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
冷冰冰毫无人情味的声音在空气中传开，犹如日照霜雪薄散氤氲，清冷透彻，面上表情淡淡像是已经僵化了不会改变般，然而隐约间却可以见到骨子里不容置喙的骄傲与张狂。
当场所有在明的在暗的全都还在有外人突然出现而导致的愣神中，没人搭理她。
老实说，比起妆妆，极乐才是那种最标准的古墓派弟子，映透自骨髓的幽淡与疯狂似乎是继承了小龙女与李莫愁身上最深刻的一面，以身心都沉浸着那个地界的一切，于是从头到脚——连呼吸都透着专属于活死人墓的冷漠与纯澈。
而妆妆，只是形似，她身上始终有她所坚持不愿松手的原则，这原则与活死人墓的氛围自然有所相悖，几近于不可觉察的游离，却恰恰是这么一点分出了妆妆与极乐的界限。无人能超脱得了极乐，即使是三代弟子小龙女与李莫愁，她或许才是最接近于祖师的那个。
“让开！”素衣女子重复了一遍，与方才无二的声音，仿佛连语调都没有改变，但明眼人一眼都看得出来她眸中挂着的不耐烦。
那两个皇朝帮众连着秦时明月总管条件反射地往后看了眼，空空一片草地与灌木丛，什么都没有，让什么开？往哪儿不好走偏偏要走这里？偏偏要人让开？！让毛让！
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手都握在了剑柄上却没动作，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出手然后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半晌之后相互对视一眼，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心如死灰。
商谈机密事情怎么可以在野外？！这种巨大错误居然也可以犯得出来？！脑抽了还是发神经了——定一个包厢关上门来好好谈谈值多少钱啊！
你说这又不是现实，事情败露只要当机立断杀人灭口就可以了，这是游戏啊，面前这个是玩家啊，杀了还能复活，灭口仍旧不能封嘴，一个短信过去谁都不用混了……禁言什么的这种惨绝人寰的勾当很明显只有系统与NPC才能干得出来的啊！
于是很显然，那三人脸色都绿了。
然后还是于涛小心翼翼搭了讪：“妆妆师姐，别来无恙？”
他竟然是认识她的？！妆妆？又是谁？
皇朝两个帮众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都望向于涛，手却依旧紧握剑柄没有松开。无怪乎江湖人不知晓妆妆此名，这个江湖忘却得太快，时间太迅速，它那么庞大那么广博，一滴水珠落进去无踪，一场雨砸下来也跟着消失，再深再重的创伤也只是转瞬即逝，怪不了别人。连极乐那般人，仅仅是退隐了这些年也早已淡褪在了世人眼中，又有谁会记得当年古墓首席身边总是冷眼旁观顺便救火找退路的女子？
妆妆冷冷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于涛面上有些尴尬：“妆妆师姐，我们……这个……可不可以……。”
方才谈判时的讥诮与熟稔似乎忽然之间消失得半点不剩，竟然是种小孩子干了坏事之后面对家长时的战战兢兢。
边上两人正要开口，忽然听到素衣女子冷淡的声音：“跟我无关。”
那双清冽漆黑的眸子淡淡扫过一圈，面无表情道：“这座城的一切都跟我没一点关系，所以，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于涛大喜，松了口气，只凭着这一句话就隐约窥探到面前这个人对于赵飞扬的秦时明月是什么态度了，他认识她得久，从当年的龙城一直到现在，知道这女人素来看不惯尹寒，连带着也不喜欢现在的秦时明月，她说无关定是当当真真无关。就算相信极乐有一天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不该相信妆妆会说谎。
