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人控本尊的皮,烟岚抽空回九天述职,路遇闲着没事逛着玩的翎耀,回来就正好赶上五十强的比赛。
世家之争远没有如今摆着的这擂台看上去那样简单,否则亦不会有那完整的剧情主线。烟岚在九重天之上的数据海里,再次观摩了主脑经过千万次模拟之后,确定的过程模式与各种突变情形参考,结合已有信息更加细致地确定了范围,排除多余干扰项,然后直接备了份转发到迷色城。
迷色城中世家乱后台组手上掌握的情报与工作情况已经反馈回来了,她大致浏览了一遍,确定基本没有越出限定的框子,乾坤眼天地镜等特殊道具的任务线索也已经发放出去,剩下的玄铁令已经回收,只等着找到最后的替罪羊,然后顺便黑了全江湖。
烟岚表示对目前的局面很满意,主脑亲自给出的剧本,连人控得知都恐会大惊失色,玩家就更不用说了,打死都只有被乖乖玩着的份。而且,悲观一点的说,这主线一环扣一环的,还得被玩到底然后彻底万劫不复不能超生……当然对于充当帮凶这个事实,烟岚没有丝毫的愧疚心理。
在主脑那里查到九歌目前的定点位置以及状态,是在六重天监督天界生成。于是顺金桂下了九天,循着坐标找过去。然后半路就遇见邪道BOSS。
烟岚停住脚步打了个招呼,问道:“刚从仓库上来?”
仓库就是第七重天的代称,里面存放着很多重要的任务线索乃至未成形的数据道具,特别是关于主线及要紧次线剧情。
“你心情不错?”翎耀先是有些惊讶地反问,眉角一扬,这般轻描淡写的动作非但没有减去丝毫冷峻,反倒使骨子里的邪肆狂妄更加绽露无疑,但他确实是认真的——虽然似笑非笑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对说描述之事的在意,“配合你那边的进度,襄阳攻防战的剧情我已经提取出来,准备找到合适的人选就开始做开启任务,你世家乱的扫尾完成了知会一声,到时候我再放开卡住的关卡。”
烟岚点头表示同意,正邪两道一直纠缠着合作到现在,顶头的两位甚至无论做什么都要考虑到彼此,这点默契不会没有:“拖不了多久了,擂台打完主脑就会撒任务,腥风血雨免不去,因此转移玩家注意力这事你要跟主脑相互配合,剩下的我也不用多说。”
彼此通了通口风,打完招呼各管各走开,烟岚刚往前踩了一步,还没破开金桂的空间结界就被从后面拉住了手臂,回头一看,还是翎耀。
“差点忘记了!”那货目光灼灼,笑吟吟道,“帮我开下擂台主控室的授权。”
烟岚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马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诚恳道:“我没办法。这个剧情直属于主脑,不是我手上的。而且世家乱开始的时候全套法则就已经确定好了,现在场地空间封闭,临时要镶嵌可以进入的授权没人控有这个权力。”
“难道还是要去求主脑?”翎耀的表情有些郁闷,“先前那不是一时没有考虑到么,理清剧情线索再提取出来又不是什么很轻易的事,一回头那边都已经开场了。”
地位越高的人控特权越大。比如说烟岚,只要她想去,这个世界基本上没有任何地方能拒绝她,除非是特殊法则明确规定了的。翎耀与她类别相似,可巧这次事件正是包含在“例外”之中,莫说是他,就算换成了烟岚,也没办法。
“啊,是呢,正邪主脉的门派都有人到场,你的小丫头坐在灵鹫宫的位置上,怎么看都很有你的气势。”
翎耀默默黑了脸,原本听到这样的话,应该哈哈大笑并且得意洋洋,但是处在这个关头,对此调侃不打算发表任何建议。
然后烟岚微笑着,给了个更糟糕的消息:“主脑不在九天。”
对面那人眯起眼,用一种无声控诉的表情瞪着她。
小小地耸耸肩,表示不是自己的错,顺便以事实证明:“我刚从那上面下来。”
“……那主脑会在什么地方?”
