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游戏竞技寒烟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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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什么——主线已经出来了?!”

赫连大少又被惊悚了下:“是谁?!哪个人有这个能耐?”

他到底没受得了白发,从明月乡怏怏奔出去,先去寻冰雪,然后载天山跟谈笑接头,一个照面就得知了这样石破天惊的大消息。全江湖都有点忙,他就有些闲得过分了。莫看白发那样无所事事蹲在后山钓鱼,整个华山还是在他的掌控下的,更别说貌似他跟凌霄山的白夜还有合作了——反倒是赫连大少自己,看个八卦伤个心,忽然觉得连人生的动力都稀少了。

谈笑明显是比他要轻松乐呵。当初在华山死道友不死贫道抛弃他溜掉后,就来投奔幽冥府老搭档,生活有享受有追求,现在冰雪的立派工程都快进行到后期了。

“灵鹫宫晏情啦。”谈笑的面庞出现某种极端向往的神情,“碧落崖上那个山庄的副本已经通了,大致的条件也都已经放出来。很苛刻,但混元正道那么多玩家,总会有些符合要求的……不过有关主线,据论坛上的分析,要想接,其中最难的一条就是必须得是赢得正邪两道认可的玩家……谁能想到那个人是晏情呢?”

赫连大少摸下巴不解:“不应该啊。说是邪道认可很有可能,正道的话过于为难了吧!嗜杀如她真的少见,血姬晏情,彻彻底底的邪道煞星啊。”

“不,据我所知,这个资格玄得很。人家是第一个得到黑衣男认可的,然后沉夜山庄那一位想都没想就把主线给她了。其他的完全没有考虑。”

赫连大少震惊了。

“卧槽!这样儿戏?那个主线到底是什么?!”

“六界之门的开启任务。嗯……这江湖很快就要大变天了。按照目前的形势,窥一斑而见全豹,我觉得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镶嵌资料片的问题了,而是跟江湖系统、非江湖系统一个级别的大型新系统,从没有哪一次像这回一样声势浩大的。”

赫连大少很是兴奋:“靠谱不?”

“当然靠谱!你也知道,我们这种人总是会有些内部渠道的消息,结合游戏里的各种情报,分析出来的结果当然极有价值。六界之门六界之门,为什么那扇门要取名六界?六界是哪六界?那钥匙最后开启的门想来都不是简单的。你别看现在还混混沌沌的不明朗,我们家那边都说了,有些东西目前挖不出来的,估计都放在主线里。”

“那我们去凑个热闹呗?”赫连大少眨巴一下眼睛,颓废样一扫而空,“这剧情开始之后,一直在围观,没有亲自上场玩过呢——想想都不应该!再说全员性的大剧情,支线都庞大到这份上,主线一定不差,就算晏情背后有个灵鹫宫,没准也不能独吞,一定会很热闹——就去玩个呗~”

谈笑鄙视道:“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不清楚状况后知后觉?灵鹫宫那位得到主线的事情当然瞒不住,可人家在第一时间已经邀请各大门派的掌门前去商议了!谁都知道独吞的唯一后果就是被群起而攻之,血姬虽然傲,但也比谁都清楚这次事况不同的。”

“不可能!”赫连大少跳脚,想到还整日整夜扒拉在明月乡后山装石雕的某人,“我师兄就没收到信息!”

谈笑连斜他眼都懒了:“谁说老大没收到?他是没去好不好!”

“那华山……?!”

“当然有人代他去。”谈笑挥挥手满不在乎,“不求在大剧情里占到多少光,一般般就够了。华山走的路子跟别的门派不一样。”

……确实噢。

“跟着去玩也没什么,反正这边的活儿也差不多了。不过这个六界之门剧情绝对没那么容易结束,你看着吧,门派能再成长多少,这剧情就要拖到什么时候……不过我真奇怪老大为嘛这么沉得住气?”拿指甲刮刮脸颊,呐呐无言,“怎么估摸着这番布置另有后手呢?”

赫连大少想起白发空洞的眼睛,又想起碧落崖上那番风景,心有所动,但画面只在脑海里打了个转便沉入深处。索性全然是别人的事了,多思多虑也没用。

错过便是错过,总归是无缘,他有个优点便是看得很开。

顺道为白发掬一把同情泪。

玩家或许极难想象,在这混元正道里,万人之上位高权重睥睨天下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的——可以全然操纵江湖走势,掌控无数人命运,一切就如同蝼蚁般渺小的傲然。如果先前璎玉与陆离的情节难逃小儿女的爱恨情仇的话,那么以正道尊上与邪道魁首为幕后操控的正邪之争就是让人震撼的恢弘与浩大。

