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自然流露,让我为之震撼。
可我仍不明白,解毒之后,为何守宫砂会消失不见。终于忍不住,我还是问出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那我的守宫砂为何会消失不见?”
此时有风簌簌从窗外穿过,惊起林中一阵轻响。夜寒,依旧似水。
“传闻色花酒无药可解,其实,这酒不过就是比普通的春药厉害一点罢了。凡是中了春药之毒的,体内必定欲火焚烧,血液沸腾。想要克制心头欲念,并不是真的没有药物。其实,最好的解药就是取守宫的天然丹砂捣烂成水服下。”冷寒霜一边说,一边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半扇。
屋内本来有些凝重的气氛被冬夜清寒之风一吹,顿时令人心头有说不出的清爽。
“守宫的天然丹砂药性偏咸,寒。它除了可以祛风、活络、散结之外,还有安神、定惊、明目、解毒的药效。最重要的是,取守宫天然丹砂溶于水再喂人饮下后,延手三阳经遍行络脉,涵养心神,心头欲火便去除。也就是说,除了阴阳交合外,只要守宫的天然丹砂凉药性抑制心头的欲念之火,中毒之人便可慢慢安静下来,不再受春药的毒害。”
我愣愣地听着,心里,对冷寒霜肃然起敬。想不到,传闻中无药可解的色花酒之毒,他竟凭着自己的耐心,终于找到了解药。
“可是,守宫砂点在女儿臂上,不是检验女儿贞洁的么。按理说,即便喝下守宫的天然丹砂,也不至于使得臂上的丹砂消失啊。应该是,越来越艳才对。”我仍感困惑,茫然地看着冷寒霜。
青姬微微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轻声道:“你知道点于你臂上的守宫砂是属于哪一种守宫么?”
我摇头,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将雌性的守宫喂以七斤朱砂后全身通红,然后把全身通红的守宫放到石臼里面,用大杵捣至万下,得到的朱泥就是守宫砂。将这守宫砂点到女子臂膀,便鲜红夺目了。而能解春药之毒的守宫,却是雄性的守宫。所以,在解你毒的同时,其实也因着雌雄交集而使得你臂上守宫砂自行消褪。”
此话令我感叹不已,原来,关于守宫砂和处子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而这些,青姬当时一直不知情。
冷寒霜立于寒风簌簌的窗前,沉声道:“其实,所谓的春药并非无药可解。真正的是心上欲念难以控制,到欲火焚身时不得不求助于男女交合。而我幸好发现雄性守宫的天然丹砂正好寒凉之极,是克制心上欲火的最佳良药。”
“不知师父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望着冷寒霜青衣飘逸,黑发如绸,心里暗自奇怪。
冷寒霜转身一笑,道:“这是去年我在花海外为一个双目不便的人治疗时无意中发现的。雄性守宫的天然丹砂除了治疗眼疾功效不错外,其实还能抑制性欲。那个男子后来变得清心寡欲,竟然要撇下妻子出家做和尚。当时我一直怀疑,是不是男子几番服下守宫的丹砂而造成的。”
以我对冷寒霜的了解,回到花海居后,要找的便是山上那些发情的雌雄小动物,将雄性守宫的天然丹砂在它们身上做实验。
关于如何解掉色花酒之毒的疑惑到此已豁然开朗。我叹息了一声,感觉世人用雌性守宫砂来检验女儿贞洁而到最后又因雄性守宫丹砂消退了守宫砂一事是多么讽刺
就好像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最后结果,让人哭笑不得。
但更多的是来自心上的悲凉,一如冷寒霜所说,若真心爱一个人,又何曾会去计较对方是否是处子?
心上的贞洁,难道不比一颗守宫砂惑一次落红更为重要么?为爱坚守与为爱付出,又有何区别?
冷寒霜和青姬离去后,我的屋子恢复了宁静。
我缓步到窗前,有细细一弯淡月挂于树梢。林风拂过簌簌而响,冬夜里浓郁的水气于叶子上凝结成露。
不知风露里,能忆几多年?当那些过往又避无可避地纷迭而至,我又重新跌落到深深地绝望中。
用生命去爱过的人,又如何能轻易忘记?恨到彻底,又何尝不是爱到彻底的绝响?
一晃就是两天过去了,我们好似有默契般绝口不提皇宫马凌风的事情。不管是真的放下也罢,还是刻意回避也罢,总之花海的日子从内心上给了我长久以来没有的宁静。
背着青姬,我曾问冷寒霜这世上能找得到恢复青姬容貌的药么?冷寒霜想也没想就说找不到。
于是我不再问,因为我知道,他若说找不到便找不到。
也轮到他问我的时候,他说为何我从不询问马凌风的头疾是否有药物可以根治。我喃喃无语,是啊,为何我不问?
