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的泥土里,种植的一大片的喉草,铃兰喊了一声,“你等一等。”随即爬进了泥泞的土里,小心地踩了一些喉草,然后从包里拿出保鲜袋,细心的装进去,然后走到他的面前递给他说,
“你应该喉咙很痛吧,这是喉草,能够治疗咽喉肿痛的,拿回家直接捏碎煎着喝下去。”
他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女生,面容清秀,目光真挚,灯光太过微弱,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伸手接过袋子,然后转身继续走去。
在山口停着一辆深蓝色的法拉利,他走到车边打开了车门,对她说,“我送你。”
铃兰迟疑了一秒钟,然后上了他的车,车里的光足以让他们看清彼此,铃兰的淡雅映入了他的眼底,而他那双眼睛依旧让铃兰感觉到了心跳加快。
“去哪里?”他问。
“圣樱女子大学。”她回答。
像是出租车司机和乘客的生疏,两人再也没有说话。
铃兰本来就是文静的女生,如果没有人和她说话,她可以沉默地像是一个聋哑人。
偏偏他也是一个沉默的人,于是一路上两人安静的沉默,到了第一个红灯,他打开了车里的音响,是con的钢琴曲,《薰衣草》,铃兰静静地听着。
然后突然说,“con的曲子很美,可是为什么每一首曲子都好孤单呢?”
一阵急刹车,吓了铃兰一跳,而他又一次直直地打量着铃兰,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铃兰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了吗?”
他转过头去重新发动了车,口罩下的那张脸,寂寞而悲伤。
他的孤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的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孤单的呢?
想不起来,似乎只有植物和音乐是他活下去的能量。
这样的孤单似乎埋地太深,他用华丽动人的音符修饰了本质上的寂寞,以至于无人知晓他的内心。
却被这样一个清秀而安静的女生发现,突然有一种不可思议。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问,“你是怎么听出来的?”
她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然后说,“说不上来,就是感觉。”
沉默了片刻,她问,“你也喜欢con吗?”
“不喜欢,一点也不。”他用嘶哑的声音回答着她的问题。
铃兰愣了几秒,然后不再发出声音。
车厢里只有浓重的呼吸,时间一秒一秒走过,他终于将她送到了目的地,她还来不及说谢谢,他的车扬长而去。
真是个怪人,铃兰这样想着。
可是也是一个好人。
这是位于圣樱北边的洋房,是他在圣樱的家,他的爸爸将这栋房子转到了他的名下,现在是属于他的财产,疲倦的时候,他总喜欢来这里。
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喜欢一个地方没有缘由。
君影将手机关机,在千川的时候只是和经纪人说了一声需要休息,千川的演奏会之前会回来,不要找他。
一直以来,都是孤单一人,病了自己找药吃,活着干脆等着时间来治愈,夸张的一次,发烧到四十度,昏倒在英国的房子里一天一晚,若不是经纪人发现,估计就烧死了吧。
无论自己处于多么令人仰慕的位置上,他感觉不到快乐,才能似乎是上帝额外赐予他的礼物,那么那个致人于死的能力呢,是恶魔和他开的玩笑吗?
他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水哗哗哗流下,他脱下口罩,镜子里白皙而俊俏的脸庞映入了自己的眼底,却感觉格外陌生,这张脸的主人叫钟君影。
每天都活在孤独里,除了音乐和植物,没有任何人能走进他的心里。
走到厨房烧水,看见了那个袋子,里面是喉草,那个娟秀的女孩的摸样又一次映入了脑海,有种奇怪的感觉,遥远但不陌生。
按照她说的,将喉草磨碎煎了喝下去,然后洗了澡睡觉。
这天夜里,钟君影梦到了妈妈,这是那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清楚地梦到她,梦里的妈妈年轻温柔美丽,她牵着幼小的钟君影做旋转木马,然后她的身影也渐渐地模糊,本来牵着的手也慢慢放开,然后身体消失不见了,幼小的钟君影叫喊着妈妈,而他的妈妈终于还是消失不见。醒来的瞬间,脸颊满是泪痕。他悲伤地醒来,一片漆黑,伸出手拭去眼泪,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
他去厨房喝了一杯温水,发现喉咙不那样痛了,压抑在心里的悲伤也好受许多,那些原来无处安放的坏情绪似乎慢慢消散。
这些似乎是在遇到那个女生以后悄悄改变着,君影突然想要再见她一面,虽然不知道见了面要做什么,就是没有缘由地想再见一面。
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有关她的故事,几乎是一个陌生人,只知道她在圣樱女子大学,不能以con的身份去找她,只好和昨天一样穿着白色运动衫带着白色的口罩,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路人甲。君影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坐公车然后步行一段时间来到了铃兰的学校。
二月份的天气让人觉地有些寒意,他穿地有些单薄,站在圣樱的门口,等待着她的出现,因为是女校,男生不能擅自进入,他也说不清楚自己要找谁。
路过的女生都好奇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匆匆离开,他认真地巡视着每个从他眼前走过的女生,
那个时候,光线太过昏暗,几乎忘记了她的摸样,只知道如果再见一次,应该能够辨认出来。
在等待她出现的时间里,君影问自己:我为什么期待再见到她。
也许是期盼着那双能够看穿自己的眼眸,他用华丽的音符掩饰着内心的孤单,连音乐评论者都能瞒过去,却轻易地被她识破。
因为她能够看见他的灵魂,他想要确定是巧合还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了解影藏在深处的那个自己。
只是这样而已。
正是上午十点左右,阳光温暖,学校的喷水池里喷洒着水花,在水花喷到最高处的时候,铃兰就这样突然地映入了君影的眼底。阳光下是素净的面容和清澈的眼眸,穿着白色的长款毛衣和黑色的打内衣,让他想到了铃兰花。
小小的洁白的花朵,却能带给人幸福的感觉。
温暖的光线从她黑色的头发一直逶迤到她的肩膀,君影一时失了神,于是看不清周遭的风景。
铃兰好像看到了他,欣长而有些单薄的身影,站在温暖的光影之下,注视着她,或者说,等待着她的到来。
铃兰加快了脚步,在他的面前停下,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灿烂地对他笑着,“是你啊,怎么会来?喉咙好点了没有?”
