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我亲爱的迷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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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最初对于女生的印象是脱线,但事实上只是比较迷糊。(1)

四月阴沉的梅雨天,天空像一幕悠远沉寂的旧画。

从教学楼到厕所这样的距离就会令鞋子底湿了一层,仿佛有无数虫子一样的水汽钻入了鞋子里,黏糊糊的,十分难受。

女生坐在艺体楼的三楼楼梯处,把白色低帮帆布鞋脱了下来,果然,今天穿着的是枣红色的船袜,几乎都被水浸透了!

“我讨厌这鬼天气!我讨厌该死的数学!励志什么最讨厌了!”发泄一般,女生仰着头,不管不顾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梯处,显得特别清亮和充满了……怨气。

把镜头拉向下一层楼梯,一个男生单手插着裤兜在距离女生不到三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真没辙,连走楼梯也能听到“讨厌×××”的隐私。

男生幽深的眼睛望向了泛黄的楼梯墙面,那个女生还在上一层吧,那就再等一会儿,免得撞破了彼此尴尬。这样想着的男生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那个女生有50%的几率是往上一层楼梯走,也有50%的几率往下一层楼梯,也就是往着他此刻所站着的位置下来。

于是,当嘭嘭嘭的声音渐逼至耳膜的时候,男生的眼前出现了——一手提着鞋子,一手拿着袜子,极不文雅极不淑女地跳着下楼梯的女生。

根本没想到楼梯拐弯处会有人的女生,眼睛睁得大大的,被吓这一样怔住了。好一会儿,她才微喘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有影子!幸好有影子!”

什么意思?男生迟钝地瞧了瞧自己的脚下,因为天气阴沉,虽然是白天,每一层楼梯都开了灯,某一部分光线映照着男生的身子,在脚下拉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但这跟女生的自言自语又是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的时候,女生已经从上一层施施然地下来了,准确地说,是像一只小白兔一样跳着下来的。

真不怕摔着!或许是摔着了她不会觉得痛,只会拍拍手又爬起来的那种女生吧。说好听些是“天性乐观”,实则上就是“脱线女”。

男生耸了耸肩,继续往上走。大概走了几级之后,女生的那句话突然又从心底滑过。仿佛解除了某种包袱之后的无限庆幸的声音“不是鬼!幸好不是鬼”,一想明白了这层,男生的脸色变得比天空的云层还要阴暗。

居然被当成鬼!请问有这么帅气的鬼吗?

男生竭力忍住了从裤兜里拿出镜子来的冲动,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到五楼了吧。

合唱团的指导老师徐老师的办公室是506,走廊的最后一间。

“请,等一下哎。”

从身后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男生转过身,看见从楼梯最下一层一个女生的身影渐渐地浮了上来——极上镜的巴掌脸,尖尖的下巴像个锥子似的,一双眼睛里似总有水汽般泫然欲泣。明明长就一张小白兔般的脸,但怎么就不能斯文一些、淑女一些走路呢,而非得要像从音符“do”直接跳到音符“fa”吗?

“叫我吗?”

“没错!”女生喘着气,“你是森北对不对?徐老师让我去一楼等你,她临时有事出去了,下午你再过来。”

男生压下了心底的烦躁,从教学楼一路涉水到了这儿才接到“你做了一趟无用功”的通知,谁不郁闷啊?连带着,看这个粗线条女生也不顺眼了。

然而,似乎是不会看脸色一般,女生兴髙采烈地对着男生,把湿袜子塞到了提着鞋子的左手,一边把终于空了的右手伸出去:“嗨,我是岑小雨啦,以后我们要合作了,请多多指教。”

刚刚拿着湿透了的袜子的手此刻正诚恳地递至男生的面前。

男生脑海里一直绷着的那条弦终于嗤地发出了第一个难听至极的音阶。有没有搞错,这个女生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礼仪什么叫卫生吗?

前一刻还捏着脏袜子的手在男生的眼睛里像一条正在蠕动的毛毛虫!

