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少年特有的青涩骨骼的男生并不算高大,但身材却似乎接近完美的黄金分割,有干净而清澈的气质,若不是唇边总噙着那么一丝似邪似正的笑意,男生应该是走的小清新文艺男路线。但不知道为什么,男生或许不太愿意给人这种腐女最爱的小受形象,明明穿上白衣会让人生出芝兰玉树之惑,但却偏偏总是风骚地挑着各式颜色艳丽的衣裳穿——白白破坏了这副好皮囊。岑小雨这么想着,但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匆匆地扫了一下男生便低下了头。
森北本憋着一腔劲拿,看到女生居然不打招呼不理他,黑色的瞳仁又暗了许多,故意重重地走到岑小雨身边,一脸嫌弃:“吃饭的时候把脚跷在凳子上的女生倒真真是特立独行啊。”
连网上热炒的“甄嬛体”都出来了。
岑小雨以牙还牙:“那边的地儿多了去,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待在这儿真真委屈您了。”
男生把“不知道懂得示弱的女生才招人疼吗,怎么爷说一句你得顶上了三句呢”这一句咽下喉咙,瞧着头也不抬的女生心底的憋屈却不知道发作——莫不是岑小雨是我的天敌?暂时抑下心底莫名冒出来的惊悚念头,男生在前一只课桌坐下:“男人婆让我来问你……”刚才他接到电话,柳潇潇咆哮着“去问问那死丫头是手机坏掉了还是她脑壳坏掉了”音量几乎要把他的魂生生震碎了。犹豫了一下,男生还是选择了委婉体,“她问你手机为什么总打不通。”
“呃……”
“还有哦,吃饭的时候别看书会消化不良的。”从一开始就被漠视的男生终于忍不住把女生手里的英语单词本夺了下来。
女生这一次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抬头看他一眼,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小猫咪,真的不再看书,而是专心地吃起饭来。
——乖乖地听话的样子,非常——可——爱——哎。
一口白饭一口胡萝卜肉丝,嗯,肉丝爆得太老了,难吃得差点要吐出来。岑小雨皱眉硬是咽下去,结果喉咙先抗议了,一阵猛咳,连泪花都闪闪地冒出来。“连吃饭都会被咽到”引发了笑点,森北有些想笑,右手下意识地伸长,等他自己反应过来,已经轻而温柔地拍在了女生的后背——似乎是过于亲昵的动作了。男生瞧了一下女生,女生正在在与喉咙处哽着的肉块作斗争浑然没注意到。突然一阵心虚,手迅速地收回,裤兜里出一瓶爱心桃纸盒包装的酸奶,利落地撕开吸管塑封,插在开孔上,递了过去。
微凉的芦荟酸奶顺着喉咙处慢慢地流下,因为咳着女生的脸色是粉粉的蜜桃色,她看着男生:“你也喝这个吗?”
是用了“也”这个词,男生敏感地抓到了,他淡淡地看了一下纸盒的牌子,摇了摇头。下午下课后,那个叫做……什么禧的女生送的,因为体积小,随手放在裤兜里就忘记了。
“谢谢啦。”
“第一次听到你用这个词哎。”男生露出了“我还以为你和谢谢的绝缘”的欠扁表情。
接下去饭吃得特别快,女生去厕所所清洗了食盒回来,站在教室门口,男生坐在她刚才坐的位子,拿着她的单词本在看,听到门口边有声响,便抬起头来,有一半光线覆着不到的区域,男生的鼻翼两处是淡淡的阴影区,眼瞳里有似乎刚睡醒被吓到了一样的惘然,那种迷离,似乎带着一点惊慌的表情就像夏夜的风吹过了森林,让人的心底柔软了起来。
“不是被我吓着了吧?还是在干什么亏心事呢。”女生好听的声音压低了别有一番意味。
是用上了和关系亲密的朋友才会使用的玩笑口吻。
十分钟前,去了厕所洗食盒的女生一走,百无聊赖的男生单手架在椅子上的靠背,另一只手翻着掌上单词集,大约比展开的手掌大没多少的单词本,厚重程度就像某些人形容的“可以当杀人凶器”一样。无目的的他手指按在纸页的边距,像转动扇叶一样唰唰地玩着。那张被夹在书页的告白信就掉出来了。是一张便利贴一样大小的卡通造型明信片,开遍了嫩黄的小雏菊,在其上用有力的笔迹写着——
四月二十九号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日子,你能陪我一起过吗?