温暖而细腻的声音响起,只是狭路相逢的陌生人,为什么她会用这样温暖的语气对她说话,仿佛是一个熟识很久的朋友。
又是这样的感觉,遥远但不陌生。
带着口罩,铃兰看不见口罩下表情的变化,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样的情绪。
感觉上,应该是个冷淡的男生吧。可是,个性应该是温和的,不然怎么会帮助迷了路的她,并且大老远的送她回来,她始终是欠他一个人情的。
见他站在原地,没有说话,铃兰开了口,“你是来找我的吗?”
君影点点头。
她依旧保持着温暖的笑容,“这样啊,找我有什么事呢?”
君影愣住了,他来找她有什么事呢?只是想来找她,只是想要见见她,听听她的声音。
莫名地对这个陌生的女生有一种依赖。
模糊不清的答案晃在心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声音仍旧有些嘶哑,找了一个借口,“喉草吃完了。”
这是一个太烂的理由,可是他只想到这个理由。
铃兰愣了愣,然后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口罩下是一张窘迫的表情。
“我这里也没有喉草啊!”铃兰坦诚地说。
只是一个太烂的借口,他想要什么,一个电话打给助理,什么都能够给他找来。
“喉咙是不是还很疼?”铃兰关心地问。
君影点了点头。
“不去看看医生吗?”
他摇头,以表示自己对医院的厌恶感。
铃兰理解地说,“不过我也不喜欢医院,我陪你去药店吧,中药店应该有晒好的喉草。”
君影没有说诸如那麻烦你了之类的客套的话语,点头就走。
铃兰走在他的身边,彼此隔着一个肩膀的距离。
他下意识的侧脸去看铃兰,她有着很好看的侧脸,静美地让他心动。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
走过十字路口,铃兰的脑海中突然出现儿时的记忆,她和君影总是在一个十字路口分手,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这样朝着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于是在后来的后来也没有遇见。
铃兰引着君影往左转,走到了中药店,铃兰熟稔地说了一些植物的名称,药剂师调配好了适当的剂量,大包递给铃兰,他还没来地及付钱,铃兰已经付了帐。然后将药包递给他嘱咐着,“这里面是兰香草、喉草还有薄荷,一起煎了喝,喉咙疼会好地快一些,喝了这些就不要吃西药了。”
他是不习惯带现金在身上的,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还她的钱。
“我只有信用卡,没办法给你现金。”
铃兰笑着说,“不用了,又不贵,而且你帮过我,就当我还你人情吧。”
他的目光带着久违的温度,视线停留在铃兰的身上,想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
那种喉咙处尖锐的疼痛感似乎不治而愈。
“你要去哪里?”他问。
“我要去西郊公园拍一些山茶花的照片。”
“我陪你。”他说。
他突然后悔自己没有开车过来,至少,“我送你”比“我陪你”这样的借口好的多。
她笑着说,“好呀,不过会有些无聊。”
他的眼神在告诉她,我不介意。
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和整个世界隔绝,除了用音符表达自己的内心的情绪,一句话都不说。
没有人能够了解吧,拥有奇异能力的他背负怎么样的过去。
没有能够真的了解吧,于是失去了和世界对话的信心。
除了偶尔和父亲的通话,和经纪人以及助手交代琐事,几乎不开口和其他人说话。
Con在很多人的眼里,是一座优雅的冰山。
他们只要倾听他的音乐就好,不需要了解他的心里的孤单和害怕。
可是,为什么,只想要和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