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说老四啊,你这脑袋怎么那么榆木。”一看王玉魁有些松动,二姨太就急了,王玉魁这会儿不是应该冷落她吗?怎么她一说话,王玉魁就急忙打断。“别人做鸦片或许有风险,可玉魁是什么人?”
“好了,好了,别争了,都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能出多大的事?”眼看又要争吵起来,王玉魁赶紧打断。“别一天到晚小题大做的。”
今天她是故意缺席的,她心情嫉妒不好,想起下午王玉魁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心里就一阵阵抽痛,到底她朱筱凤这辈子是没有资格得到幸福的,幸福只是一个梦想而已。
一句说话声打破了宁静的。“哟,我说这是谁呢。”
朱筱凤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如果不是他,她依旧能过着悠闲的日子,如果不是他,她会觉得王玉魁是上天派来代替蔡松坡照顾她的人,她已经无力再去对谭尚筝恶言相向,而此时,她也觉得不需要。
谭尚筝喝醉了,本想来后院和二姨太亲热亲热,怎知二姨太人没等来,却看到了缺席的朱筱凤,打了个酒嗝,谭尚筝走近朱筱凤,见她没躲开,趁着酒劲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靠近她,在她耳边厚颜无耻地说:“我现在让王玉魁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你信不信?”占着他手上的把柄,王玉魁几乎不过问鸦片生意。
朱筱凤的手死死地捏成拳头,手指捏得泛白,一股压不住的怒火在胸口盘旋,随即等待爆发出来,压下那股怒火,才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流、氓。”
在两人不远处的转角处,站着一个身影,那身影刚要出来,就有人走近花园,谭尚筝一听是王玉魁,趁朱筱凤没有防备之际,一把将朱筱凤拉进怀里就喊。
“四嫂嫂,今天可是表哥的寿宴,你可不能这样啊。”
朱筱凤还没反应过来,王玉魁的声音就从谭尚筝背后传来了。“原来你们俩跑这儿来了。”朱筱凤一看王玉魁歪歪斜斜地走了过来,就知道他也喝醉了。
“表哥,你也看见了,我有心想避开四嫂嫂,可她不放过我。”
一把甩开谭尚筝,朱筱凤几个箭步就来到王玉魁面前,静静地望着王玉魁,透过月光,月色下,朱筱凤的眼眸中有一股哀痛,却渗透着一抹一闪而逝的坚定。“我没有勾引他。”
他想相信她,可看见的却是事实。“我只相信我看见的。”他走进花园,看见的是在谭尚筝怀里的朱筱凤。
一种无边的哀痛淹没了她,下意识地退了几步,晶亮的泪水就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王玉魁怔住了,从认识她到现在,就看她哭过一次,那是为蔡锷流泪,可这一次呢?想伸手去拉她,被她一把推开,抬手就给了王玉魁一个耳光。
她转身前空洞的眼神让王玉魁的酒醒了一大半,这个样子他记得,似乎她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哀莫大于心死的时候,想到这里,他不免一阵心慌。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两人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王玉魁想上前去追,耿副官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师长,有的宾客要走了,你还是出去送送吧。”
无奈,王玉魁只好先去送宾客了,谭尚筝一看,这耿副官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莫不是听到了他和朱筱凤之间的谈话?
