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遇上冷情皇子:山河落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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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粉黛篇(5)

萧灏进来,眼见凄惨的场面,皱着眉头道:“三哥,我看着你怒气冲冲离开我大舅舅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一回来,就把气撒在你的侍卫身上?”

“不用你管!”萧岿根本听不进去。

“我当然管不了。可是三哥,按本朝大刑律法,宫里滥用刑罚是要被关禁闭的。如果把他们打死了,父皇怎么护你?”

“打死了我担当!”

“三哥,教我怎么说你?在宴席上,我亲眼看见你故意不让休休敬酒,让沈大人难堪,回来又大发雷霆。你这是怎么啦?我只知道你从小对沈大人心存芥蒂,可那是小时候闹点情绪罢了。沈大人德高望重,连我都敬重他,你怎么还不改变态度?他好歹还是你母妃娘家的人。”

“我就是讨厌他,怎么啦?你说了一大堆,不就是替他那个干女儿说话?你要是承认被勾引上了就直说,别绕来绕去的!”

“三哥!你……”萧灏一时语塞,气得干站着说不出话来。

兄弟俩头一次发生了争执。

就在这时,大皇子萧韶跨门进来,一脸骇色,惊呼道:“三弟,怎么搞得血淋淋的?大老远就听到救命声,你这不是让全皇宫的人都听到吗?我看见蓉妃娘娘往这边赶呢,八成父皇也知道了。都停下!快停下!”

听到大皇子如此说辞,秋月微微一碰萧岿的袍袖。萧岿脑子清醒许多,这才淡淡地开口道:“先停住,等明天再说怎么处置。”说完,一甩袍袖进殿内去了。

萧灏犹自站着生气,萧韶抓住他的胳膊,说道:“哎呀,四弟,傻愣着干什么?蓉妃娘娘快来了,你也想卷进去吗?快跑吧。”

果然,蓉妃训诫儿子不管用,没多时,萧岿就跪在了萧詧的御书房里。

“岿儿,你可知罪?”

萧詧此时说话虽中气不足,但甚是严厉。他指着儿子,胸口不住地起伏,呼吸渐次沉重:“父皇对你纵容有加,实是害了你。你年轻识浅骄横自大,不尊师重道,此为罪一;狂妄不羁,滥用刑罚,此为罪二。我再问你,你可知罪?”

“孩儿知罪。”

萧岿直挺挺地跪着,最后一个字略显拖沓,显得他一万个不情愿。如若往常,萧岿做错事,萧詧心疼儿子,不过训斥几句装装样子罢了。而这次涉及宫规律法,又听说萧岿对沈不遇是如此傲慢态度,萧詧真的动了怒气。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你不务仁恕之道,唯用严法酷刑,岂是安上驭下之理?父皇教了你这么多年的御下之道,岂非白白付之东流?君臣之间唯有互敬互重,虚心谨慎,才能让西梁王朝振作起来。所谓投桃报李,士为知己者死。假如反目成仇,两败俱伤,也就君不君,臣不臣。这些道理你懂不懂?”

萧岿年轻的脸上透着凝重,他不再抵触,整个人深深匍匐在地:“孩儿懂了。”

“今日起,禁闭两个月,给朕好好反思!”

皇后坐在鎏金雕凤座椅上,两边宫女垂立。

“如今三皇子真是越来越猖狂,皇后您乃后宫之主,理应管管。他公然鞭笞内侍,实则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做给全皇宫的人看的。蓉妃失宠,管束不住三皇子,莫不是皇后心肠也跟着软了?”

牡丹花鸟的屏风后传出带着几分张狂的男声。那人初始还跪着,继而缓缓站起。一身大红仙鹤官袍,此人乃尚书令嵇明佑。

“他不是遭禁闭了吗?听说是因为怠慢了沈大人。”皇后闭目蹙眉,片刻后睁开眼睛,双瞳里亮光一闪,接着淡淡地道,“沈大人曾经是三皇子的老师,你倒说说,三皇子为何做不敬之事?”