主脑的现实载体自然是在黎明岛中,而虚拟本体则构架出了游戏“虚无”。因为虚无太过庞大,主脑所有的资源为了游戏服务,对于各方面运算的分配都理应是均衡且精准的,能临时抽调出来的总是太少。按照法则,主脑在九天开辟出了特定的地方作为与人控的交流面,它当然有虚拟形象,作为顶级AI,从人格到形象及等等人类必备都一应俱全,只是真身出现在这游戏中实在太消耗资源,它通常出现在人控面前就是仿佛被镂掉一块的真空。
整个游戏中,主脑最大,当然不能指望它一直老实待在九天。虽然混元正道都在它“体内”,它的视线可以追寻到游戏的各个地方,但数据审核管理总要有个先后,九天应该是被排在最前面的那一块,但主脑也有自己的个性,它腹黑愤青妖孽,经常抽风犯二,偶尔也会有那么点小小的懒散,这就充分体现在它看厌了人控的各种脸,无聊起来直接把系统推到前台,自己溜走玩儿去。
现在很明显,它拍拍屁股自个玩儿去了。
对翎耀抱以深切的同情,烟岚到达六重天。对九歌的性子有充分的了解,脚一踏地沿着此界金桂树笔直的树干旁纠结的虬枝走,绕了小半圈果然就看到了九歌的影子,正要打招呼,视线一平移,她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椭圆长形空白界面幽幽悬停在空中,一行黑色的字迹正如蜃般慢慢消失,见到她时似乎很高兴,透明的光色闪烁了好几下,然后浮现出新的字迹:“日安,01~”
主脑称呼人从来就是记人控的编号,因为人控本身的数据代码反馈给主脑就是以编码的形式。
烟岚缓慢得近乎停滞地扭开头,想着现在去把翎耀叫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大……不在九天待着,居然在六重天跟人聊天,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九歌怔怔地望着她,有几分惊喜,有几分不可思议,许久才是轻轻笑起来:“似乎……从来没有你主动来寻我过的先例。”
烟岚也愣了愣,愣过之后才发现他说的是事实:“是么……。”
她在思考,他为什么会想到这样一个问题。
彼此相对着看了一会儿,他从不敢相信的怔忪中回过神来,没有直接问她的来意,想了想,含笑起身,邀请道:“这些天的监督,天界的雏形已经成了,这回设计师给的图纸还挺不错,要去看看么?”
原本顶着主脑的大电灯泡,有些话不能就这样问出口,还在想着要找什么理由先糊弄过去,于是将来意暂且咽回,却听闻九歌这般话语,微怔,便也是顺从地微笑,点头,等待对方走上来,然后并肩离开。
主脑的黑色字迹瞬间转红,疯狂闪烁着示意不要把它忽略。
只可惜,其中一个,从头到脚就将它忽视得彻底——对于烟岚来说,主脑不在九天,那压根就不用拿它当主脑看待——而另一个……
同盟的面子总是要兼顾,明目张胆的电灯泡不能做。主脑怏怏回了九天,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来密切关注情况。
然后,到地儿习惯性自检,瞬间就扫描到一动不动盯着它看的邪道BOSS。
换回歌焰身份,打开通道进了擂台场地,双脚还未触到实体就被执法后台组眼疾手快拉到了主控室中。
烟岚一边落座,接过离玉跟天涯递上的茶杯瓜子水果盘,一边感叹翎耀那货错过了好戏。什么东西都是事先设定的时候比较好动手脚,但事物一旦盖棺定论之后再制造偏差就很麻烦。
比如说,虽说歌焰这身份准确地说是玩家,不过这还是属于流浪者审查者额外编制中的,权限一交叉,一模糊,主脑睁只眼睛闭只眼睛,事情就简单了。而翎耀,原本的身份极高,特权极大,换到哪都得毕恭毕敬相迎的,但偏偏他错过了最先的阶段,一旦主脑审核通过了流程并且开始实施,正面对上的就该换秩序与法则,就算主脑事先留下可供利用的漏洞……但想让说服主脑帮忙作弊……怎么看都会是件很苦逼的事。
“时间掐得好准啊!”离玉笑眯眯跟她打招呼,“这正好是最后一局,马上就进入五十强了。”