第二天,王玉魁还没来得及解决他和朱筱凤之间的事情,朱筱凤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王玉魁的鸦片生意出了问题,得罪了执法队,与张作霖闹翻。运到奉天的鸦片,得经过执法队搜查,以往,按照规矩,王玉魁透过总司令张作霖的关系,贿赂执法队的几个头目,鸦片就能进入奉天,可这一次,执法队看鸦片生意获利太多,竟然要瓜分所得的一半,可谭尚筝不愿意吃亏,不想让执法队占便宜。于是,自作主张就走水路,很快就被执法大队发现,并查到了鸦片的去向,一状告到张作霖那儿,张作霖一听,勃然大怒,这王玉魁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仅将王玉魁革职,还把他关入大牢,听说还要查封王家大院。
王玉魁这一进大牢,几个太太就在家里吵开了。
“我十几岁就跟了他,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如今他竟然落入大牢,叫我怎么办呀!”一听说王玉魁被关进大牢,大太太就呼天抢地地坐在地上哭号起来,从芝麻绿豆大的眼睛里眨巴着挤出几滴眼泪。
“得了吧,大姐,你这些年管着账本,捞得还算少吗?你那是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可我呢,顶多有一些破烂的金银首饰,还值不了几个钱呢。”二姨太倒是镇定多了,坐在一旁悠闲地搓着指甲。
三姨太十分胆小,一听说王玉魁出事,就拉着朱筱凤问:“老四,这可怎么办,玉魁被关进大牢,会不会连累到我们呀,我……我可不想坐牢……要不,我们都各自走吧。”
朱筱凤冷漠地看着三个女人的这场闹剧,片刻,冷笑起来。这些女人,家里一出事,想的竟然不是自己的丈夫,不是这个家,反而个个为自己打算起来。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没几天,三个太太为了自保,大太太拿着账本,提了钱就回了娘家;二姨太将家里的首饰拿了,带着两个儿女,跟着谭尚筝跑了;三姨太胆子小,回到了原来的戏班离开了奉天,就这样,三个太太带着值钱的东西各奔东西。只留下被搬得空空如也的屋子以及忠心耿耿的耿副官。
几天后,耿副官通过关系,为王玉魁洗脱了贩卖鸦片的罪证,也倾尽所有家当,王玉魁得以释放,当他走出大牢,看到耿副官一人的时候,心底凉了半截,再听说三个太太拿着家里之前的东西都跑了,耿副官还把那天在花园里听到的告诉了他,他的心彻底凉了,一路上几乎是奔跑着回来,他倒是不在乎家里还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他害怕的是回到家里朱筱凤也不见了。
回到家里,看着空荡荡,即将被查封的屋子,王玉魁扯着嗓子喊着朱筱凤的名字,最后在她的房间里看到了正在收拾衣物的人,她的行李十分简单,就如当年的她一样,没有任何赘饰,可就能拉住他所有的目光,看到这一切,想到就连朱筱凤都要离开自己,王玉魁顿时气急攻心,噗通一声昏倒在地。
当王玉魁再次醒来,一看房间里只有耿副官,就要挣扎着起身,耿副官见状,急忙阻止。
“师长,你这些天在牢里受苦了,差点转成肺炎,大夫说得休息。”
“筱凤呢?”
“夫人她……”
还没等耿副官说完话,王玉魁就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一把抓住耿副官的袖口,自顾自地说道:“她是不是也走了?”
“师长,你冷静一点。”看他激动的样子,耿副官安慰道。“家里一出事,几个太太都带着值钱的东西跑了,只有四夫人一直在家里等你。”
是啊,他该一直相信她,此时的王玉魁悔恨至极,如今看来,就连朱筱凤也离开了自己,王玉魁无力地倒回了床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喀拉一声,房门被人打开了。
耿副官起身喊道:“四夫人。”
听到这三个字,王玉魁顿时“噌”地一下坐了起来,看到了真真切切的人就站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王玉魁挣扎着下床。抬手就把朱筱凤拉进怀里。“你没走?”