“就是因为沈不遇的那个干女儿要敬酒。”说起此事,嵇明佑仍有几分不屑之意,冷笑了一声,“都听说沈不遇前阵子招了个女儿,谁都明白他的用意何在。那三皇子看样子根本不喜欢,连个面子都不给。沈不遇这次是碰了一鼻子灰,落下了笑话。”

皇后闻听,不禁笑出声来:“三皇子年轻,向来意气用事,哪晓得孰轻孰重?他好歹需要沈不遇辅佐,却不领情,自相残杀起来。想想这件事,甭提多有趣。”

许久没听到喜讯,心中的阴霾久积不去,今日好事接连不断,皇后不由得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需提防沈不遇、郑渭这些老臣,他们势力越大,越对我们不利。皇上久不立储君之位,都是因为这帮乌合之众暗中挑拨离间,本宫心中总是不安。且不说三皇子遭了禁闭,沈不遇这段日子估计成了缩头乌龟,他们不出动,对我们着实有利。”

“微臣正有此意。眼下气候转冷,待明年又是春闱,臣在会考之际多吸收新鲜血液,扩充后备力量,为我穆氏所用。”

“此事甚好。”

“皇后娘娘,臣还有一件要事禀告。”嵇明佑待皇后屏退左右侍女,才谨慎道,“北周密函,其有一名武将杨坚逃亡西梁。此人承袭父爵,虽年轻名不见经传,却貌有反相,恐非人下。武帝对他颇多猜忌,如若发觉,必当除之。”

皇后闻言,一道寒光从眼中射将过来,沉声道:“这正是向北周示好的最佳时机。口传懿旨下去,一经发现杨坚行踪速速禀告,余人不得私藏之。”

“微臣明白。”

嵇明佑告退不久,大皇子萧韶便来向母后请安。皇后一见亲生儿子,免不了又要训斥一番。

“又见你的三弟去了?他是遭禁闭,你倒好,三天两头去问候他,你还有没有大哥的威风?他在里面照样吃香的喝辣的,瞧那副满不在乎样。”

萧韶不在意母后说这些,憨笑道:“您也知道,三弟向来如此。不就两个月不能出宫吗?他憋得住。”

“你这脑子何时能开窍呢?”皇后生气道,“两个月过后,那座行宫装饰完毕,他正好去那里优哉游哉。”

“那太好了!到时孩儿也去凑凑热闹。”萧韶欢天喜地地说道。

皇后气得脸色发白,戳着儿子的脑门叱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笨的儿子!你都娶妻生子了,还待在皇宫里,你父皇何曾替你想过?你是大皇子,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这行宫,这储君之位,理所当然全是你的!”

这些话萧韶听了无数遍了,他为难道:“母后,孩儿已经说过,孩儿不是当皇帝的料,就让三弟来当吧。”

“你太不争气了!”皇后眼里直冒火,抬袖直想抽醒儿子。

萧韶抱住头,一躬身,慌忙跑出了殿门。

皇后喘着粗气,回到鎏金雕凤的座椅旁,重重地坐了下去。

三更过后,皇宫里一片静谧。

萧岿的寝宫还大开着窗户,夜风掠过窗棂,满殿的幔帐如卷着靡丽花蕊的波涛,一波波地涌动。随着最后一朵灯花转向凋零,四周暗淡了下来。

秋月半倚在床榻上,紧贴着他均匀的呼吸,安静地望着身边的萧岿。月光蒙纱,在他的眉目间涂上一层淡淡的薄晕。她痴痴地凝视,恍惚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就是自己伺候了十年的人,她的心、她的身体,已经完完全全交给了他。每当这样的夜,她是幸福的,幸福得快要喊出来。就这样永远守着他,该多好!

可惜再过两年,她就到了出宫的年龄了。

风渐紧,幔帐发出哗哗的声响。萧岿微微睁开了眼睛,动了动。

秋月会意,柔声道:“殿下,要不要把窗户关了?”

“不,我喜欢开窗睡。”萧岿呢哝一声。

秋月小心地抽出身,想照例到床下地毯去睡,萧岿不知怎的,按住了她。

“蒋琛他们怎样?”他低低地问。

秋月也是低声回答,几乎是耳语:“涂了些上好的药膏,过十来天便没事了。”

“行宫那边呢?”

“杨将军已经得知殿下境况,他会安心养伤。奴婢定时会过去,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萧岿翻了个身,望着翻动的幔帐,眼睛在月色下变得透亮。他沉默地思索着,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

“殿下,奴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蒋琛他们是清白的。如果是他们走漏了风声,不会如此风平浪静,皇上一点都不知晓。”

“我也是这么想过。”萧岿沉吟,不禁恨恨地骂了一句,“沈不遇拿这事要挟我。”

秋月趁机说道:“杨将军此事,除了宫里这几个,休休小姐最是知情。沈大人是她干爹,她为了讨好他,十有八九会说出去。奴婢私下以为,休休小姐嫌疑最大。”

“一定是她告的密!”