不敢细问，只道：“妆妆师姐来这里做什么？”
“等人。”她两眼盯着不远处，往前走了几步，“在这儿下的线，算算时间也该上来了。”
隐蔽处偷听的冰雪转头笑眯眯看着烟岚，连赫连大少都没有吝啬掉头看上那么一眼。
烟岚额角汗一滴，默默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来找她的……
旁边站着的三人有些尴尬，于涛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然后是皇朝那个不知名的堂主开的口，因为不清楚面前之人的身份，语调非常小心矜持：“倒是我们打扰了，相逢即是有缘，挡了阁下的路并非我们本意……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先走一步？”
妆妆静静站在原地，不声不响，充耳不闻，似乎连转头看上那么一眼都不屑。
“你！”边上那人又把手按在了剑柄之上，正要出手，被边上的堂主用力按了回去，于涛在边上狠狠使了个眼色。
一边还是极其恭敬：“妆妆师姐，先走一步，再会。”
三人匆匆离去。
一直到离开老远，远远望着早已看不见的地方，于涛才是抹着冷汗吁了口气：“古墓派前三的人物，你们也敢惹？！”
“前三？我倒是不知道古墓十大排行榜上有这么一个人？”那皇朝帮众的声音极其不以为意。
“白痴！十大算得了什么！哪个门派没有些武功高绝又退隐不出问询巅峰的变态！”
灌木草坪处，妆妆视线不转，只淡淡说了句：“出来吧。”
烟岚眨了眨眼，转头看了冰雪一眼，起身拍拍衣摆，走了上去：“妆妆师姐，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在了？”
妆妆面色缓和了点，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样子去掉了几分：“千里传音显示你在线。”
烟岚恍然大悟，然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两人侧头望去，看到下面又伸出两个人头。
赫连大少血衣翩跹，宽袖一挥，扫去衣摆处沾上的淡淡草痕。这货的洁癖早就被打压得不知道去哪儿了。首先是明月乡的调教，好不容易樊离死翘翘，自家师兄不见人影，谁知道又被冰雪这禽兽缠上，所谓近墨者黑，于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妆妆默默地盯着后面那个蓝衣公子，烟岚只一个愣神，就见着自家师姐三尺秋水出鞘，长剑破空，一招“悲离恨天”卷起风声如练，明晃晃袭向彼方。
赫连大少大惊，几乎是在剑招出手的刹那，已然一掌递出，袖卷风云，掐指团绕，指尖点着剑身“叮”地一声，已然挡下大半的势头，下一瞬间，旋身一挥，多余的力道稳稳架进手掌之间，再也无法进退半分。
奇怪的是，对方似乎并没有继续出招的意思。
赫连大少默默抬头，看着对面女子的视线放在侧边，于是也回头看去，冰雪笑眯眯蹲在地上，看到人望过去，还欢乐地帕拉着手甩甩示意了一下。赫连大少马上明白这剑是冲着那禽兽去的，只不过自己站得近了点，以为目标是自己。
无语看着自己刀枪不入的掌套架住的铁剑，脸色惨淡，暗恨自己手贱，愤愤然甩手就往边上跳开。很明显刚才一击纯粹就是条件反射了，要早告诉他这剑是冲着冰雪去的，估计他会一边开心一边围观，庆幸世界上马上就好少一个禽兽了——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就又会重生。
妆妆冷冷看了眼冰雪，也没有了出手的欲望，返剑归鞘，转身牵着烟岚就往回走。
“妆妆师姐，秦时明月有人反水跟皇朝勾搭在一起。”
“……皇朝会自食苦果的，”妆妆毫不在意，“你以为凌霄阁会允许对手违反游戏规则？”
烟岚偏头想了想：“妆妆师姐更看好凌霄阁吗？”
妆妆摇摇头：“就算是到现在，局势还没明朗，皇朝凌霄各有千秋，就看谁狠——要说火阙跟白夜两人拼，那我不用想也更看好白夜，但如今是两个帮会，再加个秦时明月，就玄了。”
