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月1日下午3点。晴。
学校外面有很多狠多匆匆忙忙熙熙攘攘的人,只有那条不知道通向何处的盲人道上是安静的,我走上盲人道,闭上眼睛,开始的时候很害怕,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前行。
当我习惯光明中的黑暗后,我站住,慢慢深呼吸,我告诉自己,我应该相信自己,也可以不用害怕黑暗。
总有一条路可以让我一直走下去。
学校门口有一条很宽的马路,对面有一个停车站,停车站后面有一个书店,一个报刊亭和一个眼镜店,招牌分别是红黄蓝三种颜色,很醒目,请注意它们,它们就在我们学校的对面。
我们学校的校部是一座老式的洋楼,仿哥特式风格,高大的青石地基,红砖墙,很有气势。门口的岗亭前站着一个女保安,稍胖,有时微笑,有时麻木。
校门口进进出出很多人,还有很多乞丐,很多车。不要去搭理那些年轻力壮的保安,他们都无精打采,面无表情。
汽车可以自由出入,自行车请下车牵行。
大门口有大的铁牌,上面写着:“请自觉佩带校徽。”
我没有校徽,从来没有。
左边是新建的运动场,红的跑道,绿的足球场,用蓝白相间的栏杆围起来,很少开放,很干净也很安静。右边是刚建好外壳的体育馆,金元宝形状,很多尘土,很多工人。旁边的空地被挖得只剩一个小土堆,上面孤独地站着几棵老树,它们的树根是新鲜的,断在水泥地上。
往上去有一个自行车车棚。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农行。今天是周末,很多人在排队取款。
左拐,是棵百年的大榕树,下面用水泥绕着树根砌了很大的圈,坐着几个学生,左手拿书,右手提着拣垃圾的箩筐,这是我们学校的特色,每周都有一个年级的学生负责拣垃圾,属于教学课程。他们大都男女搭档,躲在树阴底下享受最自由的课程。因此我们学校的表面看上去,很干净。
再过去是11层的文科楼,一年一个名额,据说已经有11个人在这里完成了他们的自由落体运动。据说也有不少的人在这前面的草圃里完成了他们的自由裸体运动,数目不清。
人,人,车。
体育系,篮球场,食堂,超市,化学系,网球场,外语系(四根高大的石头柱子,很雄性的建筑里多是一些娇柔的女生),上坡,橡胶篮球场。
人,人,车……
我在长长高高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前后左右都有树,阳光刚刚好透过稀疏的树叶落在我的身上。
下面是橡胶的篮球场,用铁丝网围住了,平常,我喜欢看校队和体育系篮球专项的学生在那里练球。
球场一边靠着一个小山坡,最角落的那个球场上有一个男孩带着一个女孩在那里打球,男孩很高,我认得他是校队的主力大前锋,以前一起打过几次球,是个不错的大男孩,微笑爽朗,面容干净,不过我很少听过他的声音,是顶沉默的一个人,是顶好的一块金子。那个女孩跟她在一起就显得有些娇小。
我看到那女孩不小心扭到了脚,然后他蹲下来,对她说着什么,我在想,他对那个女孩说出来的声音一定很阳光。
然后他背着她朝台阶这边走来,他朝我微笑,把她放下来,坐在我下面不远的台阶上,我听到他们亲昵地说了些什么,然后他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她有点调皮地摆摆手,他就又进了篮球场,和他的那些队友打球,看他们那嘻嘻哈哈的样子,一定在调侃着他,他们都笑得很开心。
从我的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她的半个侧脸。
我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放在膝盖上,开始画她的速写,她拿出一瓶饮料,抬起头来喝,阳光刚好照到那里,有些光晕,胸脯在微微起伏。因为运动的缘故,她脸色潮红,头发有点湿,贴在额前,她轮廓线很清楚,酒窝也挺可爱。
我在画的旁边写着:一个女孩她笑得很好,我一直朝她看,她给我的印象很好。
我这样坐了一会,起身继续行走。
坡上有一栋青年教工宿舍楼,有很好听的名字,“鸳鸯楼”。原本年轻的教师们大多渐渐老了,在外面买了家,然后把这里租给了比自己年轻的学生,一对,两对……