萧岿断然道,一团火在双目中灼烧:“等着瞧,我会让她尝点苦头。沈不遇,先让你得意去吧。”

秋月无声地笑了。

萧岿将脸枕在她的大腿上,手指一寸一寸地划过她的肌肤,温柔地抚弄。秋月的口慢慢地松开了,发出低低的呻吟……仿佛感受到了秋月的肌肤在发烫,萧岿面上露出愉悦的微笑,有些孩子气地压住了她。

江陵某个偏僻的小巷,蒙蒙地落着细雨。湿漉漉的巷子丽,碾过马车的痕迹。下雨天的都城,潮湿的空气中蕴透着丝丝寒意。休休一下车,便凛凛地颤抖了一下。

“是这家吗?”她指着面前不大显眼的门户,轻声问沈欣杨。

“没错,我跟了福叔三次了,确定这里就是他家。”沈欣杨肯定地点了点头。

说完,沈欣杨上前叩响了门鼻儿。

须臾,门声哐啷响起,闪出一道门缝儿。有个女人在里面朝他们翻转着眼珠子,接着门大开,那人惊喜地叫道:“是小少爷!”

沈欣杨笑道:“柳妈,这么多年您还认得我?”

“认得认得。少爷一表人才,还是小时候的俊模样!老奴刚才一时糊涂没看清。小少爷怎么会上寒舍来呢?外面下雨,快请进。”

柳妈眼角笑出花,恭迎着两人进了屋子。休休和沈欣杨坐定,柳妈边给他们倒茶,边用两眼偷偷打量着休休。

她奉上茶,搓着手,嘿嘿直笑:“少爷,请问这位姑娘是……”

“新认的妹妹,来自孟俣县,叫休休。”沈欣杨倒说得直接,“休休的父母十几年前在我家当过帮佣。她父亲几个月前刚去世,我父亲把她接来了江陵。”

“老爷夫人都是菩萨心肠。”柳妈念了声“阿弥陀佛”,“看休休小姐招人怜爱,不知父母是谁?”

“柳妈想必认识。休休的母亲叫曹桂枝,父亲姓陶。”

话说到此,柳妈脸色大变,竟盯着休休喃喃道:“怪不得,这么像……”

提起父母,休休站起来略略施礼,眼里有了泪花,道:“柳妈是看休休长得像母亲吗?我母亲尚在孟俣县,只是我父亲,几个月前去世了。休休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感情笃密,父亲去世心中不胜悲切。今日打扰柳妈,只想在您这里了解一些父亲的旧况,以解思念之情。”

柳妈目光蓦然一颤,低声叹息:“原来陶先生去世了……”

“您是熟悉我父亲的,对吗?”休休惊喜道。

柳妈这时候有所醒悟,她略显慌乱地摇摇头,道:“老奴只是相府厨房里烧火劈柴的,只是听过陶先生的名字,从没打过照面说过话。休休小姐,相府里的用人丫鬟都是守规矩的,各司其职,互不干预。您今日找老奴,恐怕问错了人。”

“原来是这样……”休休感到深深的失望,不禁又问,“父亲是怎么认识母亲的?据说母亲是个丫鬟。一个伺候主子的丫鬟,和专门跟泥水打交道的工匠,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呢?”

休休只是无意问起,柳妈愈加的心不在焉。她有点承受不住,硬生生地回答道:“这种事老奴更不知情了。小少爷,休休小姐,你们还是走吧,万一被我家老头子知道,老奴会被打断腿的。私下嚼舌根,是犯了大忌的!”

“休休母亲以前伺候谁?”沈欣杨不甘心,继续问。

“老奴只知道曹桂枝是蓉妃娘娘从娘家带来的随身丫鬟,后来娘娘进了宫,曹桂枝待在相府。至于伺候谁,前院的事儿,老奴哪知晓?小少爷,求您,别再问了。”

柳妈死活不肯再说,到最后差点跪下求饶了。两人无奈,只好告辞离开。

刚跨出门槛,就听木门哐当在后面关上了。

两人站在秋雨下,沈欣杨问休休道:“看来问不出什么了,怎么办?”

休休苦笑:“那就算了。这么多年,相府里人来人去的,我爹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工匠,谁还会记起他?柳妈能说出我爹的名字,还管他叫‘陶先生’,说明我爹是受人尊重的。就凭这一点,我已经很满足了。”

还有一点让她颇为意外,原来母亲曾经伺候过蓉妃娘娘,怪不得待人接物如此傲慢。

回去后,休休继续当她的相府千金。万没想到,这次出门竟连累了沈欣杨。

燕喜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告诉休休道:“不好了,小姐!小少爷被关在自己院子里,老爷罚他年前不许出门半步!”

