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末,我正在打扫卫生。我两周才打扫一次,所以做得彻底,墙缝、床底、坐便器后,甚至连天花板都恨不得拿抹布擦一遍。为此,我全副武装,头上包着一块蓝色蜡染布,铁锈红T恤下是一条旧牛仔短裤。
门铃响了,我手拿抹布,喘息未定地看着门外的陌生人。
他对我说,你好,我是对面的,有没有锤子借我用一下?
我的对面一直空着,门口常年贴着物业的缴费通知,他是我不曾谋面的邻居还是新搬来的房客?
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说,我是租住的,住一年,以后请多关照。
我去找锤子,他在我身后说,你家墙上要挂点画可能好看一些。
我的家四白落地,也想过要挂点什么,但没有合适的,宁愿空着,就像我的生活。
他说,我叫苏航,在文化街开了家画廊,有时间去逛逛,喜欢的我给你优惠。
商人真的是无孔不入啊,上门借把锤子都顺带着就给自己做宣传,但是他长得那么清爽,笑得那么自然,我就领情地笑笑。
我的家很空,130平米的房子一个人住,一年前左周离开后,这里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2.
下班路过文化街,想起刚领了一笔奖金,我便进去了。
这里人气不够,商户似乎比顾客还多,难怪邻居那么热情地自我宣传。记得他说他在12号门面,找过去,看到那店面装饰以黑色为主,粗犷的铁皮镶着一块松木门匾,写三个字“尚书房”,品位是有的。不巧的是,左边是一家女性内衣店右边是一家家居用品店,主打色都是粉色,他的店就像一个男人站在一个魅妆女人和一个贤淑主妇中间,有点难为情。
一进门,就闻到浓浓松香味,一面墙的下方放大大小小的画架,上方挂满墙的油画,有些油彩未干,中间的货架上满是文房四宝。
他坐在最里面的电脑前,看到我,站起来冲我招呼。说,需要什么自己看看。
我看中了两幅水彩画,一幅粉荷,一幅睡莲,他说,我给你打对折,就当是我帮你拿的货。不过,我建议只选一幅,因为都是莲。他从后面里间拿出一幅还没有装裱的芦苇翠鸟图,说,这个不错。
我交钱订货,他说三天后画装好了,回家时带给我,帮我挂。
3.
女友肖邀我去喝酒,其实是介绍一个朋友给我认识。那男人姓张,是肖的老公的同事,副处级公务员,两年前丧偶。有肖和她老公在一边凑热闹,我和张副处也没有多说几句,目光都只有简短的几次接触。我不讨厌他,但是,觉得我和他不是一类人。在不在乎的人面前,我很放松,不知不觉中就喝多了,走路有点飘,意识到这点后,我开始为自己羞愧,一个女人不应该随便喝醉的。
九点左右,他开车送我回家,到了楼下,他问我,要不要我送你上去。我说不用了,没事。他便离去。
我带着醉意倒在床上,想起左周便开始哭,酒精是一种乖张的东西,可以让你兴奋,也能让你低回。哭着哭着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不让张副处送我回来,此时此刻,任谁的肩膀谁的温存,我都可以接受。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难道是他?我迷迷糊糊地去开门,看到的却是苏航。
他挟着两幅画,惊讶地看着我。
你喝酒了?他问我。
没有,我说。然后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我自己,全身的毛孔倏然炸开——我的身体居然裸着。
那些小爆炸把我的酒炸醒了,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身跑回卧室,裹上被子,然后在明天遇到他的时候装失忆。
可是,我没有,我竟然笑了,拉他,说,过来,陪陪我。
后来的一切就像电影,我觉得那个和苏航纠缠在一起的女人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女人,她放荡风骚,无所畏惧。
当她醒来时,就成了我,我在星期天早上9点的阳光中,恍惚地打量着失去了真实感的房间,脑袋一波波地晕起宿醉的疼。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扯下床单被套,扔到洗衣机,开始做清洁,为的是将昨夜的情景,从我的家里赶走。
4.
黄昏的时候有人敲门,我开门看到苏航,他看我比我还要平静。这次我穿得很严实,我自我解嘲地说。他说,我来帮你挂画。
他一笔带过昨天的一切,让我轻松,我到厨房洗碗,客厅传来叮叮梆梆的声音,分外刺耳,楼下的邻居一定很不满,但是我喜欢惹楼下的女人生气,左周的离去让我有些变态,只是我没有意识到,昨天是一次大爆发。
苏航让我去看画挂得正不正,他站在椅子上,穿着卡其色休闲裤,腿绷得直直的,屁服正对着我。我看画,可我关心的是他的身体,隔着一层衣服联想到昨天他裸身时我所感觉到的强壮以及温暖。
挂好后,他跳下椅子,很自然地从身后环住我,然后拥着我往卧室走,就像他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我顺从了他,当欲望同步时,是不需要语言的,因为身体自己会说话。
5.