我们学校的绿化很好,刚才一路走过都有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风儿吹过,都发出好听清爽的声响。
出了学校后门,路旁有一间小房子,有一个老青年,头上染了橘红色,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小石头,蹲在一个水龙头旁边用刻刀细细地刻着,他的身边还趴着一只土狗,全身的毛掉光了,就剩下头顶上那一小撮,染了和他一样的颜色。懒懒地看着几个学生在那里挑着伪劣的国宝级的石头。只有对面路边老伊母手里牵着的白色的小哈巴狗朝它叫的时候,才打起精神来“呜呜”地回应上几声,却不敢靠近,流露着无奈的眼神。
路边的房子基本上都租给美术学院和音乐学院的学生了,不时有歌声和各种乐器的是声音从各个窗口飘出来,合着树叶的声音,呢呢喃喃。
小路转个弯进一个铁门就是艺术学院了,有个仿欧式的礼堂,有木头做的有着古老颜色的走廊。门前台阶上来有两根路灯和两棵高高的榕树,而对面的榕树虽然不高,形状却非常有意思,树腰处还挂着一盏很老的有白色帽子的灯泡。
我喜欢这样子,一个人漫步在艺术学院的这条小道上,路上遇到一些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人,他们的笑容像这阳光一样明朗。小路的旁边有一堵石壁,粗糙又很整齐的纹理,上面长着一些青苔,挂着一些浮雕和户外装饰作品。两旁有两排开满黄花的树,这是一个被无名的小花熏香的下午,冬天的阳光很温和,像是一双慈祥的手轻轻的抚摩我的脸庞。花朵像是蝴蝶一样飘扬,树下翠绿的草坪上掉满了落花,一层金黄的颜色,其中还有一两支粉红的小花冒出头来,有孩子那样天真的眼神,很惊喜的打量着这个小小而温馨的天地。
有一朵花从我的面前落了下来,在空中飘出很好看的轨迹,掉在我的面前,我安静地看着它,好像它也在看着我,带着很俏皮的微笑。我继续往前走,我承认我有点失落,这种失落是难言的。我把花捡起夹在随身带着的速写本里,或许,很久以后,我再翻开这本速写本的时候我会这样怀念一段心事,怀念一段难言的寂寞,怀念一根高高细细的路灯以及它下面的一片阴影。
我喜欢美术学院门口的台阶,那院教学楼简单干净的斜线,那水泥平台上并列着的十余个石头小凳子,中间是相等的距离。喜欢那教学楼墙壁上三块很大的红黄蓝的招贴,那五棵高耸挺拔的棕榈树,还有那成排的梧桐和灌木丛。
今天,学长们正在布置画展,他们为一张画该悬挂的位置争论不休。终于,他们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角度,他们往后退了一步,再往后退一步,脸上流露出的还是不尽满意的样子。
休息的时候,他们坐在我的身旁狼吞虎咽地吃着快餐,互相打趣。吃完饭后他们在这里抽着烟,他们把孤独种在唇间,他们让激情在指间燃烧。都说美术学院的学生很自恋,狂放不羁,可是从他们的眼神里,那迷茫的充满某种骚动的眼神里,我明明看到了渴望……
有个老教授从美术学院的门口走了出来,笑着说:
“这些孩子,这些青春。”
我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的安静平和。
风声呢喃,阳光是多么温暖。
多么寂静,像我梦中存在的那片森林。我应该是森林里的一只什么动物呢?有谁会与我结伴而行。
然后。屏幕黑掉。
我从老虫那借来的DV机的电池刚好没电。
我抬头看看天空,一点也感觉不到台风即将来临的迹象。
一 寻梦初起
1
那一天是台风天,所有的树都在跳舞,雨水旋转着落下来,没有方向。
你撑着一把黑雨伞就出了门。你怕哥哥回不了家,天黑迷路了会像你一样哭鼻子。
所有的雨伞都被刮上了天,所有的人都躲在了窗户后面。
只有你是坚强的独自一人。
双手环抱着那把去接哥哥的大雨伞的伞柄,沿着记忆里的铁轨慢慢前行。
2
你小心翼翼地逆风而行,甚至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
住在眼里的乌鸦指引着你,某个时刻,你一拐弯就走入了一座森林。
你停了下来。哥哥离开的时候,说要去寻找大象。
大象,到底藏在哪一棵树后面呢?
哥哥在哪里?
乌鸦沉默地飞起,你听从那翅膀舞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