以他把那句话一次又一次的咽下,然后看着她的照片,微笑,黑白框里的人也对他笑。
是的。那时,他闭上了眼睛,然后一股香水的味道就涌入鼻腔,他不喜欢这个味道,很想推开她,可是怎么能呢?她好不容易有了一次能抓紧他的机会,她不会松手的。
她在那一刻,向驾驶座扑了过来,死死的抱住了他。
之后呢?之后怎么样了呢?吴世勋追问他。
巨大的撞击之后,卞白贤那时候也不清楚了,晕了过去。
在医院里醒了过来时,他疯了一样问起夏若的情况,每个人都保持缄默。当他听到夏若已经去世了的消息,不顾护士的拦阻,拔掉了手上的针头,跌撞着越过床尾的栏杆。
结果脚刚一触地,整个人都跪了下去。我又挣扎着用手撑着地抓着器械架子,站了起来,有护士拉扯着我往回走,我猛地甩开她的手,“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卞白贤红着眼睛,眼里全是血丝,带着怒气望着护士,然后光着脚踉跄的走了出去,我打听到夏若在哪里的时候,已经有朴家的保镖把我架回了病房,护士进来了,给我打了镇定剂,之后我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我被噩梦惊醒,那晚没有月亮。我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走到那个病房门前——夏若在的那个病房。
透过门窗,我看到里面有一个人静静地躺着,胸膛没有了一起一伏,盖着白布。卞白贤推开了门,走到病床前,小心翼翼的掀开白布。
他捂着嘴巴,努力的不让哽咽声发出来,那个人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光鲜亮丽,脸上满是伤痕,还有一些碎玻璃扎在皮肤里取不出来了,那些个地方鼓鼓的。
“一点都不漂亮了”卞白贤手碰上了她的脸颊,“你就算嫁给了灿烈你们也不会幸福的。”
“所以啊,你要快点起来啊,你们要不幸福给我看啊,不然,我会很孤独的……。”
“你快点起来啊,否则我就要把你的朴灿烈抢走了……。”
“不是说喜欢我吗?那你现在回答我一声,我就答应你……。”
银白色的泪线很像在漆黑的夜空里滑落的流星的痕迹,无声无息,就像她闭着眼睛的样子一样。
她那个人,很爱美的,可是让我看到了这样的她,她也不会坐起来,挡着我的眼睛了。就像之前她在发烧的时候,挡住朴灿烈的眼睛,不让他看那样子的她一样。
我觉得,换做是我的话,她应该会是一点都没有犹豫的坐起来,挡住我的眼睛的。
好梦,夏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