肖来我家,看到我墙上的画,问哪来的,我告诉她,是对门的邻居店里的,她便央我带她去。能为苏航带来生意我很高兴,我立刻和她出了门。
在路上,她告诉我,张副处惦记着我呢,不过他出国考察去了,回来后会来找我的。我无语,我回想那天我和他的短暂见面,最后却是和苏航的缠绵,有些事情的发生完全不可预料,如果那天张副处坚持送我回家,会怎样呢?
文化街的人气仍然低迷,有些店贴出转让的告示,苏航看到我们很高兴。肖是个豪放女,在苏航的推荐下一口气买了五幅字画,苏航给她七折,承诺送货上门。
我突然感到一丝不安,苏航是不是给所有的客户都送货上门?如果再碰到一个像我那样借酒使性的单身女人,那一幕是不是会重演?
我说,我和你一起去送,我给你带路。
肖看出端倪,在一边假装吃醋,呵,见色忘友,你是对他不放心呢?还是对我不放心?
6.
渐渐发现,苏航对自己的生活并不满意,他也是单身,两年前离婚时房子给了前妻,他只要了股票,却被深度套牢,生意也不是很顺。对我,他也喜欢,但没有更多的热情,我曾提议,不如退了那边的房,省下房租,他只是笑笑。
我想,他也许有别的女人。如果他有别的女人,我是不争的,当初对左周如此,现在对他也一样。
但我还是爱他,我问他,对于未来有什么规划。我想知道,他的未来里,可否有我的位置。他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心凉了一截,我又问,你的理想生活是怎样的嘛?
他无语,过了一会,说,我希望生活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岛上,与大自然相伴,养一头猪几只鸡,过耕读生活。
不需要女人吗?我笑着问他。
好像不怎么需要女人了。他说。
心结结实实地疼,我就坐在他的对面,半小前和他亲热过,桌上是我用心为他煲的汤,他却对我说不怎么需要女人了。
因为喜欢他,我学会了自我解嘲,好吧,只要是你需要的时候,我还是愿意被你需要的。
7.
张副处打来电话,他说给我带了礼物,有时间的话见一面。
电话来时是夜里8点,苏航正在我对面吃我早上剩下的午餐,他临时过来,我只好用剩菜剩饭敷衍了,三个月前我是不会这样的。
那天的早点是油炸面窝,放疲了不够脆香,但他吃得津津有味,他说,这面窝就像国外的甜甜圈。
是吗?我心不在焉地说。
是的,甜甜圈是一个英格兰的小学生在吃腻了妈妈做的油炸面饼后,给妈妈建议,把中间的那一团面揪掉后再油炸,这一试就试出了这道经典面点。他说。
你还真有学问。我看着他,这个看上去开朗其实忧郁的男人。
你看,掏空后不但样子好看了,而且外面那圈因为受热均匀,炸得外焦里嫩,所谓甩掉一小块,成全了大多数。他说。小桑,你也可以把我揪下来甩掉。
我呆呆地看着他。
他低下眼睛说,我要离开了,尚书房挣的钱全押到了货上,下一季的门面和房租都够呛。广州有一家广告公司请我去做设计,薪水不错……
我无话可说,想起张副处的电话,突然觉得这一切的衔接如此自然。
8.
苏航临走前,送我一个礼物,是一帧小小的速写,一个女人头上包着一块蓝色蜡染布,着宽大的上衣与紧身牛仔,扶门而立。
这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印象很深,所以画下了,一直想送给你。他说。原来,他是一开始就将我记在心里的。后来发生的一切,虽然看似跳脱,但仍然是以喜欢为基础的。
我们无法走得更远,只是因为我们都对自己对别人没有信心。
9.
2009年4月,我在晚报上看到一条有趣的新闻,澳大利亚的昆士兰旅游局发布招聘通告,面向全球18个国家和地区高薪聘请一名大堡礁汉密尔顿岛的看护员。当选者不但可以每日与白沙、碧水、艳阳为伴,还能享受半年15万澳元的高薪。
真是一个诱人职业。我突然想到了苏航,他的理想不就是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岛上生活吗?我打电话给他,把这则消息念给他听,他笑笑地问我,对守岛人的要求是什么?
我看了一眼报纸,告诉他,懂英语,会写作,有探索和冒险的精神,尤其要会游泳以及潜水。
呵呵,这些有一半以上我都不会。苏航说,怎么办,我这失败的人生啊。
最后,他对我说,谢谢你记得我,你要好好的哦。
挂电话前,我们笑着互道晚安。
那天夜里,我梦到了一个岛,在岛上,有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不知道是左周,是苏航,还是见了四次面便向我求婚的张副处。
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小岛,它位于心的中央,也许荒凉,也许寂寥,那里并非谁都能去,有的时候,甚至连心的主人都会忘了它的存在。但是,总有一天,当夜静时分月色如水时,那个小岛浮出水面,岛上有她希望与之相伴的人,那便是爱的国度。
恋爱小心理:
1、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小岛,只是很多时候我们忘了它的存在。
2、有的爱不是不够份量,而是现实比爱更沉重。
3、如果能在最年轻的时候以最饱满的热情恋爱一次,是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