思索下来,答案是,因为在乎冷寒霜的感受,所以不问。但我没告诉他,不管他对我曾经或者一直来是否有情,我都不会问。
见我沉默,冷寒霜笑笑。他说不该提马凌风,马凌风应该从我的心上连根拔除。我笑,却笑得黯然,如果能连根拔除那是最好不过。只是自己的肚子,已两次怀上马凌风的孩子,这辈子,果真能做到逝水无痕么?
其实,不说,不答,我和冷寒霜都清楚真正的答案。就像我的命运,不管自己也不管他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逆天改命。
我如枝头的落叶一般,在簌簌的狂风里几度萎地。面具人、尘影他们适时地来到了我的身边,将我从地上拾起,捧于掌心。他们仔细拂去我的尘埃,再贴于温热的胸膛。
或许暖过我,可再不能拭去的是我那满心的沧桑。
冷寒霜练剑时,青姬便站在一旁痴痴看着。一时为冷寒霜捧上一盏热茶,一时为他拭去汗水。我淡淡地看着这一幕,想象中的普通人家的夫妻,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忽然有些羡慕起来,别过头,走进了里屋。
随手翻阅架上书籍,有的页面已经泛黄,有的已经脱落。似乎觉得,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翻阅花海的书籍了。
我只找奇怪的武功套路看,虽不懂武功,内心却有着一丝好奇。
与马凌风决裂当日,楚乔锁住了马凌风的双眼,一声声叫马凌风看着她的眼睛的行为颇为不正常。这个行为,让我想起冰蕴那晚对我说的话。她说皇上似乎被控制了,而能控制一个人的心智的武功,便有一种摄心术。
摄心术,只是离开花海后于市井之中偶然听说过一次。这样诡异的武学,却从未真正有人谈起或者看人施展过。
但那日,马凌风的神情似乎果真不正常。譬如那晚他来栖凤宫刺杀于我,也是很不正常的行为。一个帝王,若想我死还不容易么?
夜晚又在无声无息中静静来临,我拖着笨重的身子,和衣而卧。
窗缝如线,帐帷欲动不动。冬夜噬骨的寒冷因有了两重棉被的抵御而不再那么让人难以入眠。
恍惚中,步履轻微,帷幕轻分,似沁幽香,似跌怀抱。旖旎缠绵之时,更贪柔情,更贪些时。
好一场,香艳缠绵的春梦。
只是人醒梦断,双眼睁开之时,梦中同我缱绻的人却没了踪影。而那缱绻的一幕,却被眼前暗淡森冷的情景所替代。
“这是什么地方?”胆颤心惊中,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花海居。可不在花海居,我又能在哪?
四顾茫茫,凄凄北风中唯见暗影重重。耳边除了树木摇曳的声响,伸手摸去,却是冰冷的泥土和碎屑。
似毒蚁攀爬上背脊的噬咬令我蔓延起可怖的颤栗,绮梦之前我分明睡在花海我的床上,绮梦之后我却置身于荒山野外。
我,分明被人劫持了。
“你醒了?”暗沉夜色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么娇媚的声音却带着嗜人的寒意。
随着她声音的响起,眼前忽然跳跃一点亮光。接着,那娇媚嗜人的声音再度灌入我的耳内,她问:“怎么,还沉浸在那活色生香的梦境中么?”
我借着跳跃的火光望去,看见一个全身黑衣,蒙着黑色面纱的人坐在一横卧的大石头上。那丝光亮便来自他身旁的另一个黑衣人之手,细看却是一根火把。可在茫茫野外,一根火把所能照亮的范围实在太小。
而我此刻却是坐在地上,大半个身子倚靠在一棵树上。
“这是什么地方?”我没有起身,因为周身乏力。连问出的话,都微弱地好似凋残的花瓣从枝头跌落那刻划破空气的声响。
那带着面纱却长发齐腰的女人并不答我,她只是从石头上站起身朝我走近了两步。仅仅两步的距离,却让我在光线并不好的范围内感觉出她身上除了逼人的风华外,就是那噬骨的杀意。
“楚楚腰肢掌上轻,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难道仅仅凭着一张脸蛋和一具孱弱的身体就能获得马凌风无尽的宠爱么?”
当她的话落在我耳内的是时候也警醒了我的心,我立时意识到,来者除了是皇宫之人,还及有可能是与马凌风走得极近的人。
“你是谁?”就算是死,我也要知道这置我于死地的人是谁。
注释:守宫,是蜥蜴的一种,古代女子臂膀上的守宫砂是用雌性蜥蜴即守宫喂以七斤朱砂后放石臼内捣烂成泥再点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