被打败了。

男生望着一脸诚意的岑小雨,垂下眼睛,假装没有看见那只伸过来的手。

一楼走廊,遥遥地可以望见教学楼,一串串爆炸红似瀑布自三楼外围墙流泻下来。

男生按了按眉心,有些无奈地望了望天。

早上第一节下课的场景讽刺一般在脑海里播映。

“班长,你抽到的是黑X哎,今天你会遭遇到一连串不幸运事件。”年级里著名的沉迷在塔罗世界里,自封为“神之占卜”的女生露出了神经兮兮的表情。

“可我只是随意抽的呀。”根本就不相信所谓的“塔罗指路”的男生低声呢喃。

“所以这才是神的指示!”不容置疑的回答。

从那个毫无卫生意识、热情过头的粗线条女生身边逃走,可是一楼走廊本来靠在墙面上的雨伞却不见了。明明是上楼之前把雨伞收拢搁在靠近男生厕所的墙边,是哪个没公德心的顺手牵走了,只余下地上一摊水!

南方四月的小雨湿到骨子里头去,黏得让人极不舒服。

朝东的最后一间是音乐室。

男生终究没能压得往心底的愤怒,进了音乐室,在讲台取了半截粉笔,走到丢伞的地方,在墙根处写下了一行字。

“偷伞者死。”

因为特意用左手写的,墙面上的粉笔览字歪歪斜斜的,似某种爬行动物。男生却满意地倒退几步,嘴角微微地翘了翘。

“看什么呢?”

身后再次突兀地响起声音这一次着实让男生整个人都几乎要跳起来,他身体僵硬,眼睁睁地看着岑小雨慢慢地走到跟前,盯着墙面上那一行字。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起来。

“谁写的呀?即使人家拿了伞,也不至于因为一把伞而诅咒人家死吧。”

“呵呵——”男生干笑了几声,犹拿着粉笔的手倒扣在身后,“我也是刚看见,写这句话的人真有那么一点——”

“浑蛋!”女生迅速地接过了话题,一双眼睛看着男生,认真地下了结论,“这个人心胸太狭窄了、太恶毒了。”

岑小雨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黑瞳特别多,像装得下一个世界那样复杂,却又像是只有一片云朵的洁净。

清楚地看到岑小雨眼睛里的自己僵硬地、机械地、尴尬地笑着。

“你没有带雨伞吧?我和你一起过去吧。”女生挥了挥手上的一把酒瓶雨伞,站在屋檐下,望了望如针的细雨,朝男生招了招手,“快来啊。”

那动作和语气像是已经认识了好几年的老朋友。男生撇了撇嘴,自来熟的丫头。如果不是这女生粗线条到让人惊讶的程度,甚至有那么一刻,男生有一种“其实这一切都是岑小雨布下的局”的被陷害感。

不知道岑小雨相不相信他也只是“偷伞者死”的观看者呢?同一把伞下,男生眼角的余光斜出一丝,偷偷地打量着脸色平静的女生,心底微微地忐忑起来。

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一路遇到不少同学。

有自然而不失亲切地打着招呼:“嗨,班长。”

也有把好奇写在脸上的:“森北,你和谁共撑一把伞呀?”

遇到十个人,倒是十个人都和男生打着招呼,可是和女生打招呼的一个也没有!虽然森爷人气就是好得爆棚,可是这旁边的女生除了偶尔脱线之外,也并不见得有什么大缺点,然而似乎并不怎么受欢迎。

终于,在快走到教学楼时,遇到了一个高个子男生。

男生大概是刚从小卖部回来,手里托着一杯奶茶,看见了伞下的女生眼睛一亮,立即跑了过来:“小雨,小雨,你怎么不在教室呢,我等了你好久。”

“啊,不好意思,徐老师让我过去一趟。”

“这里你爱喝的奶茶。”男生的举动和言行只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以用来形容。

“……”女生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只是一杯奶茶而已,你不会连这个也拒绝吧。”

“不是不是。”

岑小雨接过奶茶,男生这才扫了森北一眼,眼睛里有说不出的警惕,又对岑小雨温声说:“小雨,你的教室在哪边,我送你过去。”

“啊?”