“禁闭”两字,休休不久前从萧岿的事件中听说过。那次寿宴她灰溜溜地回来,沈不遇并未责怪她,只是大骂萧岿不敬。她心里本来是涩涩的没些滋味,又听说萧岿被罚了禁闭,倒同情起他来。今日禁闭之事同样发生在沈欣杨身上,她惊骇住了,连忙问:“这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私自带你出门。”

“二夫人怎么说?”

“老爷发怒,二夫人哪敢替少爷求情?再说,二夫人指望少爷明年春闱考个好功名,巴不得他发奋努力,闭门不出。这次遭禁闭,说不定也是二夫人的意思。”

休休难过地摇摇头,眼里腾起痛楚,缓缓说道:“看来连累到了少爷,还有柳妈。相爷虽是不说,实则警告我不得再过问父亲的事,不然还会害更多的人。有这么严重吗?还是因为,我是沈家的人了,就必须把我的父亲忘却?”

那天,她独自哭了良久。

她必须承认,父亲不在了,已经离开她了。她唯有在心里某个角落,植下对父亲的那份爱。那样,她便会永远记得他。

这是个寂寞的晚秋,高风疏叶带霜落,一雁寒声。

风在夜蓥池上回旋,满目枯叶残荷。休休总是站在水榭上,看长烟落日,望乱云低暮。除了燕喜,再无第二人陪她。

她祈盼余下的冬日不要太漫长,等春风吹拂的时候,天际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什么时候能回去?家里的栀子树怎么样了?”她自言自语道。

“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了?”

后面响起亲切的说话声。休休回转身,只见萧灏一身出行的装束,风氅拂动。他虽不笑,眉眼处溢出的都是止不住的温柔。

他的朗朗风姿,模糊了满池秋水连波,也模糊了休休的眼睛。

“我来向你告别。在雪天来临之前,我必须回到浣邑去。”萧灏的声音透着无奈。

休休不由得转眼看向水榭外,不远处杨柳树下有几个人影,黑色的袍角飘曳着。

她的鼻子酸酸的,想:他也要被禁闭了吗?

萧灏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淡淡地一笑:“我随舅舅一起回去,他就在门外等我。还有沈大人。我知道,他们不愿意我接近你,可我还是坚持要见你。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希望我们能很快见面。”

他狠狠地说着,双手抚住她瘦削的肩膀。稚气的神情,不带一丝隐藏的倔强。

那样率真的一个男子。

休休不由得感动,恍惚回到了狩猎时候,他找到了失踪的她,激动地将她抱住。她浅笑,用极低的声音说:“我以为皇子都是最尊贵的,他们可以随心所欲。”

“这都是表面给人看的。其实,跟常人相比,皇子会有更多的约束和管制。为了五礼常纲,为了江山社稷,皇子有时会失去自由,甚至生命。”

萧灏凝神望着休休,眼里掠过一丝忧郁,转眼又变得轻松,说:“当然,我也算是最逍遥自在的皇子。我喜欢和你说话,你让我想到了广袤无垠的草原,和风吹送,绿草如茵,还有淡淡的花香。”

休休被描述得红了脸,难为情道:“殿下说笑了,我哪有这么好?”

“我说的是我的感觉。”萧灏认真道,“将来有一天,我要你随我去天涯海角,你能吗?”

“不,殿下,我没想过。至少现在……我不能。”休休脸上红透,她显得不知所措,自语似的拒绝道。

萧灏愣了愣,柔软地笑了起来。

“我现在不强求你,我说的是将来。你现在拒绝我,并不意味着将来也拒绝我,对不对?我留下这句话给你,你就记着。”

他松开了抓她的手,青色的斗纹锦风氅展开,以一个洒脱的抱拳姿势,向她正式告别。

“三哥对沈大人心存芥蒂,我一直以为是小时候沈大人教导严厉之故,如今细想,其实不然。三哥心里肯定有个秘密,只是憋着不能说出而已。我担心他做傻事,更担心会伤及你……”

休休站在水榭上,看萧灏一行人漫天风絮迤逦而行,回味着他最后留下的话。萧灏在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再次回过头来,向她挥手。

休休抬袖,抿了抿唇,淡淡地想:“还能有什么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