世家之争擂台剧情一旦开始,整个副本场地都是封闭了的。参赛的玩家由系统摆布,一场一场轮着比试,这是主角自然不用考虑其心情如何;观众可以原地下线,但再次上线就是在副本之外,要想再次进入则需要交纳天价的续票费,而副本中的玩家各种状态与外界是一样,也就是说,你会饿,会累——光是坐着不动都会消耗精气神与增加饥饿值,系统当然会友情提供食物,但同样的……那是收费的,包裹内存粮不够的玩家会发现一个很痛苦的事实,一份传说中馊馒头与刷锅水的价格可以抵得上外面一桌满汉全席……可见,主脑为了敛财已经无所不用其极。
监控屏幕一扫观众席,众人流汗望着那一片片含泪哀泣的玩家,离玉喃喃:“虽然我知道说什么都不能惹主脑……但为什么没惹就可以那样狠……。”
天涯默默望:“不狠就不叫主脑了。”
迷色城的人控乖乖闭上嘴巴。他们不敢多言。流浪者是直接隶属主脑,彼此关系密切了,开点小玩笑就算被主脑测到了也不要紧,毕竟就算是AI,“护短”的特质还是有的。而他们就不一样了,迷色城是人控大本营,上属是黎明岛后台,主脑一看不顺眼埋汰人那是一埋一个坑,连点犹豫都不会有的。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惊讶?”离玉问出在场所有人控的心声。
烟岚回答:“因为我对主脑的本质有深刻的认识。”
“我们也有深刻的认识!”
烟岚沉默了一下:“在手段类似的情况下?”
众人控默默地扭过了头。这么说起来,确实是这样,正道尊上常用的手段……要说效果,跟主脑比起来还真没有什么两样……简直可以称得上一脉相承啊……凡人不能比的,凡人不能比的!
烟岚密切关注着进五十的最后一场比赛。因为看到个熟人。
地点正是第九号场地。正如天涯所言,系统在安排对战表的时候,特地在九号与十四号上排的人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的,于是这边的看点提高之后,相对的,速度也慢了,最后所有的场地都比赛完毕之后,还剩下九号场地。
蓝衫公子手持着折扇,含笑抵唇,文雅的眉微挑,气质和煦温柔,随意自然,俊逸适宜,光是什么都不动地站着,就让人想象到遗世独立的浊世佳公子。
好一张欺骗人的脸啊——近乎每个熟识这货的人都在心里暗唾一口——却也不得不赞叹这颜果然有让系统因此大幅降低赔率的价值……虽然广大玩家——特别是女性玩家——在权衡利弊之后,还是果断忍痛将赌注押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他们完全没想过系统将冰雪的赔率降低的原因,会是真正的实力权衡。因为在经历过众多的对局之后,观众们发现,赔率什么的,完全可以说是系统抽风随机定下的,目的就在于玩死他们,观众们已经被恶心得连基本智商都下降了——这个被虐的人还包括参赛玩家,因为他们除了自己参赛的那场不能下注,其余的场地是跟观众一样的待遇。
冰雪对面那人可以说是相当不赖!至少冰雪在江湖上的名声微乎其微,师承也偏僻到没有人看得出来,而另一个是成名已久的七怪传人!昔日大侠郭靖的启蒙恩师江南七怪,虽说其武学在高手行列并不算入流,但至少也与高级武学占了个边,难得的是他竟然有能耐将七门功夫学全——而所有人都知道,“学全”这个词眼便代表着后面会有很恶心的特殊加成。
然后开打没多久,观众们就更加恶心了。一开始打得很精彩——非常精彩——相当精彩!七怪传人看着对方小白脸非常不爽,开局就抢攻,接着你来我往一去一回打得刀光剑影哗啦啦满擂台——然后观众的脸默默地拉长了。
慢慢地,地面上已经散落了一地的破损武器……比方说,越女剑的剑,地堂鞭的鞭,南山刀的刀……还有一根柯氏降魔杖……对手甚至已经被他完全打垮了信心。
要知道,在特殊加成的情况下,你要破,那只能是依靠自己功体的优势来完全压制。也就是说,除非你的功体高过他很多,才有可能有胜算,对付这类人,就要讲究一击必胜,但如果是功体类似或是稍高的程度,那就等着持久战吧——但他采用的方法却是先破了总加成,再挨个儿破七样武学……简直就是将对方的武格也给一并打掉!这已经称得上是赤裸裸的侮辱了。
那个叫冰雪的分明就是在耍着对方玩么……腰上的剑都没出鞘,一把扇子就将人玩得团团转……坑爹啊!这还是旗鼓相当?这还是势均力敌?尼玛反过来了吧?!