那日在鉴湖婚宴之上的分离太过惨烈。璎玉回了魔教正坛,有了曾经遗失的记忆,却始终沉浸在当日孤道峰所得的道源中无法自拔。有冥冥中的力量牵引着她的心神,试图借由那场巨变将所有不该有的情缘剥离出她的神魂。她继承了东方的一切,自然知道自己唯一差的是什么,可后来机会就在她眼前,她没有伸手要。

悟道易,破情难。她摆脱不了天道棋子的身份,却在天人挣扎之中,守住了自己的心神,代价是,永不能见情缘所系之人。她再清楚不过的,只要见他一面,她就会动摇。一旦动摇,满盘皆输。

陆离知道她还在此间,可是寻遍整个江湖依然找不到她的踪迹。阴差阳错在邪道建立威信,乃至最后成为魁首,却不妨,他所寻之人,已经成了正道尊上,冥冥之中一切早已布好局,只等所有的棋子入彀。

真正的重中之重是那日绝命渡的围剿。

北域黄沙岭,终年不见雨,那一日,却是大雨倾盆,雷电轰鸣。满地的尸骸与血腥之中,陆离仰首望着沉暗恐怖的天宇,闪电与雷鸣就在他头顶交绕盘旋,似乎随时都能将他轰灭成灰烬。

某一个瞬间,他似心有所动般,蓦地伸手拔出了身后的剑。陆离不怎么用剑,但是东方的这柄乌剑他好些年来都随身不离。

这是自孤道峰以来的第二次证道,比前一次更为玄妙,更为直观!

哪怕是再热衷苦修的玩家都开了面板,目不转睛注视着这场悟道之劫,借此感悟属于自己的方向。

对于这个地点,其实大部分人都没什么疑惑。按照宿命因果的概念看,黄沙岭确实应该。因为,想来,这里才是陆离见到东方的第一面的所在。

陆离成功了。

雷电消失,阴云散去,漆夜与晴光交相出现的奇景让人叹为观止。

那一柄乌剑早已脱了手,同样经历了雷劫,在虚空中嗡嗡颤抖着,忽然化为一道流光笔直射入陆离眉心。

剧痛让他整个人都是一个踉跄,片刻后他却似感应到什么一般,抬起头遥遥望向东南方,下一瞬间,人已疾奔而去——不知神通如何,但这般极速,恰似缩地成寸。

画面破开,玩家所能见到的,便是一个云烟雾霭的背景,那是某处山巅,女子凭风而立,青衣流衫,乌发玉簪,即使在黑夜中依然鲜明无比。

她的手中握着一卷琴丝。柔软的琴丝在风中微微飘散,无声无息。模样就像那时璎玉只手没入胸膛,直直从胸口取出的琴丝,那一句泣血的喃喃至今仍在无数人耳边回荡——“我原以为我把你丢掉了……可原来,你在我的身体里。”

她扭身,足尖一点,便消失在山巅。

不知道多了多久,这山巅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陆离站在那里,静静环顾四周。然后似乎终于接受她已经离开的事实,缓慢得转过身,面无表情望向西北的方向——那姿态,与方才的她一模一样。

白发修完钓竿,坐在破屋中发了会呆。

明月乡今日天气正好,光线透过窗纸在地面上映照出大片大片的光圈,未扫尽的灰尘安静得漂浮在空气中,也像是泛着光晕般朦胧而优美。他好像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又好像昨日才从华山过来,每日都是一成不变的作息,时光平静得真的如同停止般。

有时候会想象,那么多年的岁月,连想象一下都漫长得让人忍不住神伤,她究竟是如何过来的。他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思念,才勉强捱过每一分每一秒,可是在她眼中,时间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思绪告一段落,拍出系统面板随意扫了眼,疲劳值已经降到底了,抄起钓竿又出了门。

沿着小巷走出门,柳枝飘絮,桃花灼艳,不知不觉又是一春。春时的明月乡,总是比其他季节要来得美的。其实明月乡的设定一直很好,他可以想象这样的地方一旦开放,会有多受欢迎,只可惜开始是封印姿态,没人能触发NPC与任务链,后来又因为各种原因,让此地完全封锁,若非他占了当初的光,定是连地图都进不来。

照例在医馆门口站了片刻,庭院里的老人晃荡在摇椅上自在安乐得晒着太阳,他的视线有那么些时候的停顿,然后扭头离开。从河边慢慢往前走,路过一座桥后便能看到一座小楼,终年都是繁花似锦,站在外边都能感受到某种甜腻至极的芳菲。

去后山的路原是可以不经过这里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习惯了这样的路线。或许连他自己都摸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思量,只是,当他在今日静静走了那么一段,然后看到视线中落入的那抹清影的时候——他似乎在刹那间就明白了自己一直在期待的,究竟是什么。