呃,老套得够可以的了,要是我,这样的烂俗借口可以找上一千个,至少“嗨,愿意和我一起去枫川山顶看星星吗”就浪漫了许多吧。一阵寒风吹过,男生陡然一惊,他被自己脑海里不自觉地陷入了“代替成自己向岑小雨告白”的联想吓到了。
等到他注意到手上的卡片已经被莫名的情绪控制揉成皱巴巴的一团,男生彻底蒙住了。
——这是“居然觊觎我的宝贝”的嫉妒感吗?
并不是吧。只是……男生找不到其他可以解释的理由。
就在这时候,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女生俏皮地偏着头发用玩笑的语气说着:“在干什么亏心事呢?”
“啊。”男生打着哈哈圆场,而手掌迅速地握成一个拳头,可怜兮兮的卡片被禁锢其中。
“回来了啊。”他尽量用自然的语气,但耳根还是慢慢地、慢慢慢慢地红了起来。
像夏天森林里成熟浆果的颜色。
七点半还有一节课,随着时针渐渐地走偏一格,教室里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小雨天气何时止呀,我觉得自己骨头都湿得可以拧出一把水来了。”
“你没看晚上的新闻吗,浙江那边突降暴雨冲垮了一座大桥,死了十几个正过桥的行人呢。瞧这天气异常的,恐怕这梅雨天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你这乌鸦嘴,说这话千万别灵啊。下个星期我们不是还得去魔都(上海)参加国赛吗?这见鬼的天气,出远门谁高兴得起来啊,一影响到心情姐就发挥失常了有没有有没有?”说话者一脸衰怨的表情。
几个人围在一起发泄,其中一个男生靠在课桌的边沿,长腿搭在过道另一边的课桌。“咦,你们怎么了?”正对着他的几个人突然脸上笑容僵破掉了一半,他缓缓地转身回头。
皮肤白得透乎病态的透明,鬈发长长地垂在胸前的关熙童眼睛看着他,声音一点感情也没有:“借过。”
男生才反应过来,连忙把长腿缩了回来,让出了课桌与课桌之间的过道。女生静静地走了过去,软底平底鞋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去拍惊悚片本色表演就好了。”谁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小心点,被听见了就不得了了。”几个人像同时被某种恐怖的回忆操控了一样,齐齐地打了一个寒战。
远去的女生背影婀娜,足尖落地如一枝白荷摇曳,一条白色耳线从她长长的鬈发中垂落。
“应该不会听见吧,听着耳机呢。”那个谁掩住了嘴做出心有余悸状。
个子娇小的侨禧进来时气氛就大不同了,“擅长卖萌”、“爱笑”都是受欢迎的标签。
“嗨。谁有带纸巾?”声音中带着一点嗲的女生一开口便有几个人拿出纸巾递过去。
说着“谢谢”的侨禧大方而不造作,抽出纸巾细细地贴着鬓边被雨打湿了的头发。
“怎么湿得这么厉害?”有人关心地说。
“没什么。”侨禧吐了吐舌头,小巧的鼻尖皱了起来,“擦一擦就好了。”
岑小雨仍是在看她的单词本,但是——其实班级里喧杂得让人无法静下心来,关熙童进来的一幕,侨禧进来的一幕都落入了眼底。嚣张也好,冷漠也罢,每一个人性格就像是这世界的千千万万片树叶,不可能绝对相同,你不会愚蠢到试图将一片树叶改造到和另一片树叶相同,那么为什么要对别人的行为看不惯?你掂量过自己的斤两吗?即使你是完美的,也不能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样对别人指指点点。岑小雨就这一点有自知之明,对关熙童的高傲难相处,她不是没腹诽过,但她从不背后言人是非。但对于“男女生通吃”的侨禧,岑小雨……从心底是羡慕的。
要是自己能像侨禧一样适时说出缓解气氛的俏皮话就好了,要是自己能像侨禧一样被许多的女生当成可信任的人就好了,要是自己能像侨禧一样自然地和不同类型的女生融洽地相处就好了……
侨禧看到了单手托在腮上状似在背单词其实一页也没有翻过的岑小雨,视线很快就落在了她课桌上的一盒芦荟酸奶上,本应该的正方形的酸奶盒,上面像蝴蝶双翼般的开口被剪成了爱心桃的样子,为了那些不好看的剪痕还特意用小熊图案的彩色胶纸仔细地贴整齐了。
侨禧的眼睛本来就大,这会儿瞪得更圆了,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用手指揉了揉眼睛,才慢慢地走到岑小雨的课桌前,笑了一笑:“小雨,你也喜欢喝这个吗?”