“如果那事成了，艮山城站在皇朝这边呢？”
妆妆讽刺一笑：“别以为艮山城就是赵飞扬的！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晓得么，就算秦时明月基地被人全部拔掉了，艮山城的主人连一根毫毛都不会掉！”
烟岚吓了一跳：“妆妆师姐你是说……龙城的……。”
怪不得秦时明月就是建在艮山城，怪不得赵飞扬等部署会死守艮山城，怪不得皇朝与凌霄阁联手压境还是不能奈何——原来从一开始，艮山城的主人就另有其人！
妆妆冷笑：“所以无论秦时明月实力如何，他们一开始就立足不败之地，只要筹码放出，没有人敢不给尹傲霜面子的，就算丢了麒麟坛也不会丢艮山城。傻子才会在这个关头相信反水有用。”
“皇朝会不知道这一点吗？”烟岚问出口，然后忽然恍然大悟，“毕竟是个扰乱局势的切入点，就算皇朝很清楚前景两说，也不会放过抢占先机的机会的，那凌霄阁会怎么做呢？”
“天知道。”妆妆面无表情，“凌霄阁的头头是这个江湖最难以言说的一个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种把戏，也只有这个家伙能玩得出来。”
烟岚若有所思，没再提问。身后传来脚步声。
冰雪笑眯眯跟在后面，而更后面，赫连大少满面铁青也不得不跟着。
妆妆冷哼一声。
离艮山城最近的城池是潭城。
什么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什么是摩肩擦踵举步维艰，什么是混乱喧嚣吵闹头痛，烟岚总算是知道了——她们一行四人打自进了城门就是一路从屋顶上掠过去的——底下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
“造孽呀。”某蓝衣公子蹲在某一处客栈房顶上看着赫连大少一脚往下踹一个，就是这么下的评论。
屋顶上的人也不少，但毕竟能轻松自如用轻功穿行还不掉下去的确实不多。各大门派的轻功各有特色，但大多数都是平地类，要说占优势，登高要数武当梯云纵，涉水要论少林一苇渡江，大漠沙无痕北域草上飞顾名思义，擅长走沙地与草地，古墓派迎风拂柳步逍遥派凌波微步都擅长闪避……目前这种情况，论起爬屋来，当然梯云纵比较出彩。且看屋顶上乱窜的，半数左右全是蓝白武当道袍。
妆妆的古墓轻功顶尖，这点高度不在话下，烟岚胜在境界不错，冰雪的轻功着实出彩，赫连大少则是自己爬上去的……赫连家的轻功实在太惨不忍睹了。
“看来现在根本无法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了。”烟岚无辜地望着底下爆满人的客栈。
“艮山城现在封城，能过来的人估计全部在这里了。”妆妆解释道。
“那现在怎么办？”赫连大少一脚踢出，又踹落了一个不长眼跳上来的人。他现在越看轻功好的人越不顺眼，因为他跳不上来……估计是看冰雪铁定了心要跟着这两个女人了，他也只能当做大家一行。
“我倒知道有个去处。”冰雪笑眯眯摸着下巴，“玩家绝对少，空房绝对多，价钱绝对便宜。”
三双眼睛“刷”地射向他。
冰雪面色丝毫不变，眯着眼睛笑得高深莫测。
片刻后，今古传奇门口。
四个人照例找了个房顶蹲着，除了面瘫笑脸的冰雪之外，集体面无表情。
玩家绝对少，是的，这是系统客栈，专营接待NPC，玩家能不少么？！空房绝对多，系统财大气粗啊，里面包房用的都是无限空间啊，哪怕现在整个城的玩家都捆在一起丢进去也能装得下，单个房间要多少有多少，还不带样式重复的！价钱绝对便宜，那是对于NPC说的啊，偶尔有玩家能进去，那价钱是坑爹的杀猪的啊！
“我有点胃痛。”烟岚说的。
自从跟边上两人站在一起，她觉得自己瞬间活泼了不少。
赫连大少一脸看破红尘的心如死灰，他为自己竟然又相信了冰雪那禽兽感到无比羞耻。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