她也望见了他,于是停住脚步。短暂的怔忪之后,眉眼就带上了徐缓的笑意。盈盈的,桃枝错落的光线映在脸上,呈现出某种蝴蝶展翅般微妙的颤动。

不是璎玉,也不是东方,更不是当年青云庄里的殷楚,她始终是她,或许他还是该庆幸的,数据无论被设定了多少人格,始终可以回到原点,她从未变过,而自己,是唯一能让她改变与动摇的事物。

水边的小楼在不远处静谧伫立,她看上去才从那里面出来。

毫不犹豫丢下钓竿冲上前,所有的平静与淡然在瞬间被抛弃得一干二净,直到将她狠狠搂入怀里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心底空落的地方有被塞满的迹象。

“可以……出来了?”白发沉沉得问。

“没有。”烟岚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说道,“但是我放了个傀儡,他们认不出来的……。”

于是他的眉眼温柔得像是石头风化然后长出了花。

她这样望着他,也很开心,纤素的手指划过银色的发丝,捧住他的头,安静看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如何去表达,最后微微踮起脚尖,把脸贴在他脸上,温热的体温交互,她有些着迷得轻轻说着:“……我想你了。”

他怔了好半响,缓缓地,把脸颊移开,微微后仰,看她疑惑抬起头来的面孔,视线忽然变得深远而绵长——然后,低下头,轻柔得,在她的唇上微微触碰。

她依然是那样安静得望着他,瞳孔微微缩小,竟让人觉着一种乖巧与无措的气质。他抬起头用自己的额抵住她的,声音也是低低的,像是说重点都怕吓着了她:“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想你。”

只有用力抱着她的时候,才会有她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感觉。她是他的,所以他能拥抱她,亲吻她,她如此纵容得放任了他的贪婪,她就只能是他的。

烟岚看着看着,眼瞳上就泛出了淡薄的水汽,这让它看上去更加雾蒙蒙。

下一秒,他忽然毫无预料得低下头,再次吻上她的唇。这回却不似方才的小心翼翼,用力得凶狠得甚至带着掠夺般的意味。

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发生了什么?”许久之后,他低低叹息,双唇碰了碰她的脸颊,凝视了她茫然的眼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比谁都要清楚,自己所拥抱的只是一段虚拟的数据,就像他现在也是虚拟构成的形体。可是,这回不一样。他竟觉得她的身体有些虚幻,就像随时都会崩溃一样。

这不应该。构成她形体的数据更为高端,与这世界浑然一体,或者说世界崩溃了她可以继续存在,怎可能变作这样?

白发是能觉察得到的。他的精神力高出常人太多,即使是被束缚在玩家的身体里,仍然不能完全阻挡其向外发散,以前是因为不被规则允许,所以被世界排斥在外无视掉,但是由于烟岚已经将他的权限提到最高,接触到这个世界某些数据本质的事物之后,原先无法应用的东西一下子就被许可。

他在这个世界的存在,与她已经很接近。

烟岚缓慢得眨了眨眼睛,仿佛才从方才几乎让人窒息的亲吻中回过神来,她又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神情从她脸上消褪了一点,接着涌上来的就是困惑。

她不依不挠得把他的脑袋从自己的肩膀上扳起来,望着他,然后踮起脚尖,试探般得吻在他的唇上。她再次眨了眨眼,观察他的表情——可是他面无表情,连眼睛都是沉沉的平静无波。

想了想,学他刚才的动作,伸出舌头想要挑开他的唇……然后又被白发狠狠吻住。

拥抱,亲吻,然后彼此对视,腻腻歪歪,腻腻歪歪,直到烟岚的身体有些透明的迹象,被太过美好的互动岔开的白发才用力拖出被抛到脑后的问题。

“我爱你。”她笑盈盈望着他。

就算心脏瞬间像是一滩化开的春水一样,他的面情依然看上去无动于衷。

“新的世界就要开启了,就不再需要我的存在了。”烟岚认真说道,“如果,这就是我的‘终点’的话,那按主脑说的,我就自由了……虽然仍不明白它说的‘我的来处’是什么意思,但既然走到了尽头,有些东西,也该改变了。”

很久很久以前,她以为她所有的意义就是待在碧落崖上面,现在候着了最大的意义,却发现那些事物原来早就已经面目全非。心情不再有,故事不复来,她已经变了。那么,为什么还要守着那高高的山巅?

“你不高兴吗?”她有些不安得问道。

“我害怕。”他说。

你会变成什么模样呢?只要想想,就害怕到像是会窒息一样。

明明期待着可以步入一个结局,却也恐惧着那一时刻的到来。他不知道一切会不会顺自己的意,他不确定会不会发生什么他无法想象的变故。他永远害怕着自己会失去她。

“别害怕……我爱你。”她固执得说。

阳光下安静得相拥。很久以后,他很轻很轻得应了一声。

“嗯。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