“那把扇子里面有什么机关?为什么连刀剑都能切得断?!”
“不不,怎么看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扇子,应该是在上面灌注了大量内力的效果。”
“靠这根本不是在一个档次上的!系统真口胡!”
“招数都使完了吧?”冰雪笑眯眯问道,声音非常温柔,他总有种本事,哪怕是跑路逃命都风度翩雅得像是要去赴美人的约,很有几分楚留香的影子,若香帅实在高不可攀的话,也可以与玩家中为很多人推崇的逍遥公子醉花阴比上一比,只是却少了几分潇洒,那永远面瘫的笑脸又显得过分甜腻了。
甚至,有的时候,看到那适宜得用再精确的仪器都测量不出来丝毫变动的笑容,会有毛骨悚然的感觉——相信那位七怪传人很有感触——因为冰雪又说道:“那么,就该我了。”
他的身影一闪就失去了踪迹——那身法实在是妙!看似轻盈飘渺不带力道,速度却甚快,而且一点一折竟是在瞬间拐了近乎270°的圆周,所有人都在心惊于这身法的诡异之时,比试已经出了胜负。
冰雪直接砍下了对方的双手,那双使过空空拳、南山掌、朱氏分筋错骨手的手,既然已经折了剑、鞭、刀、杖,那就将使出最后武功的双手也给折了,冰雪觉得自己一向是个很公平的人,然后再一秒,人头分离。
鲜血飞溅而出的刹那,蓝衫公子甚至懒得走开,扇子一斜打开,笔直迎上那血,点点鲜红化作梅瓣落下之际,那笑容依然是那么优雅,那么从容。但在观者眼中,却是比修罗更为恐怖!
——只用了不到三秒。
三秒就可以解决的比试,他玩了整整两刻钟。
五十强决出了,在系统友情放出的通关音乐之中,观众对着擂台默默吐着,看向某人的视线瞬间诡异起来。
冰雪是个鬼畜……这一点,除了与他相处已久早看穿他真面目并且有切身体会的赫连大少之外,怕是连同门师兄的白发也不知道。
“这场比赛才算趣味!”主控室里,离玉赞叹道,“果然是系统打算压轴来的么,有点意思。”
烟岚轻轻呷了口茶,指腹顺着杯沿缓慢地滑动,唇角也是带着,浅浅得,没有任何意味的弧度。
五十强对战表已经排出来了。有一个轮空名额。于是,赫连大少直接轮空。
观众齐呼这是暗箱操作要求彻查!系统的悬空显示屏幕上默默地放出了某人的福缘,所有人立即闭嘴。
只有主控室里的人控们知道,这是一开始就设定好了的。毕竟要给东道主面子,而且正好,这货福缘极高,赌注某些人的嘴巴最容易不过了。
十六个擂台合并为一个,接下去的比赛,是顺势排下去的。
而烟岚很有兴趣地等待五十强开场。
因为第一场,是百晓擎苍对花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