“是啊!”仿佛觉得这样回答不够诚意,岑小雨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像女生都喜欢这一款哎。”
“是哦。”侨禧坐下来。有些女生天生是一个交际家,她的笑容柔柔的,又不过分热情,让人觉得很舒服。聊了一会儿,晚课第一声铃声响起,侨禧一边微笑着说“下次再聊哦”一边站了起来,顺手把课桌上的空纸盒拿在手上。
教室里陆续地进来了更多的人,外教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了门口,渐渐地只听见了书包塞进课桌下的摩擦声书本翻开的沙沙声。
回到第一排的侨禧脸上的笑容渐渐地似被乌云遮挡住,她翻过了纸盒的底部,眼圈渐渐地红了。
那是看到了自己在纸盒底部用彩色笔一层一层地描绘出来的心。本来觉得即使森北不接受自己的心意也无所谓,也可以嘻嘻哈哈地用“我得空了总是喜欢捣鼓些新奇玩意”来掩饰被拒绝的尴尬,但是森北把自己送给他的这份心意转赠给岑小雨是什么意思啊。这不是侮辱人吗?
外教老师已经走上了讲台,忽然男生挟着一点春季的潮湿水汽匆匆地走了进来:“报告。”
得到了允许走了进来,男生身子似乎总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从他进教室许多人便瞪着他看,侨禧也不例外,她直直地看着男生,不,准确地说是看着男生上提着的一个透明塑料袋,清清楚楚地××酸奶的标志性logo。
一步,两步,男生从侨禧身边的过道穿了过去,一直走到了第二排,他一脸平静地把透明塑料袋放在第二排靠窗边的女生课桌上,然后才施施然地坐到后一排。
“啪”的一声,一滴豆大的眼泪终于从眼角处溢出,掉下,成为碎片。
拒绝她就算了,森北还去买了一模一样的酸奶送给岑小雨——侨禧委屈得真想拍桌子大喊浑蛋了。
晚课的时候,森北体贴地关心地递上两盒酸奶,找的借口让人哭笑不得,“要是你还像吃晚饭那样咳岂不是影响我上课”——瞧这做好事还犯别扭。八点钟至九点半,一个多小时的课程终于在外教笑着地说“end”的时候宣布起来。
教室里的人如鸟兽散,但第一排的侨禧坐着的位子被几个H中的女生围了起来。
“侨禧你是怎么啦?”大声一些的充满了关切语气询问。
“哭个不停?怎么办呀。上课的时候我就瞧着她不对劲,地下纸巾扔了一地。”低声的带着无奈的语气,“什么也不愿意说呀。”
想起了上课前特意走过来聊天的侨禧,岑小雨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从一个空隙看进去,短发的侨禧伏在桌上,肩头不停地颤动着,想是哭得厉害。
“侨禧,你没事吧?”她暗暗地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