朱筱凤在王玉魁怀里,闷闷地哼了一声。“嗯。”可这一哼,鼻头就泛酸,眼泪就这样哗哗地掉落。
“我以为你也走了。”王玉魁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珍重,更多的是自责。“都是我不对,不该怀疑你,不该不听你的劝,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他顾不上身上的病痛,紧紧地抱着她,就怕她下一秒就不见了。
她没说话,只是不停地流泪,心底又酸又涩,当时,如果她相信她,听她的劝,断然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可是,事已至此,她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对他说,她不怪他。轻轻将他推开后,轻声道:“你好好休息吧。”
“你还是要走?”听着朱筱凤的语气是云淡风轻,听在王玉魁的耳里却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我都知道了。”她语气轻声细语,可这话听到王玉魁心里特别难受。
“我想保护你,怕你的身份暴露……”可惜,他想保护她,却没有选择相信她。
他的样子很狼狈,手臂、颈脖、脸上都是伤痕,脸色灰青,新长出来的胡茬铺满在下巴上,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与往日军装笔挺,意气风发的样子迥然不同,此时的他更显得软弱。“谢谢你为了不让我的身份暴露!”这话,说得过于生分,王玉魁的心底顿时翻出了绝望,一层层涌了上来。“你终归还是怪我没有相信你。”
“我不想违心地说我不怪你。”她缓缓地垂下眼睑。“我只是……忘不掉所发生的一切。”
望着她走出房门,王玉魁不禁悲从中来。
“其实,四夫人只要没走,师长你就还有机会让她原谅你,不是吗?”耿副官的话,不禁又给了王玉魁一线希望。
从那天以后,王玉魁总想找机会解释,可朱筱凤不是躲在书房里,就是跑到花园摆弄花花草草,根本不给他机会。
“筱凤,你干吗都把这些桂花摘了。”来到花园一看,朱筱凤正把那棵桂花树上的桂花一朵朵摘下,放到一个小盒子里。
“明天就要离开这儿了。”没抬头,朱筱凤径自整理着东西,那语气波澜不惊,平淡如水,似乎在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似的。
可这话让王玉魁的心头一紧,手也随之握成拳,憋了半天,才艰难地开口问:“你真要走?”
“嗯。”
“你能去哪儿?”打从朱筱凤跟着他来奉天,就没有想过她会离开自己,想到她当真要离开,看着她冷静地处理的手上的事情,似乎没有一点点留念的样子,心不由得慌了起来。想到从今而后她要离开自己,慌忙为自己解释:“其实……谭尚筝拿你的身份威胁我,我也没有办法,可谁知会出了这样的事情,要不是……”
“暴露了又能怎么样?”打断了王玉魁的话,两人的眼神直直地对望着,朱筱凤眼中流露着担忧。你说“我相信你,不就行了吗?”可你却选择没有相信我,朱筱凤在心底悲凉地想着。
王玉魁叹口气,抬起手,想将朱筱凤搂入怀中,可又放下了,他觉得,现在的他似乎没有资格,语气无比悲凉:“本想让你多过几天好日子,可是……要是当初听你的劝……”在回来的路上,听到耿副官对自己说的话,王玉魁此时是悔恨交加,都怪他太相信谭尚筝,才让朱筱凤受到了如此之大的委屈和屈辱,一想到自己还怀疑她,痛苦就揪住了他的心。
朱筱凤抬手打断了王玉魁的后悔话。“别说这种丧气的话,你不是还有我和耿副官吗?”看着三个太太拿着东西跑了,朱筱凤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她和耿副官一样,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时候离开王玉魁。这几天她也想了许多,原本的怨恨,随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也渐渐消退了,她想着这些年对她的好,两人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如今的他不再意气风发,她的心就软了。
原本朱筱凤想让耿副官拿着变卖家产的钱另谋生路,可耿副官说什么都要追随王玉魁,始终不肯离开两人。
“你不怪我?”
“我想我该恨你,然后离开你,最终带着恨意过下半辈子?”她朱筱凤已经失去过一次,不想再错过。
王玉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他永远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女人。
当他看到空荡荡的大厅里,朱筱凤提着简单的行李等着自己的时候,他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回铁岭老家怎么样?”
就这样,王玉魁一句话,就带着朱筱凤和耿副官回到了铁岭老家的祖屋,过起清闲的生活。生活虽清闲,但也不乏乐趣。在朱筱凤的撮合下,耿副官也结婚生子了。一家人在一起,也其乐融融。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去了几年,直到192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