森北怎么会不明白这种状况。薄嘴唇的男生似笑非笑:“我到了,谢谢了。”

距离教学楼只有十几步,森北从伞下跑了出去,融入茫茫的雨雾中。站在一楼的走廊,男生拂了拂鬈发间垂落面下的雨珠。看着渐行渐远的酒瓶雨伞,眼睛里有钻石般的光芒微微一闪。

踏入了教室,神之占卜女生手持塔罗牌,轻飘飘地出现了:“班长,没错吧,你带着雨伞出去却被雨淋湿回来,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拜托你不要像幽灵一样好不好?”男生坐只想擦干头发的水珠,他在书包里搜了搜没找到纸巾,声音便略微提高了些,“谁有纸巾?”

“班长,我有。”

“我也有哎,是班长喜欢的蜜桃味纸巾呢。”

好几个女生都立刻拿出纸巾。

教室的中央,以男生为轴心,像一个圆圈一样泛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高曦也被雨淋了一身走进教室,一眼就看见了轴心位置的单眼皮男生笑意盈盈地说了什么,引得一众包围着的女生冒出许多星星眼。

“那家伙又开屏了!又招蜂引碟了!”怀抱着一股莫名酸意的高曦凭借着又高又壮的身形一下子挤进了轴心。

和森北是死党的高曦,从小学开始便比同龄人高,到了高中,身形硬是比普通男生大了一圈,照高曦的话来说是“哥是壮,不是胖”。然而,诡异的是,和壮硕身形不相称的是,男生有一张减龄的娃娃脸。

“啊,我也要纸巾,菩萨,你赐我一包好不好?”高曦一挤进去便朝某眉清目秀的女生笑。

“呸。”女生愤愤地转身,弄一背影对准莫名中箭的高曦。

高曦欲哭无泪,讪讪地坐下:“我又怎么啦。”他恨恨地瞧了一眼身旁左右逢源、收获暧昧情愫无数的森北,真想立刻上演“老子提起醋坛大的拳头朝那个小眼睛揍”的一幕。

凭啥?这家伙掰手腕力气小得跟蚂蚁差不多,抢球不敢被老子撞,什么英雄气概统统没有,为什么就告白信收不停桃花运不断?!

苍天啊。大地啊。

我恨死森北了!

五点十二分。

教室里一片空寂。

哦,不。是终于清静了。

挽起衣袖帮森北擦黑板的A女生终于回家了,拿着扫帚像跳舞一样扫地的B女生终于回来了,向森北北请教一道又一道化学题的C女生终于回家了。

高高壮壮的男生望向了站在窗边被阴柔光线笼罩着的森北。

“别露出那刻无比幽怨的表情!我一看你装出这副怨女样就心底发寒。”单眼皮男生收起了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露出了痞子式的笑意。

“我就是想问你,为什么下午我叫‘林菩萨’被林欢欢鄙视了。”

“高中女生分三种,长得美的是仙女,学习好的是女神,学习不好长得不美的叫菩萨。请问你叫林欢欢菩萨她高兴得起来?”森北似笑非笑。

“原来是这样。”高曦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可是下一瞬间又迷茫了,“可是我那天明明听你管林欢欢叫菩萨!”

“我忘记了。”男生的单眼皮眼睛眯了一下,傲娇无比地说,“不管高中法则怎样变,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我的法则。就像是我叫某女生仙女,那个女生美得找不到北,可你要是敢叫哪个女生仙女,保管别人会认为你是在讽刺她,所以……”

“所以怎样?”

“所以遇到任何有女生的场合,你最好别开口。”

高曦忙不迭地点头,但没一会儿,全身爆出了狂暴的飓风:“小子,你耍我啊!要总不开口,我怎找机会骗一女朋友!”

“你就辈子是找不到女朋友的了。”唯恐天下不乱,火上浇油的某人说道。

“站住,臭小子,站住!”

身形颀长的男生从教室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追了出来,但很明显,玩这种警察抓土匪的游戏,高曦没赢过一次。

男生惬意地在一株簌簌掉下花瓣的树下伸了伸懒腰。

什么黑X,什么不幸运的事,包括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岑小雨统统都忘记了吧。

看着在校园里穿梭乱窜,找了他许久却连一点踪迹都摸不到的死党高曦,男生的眼睛唇边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即使有未知的“不祥”之事,也有信心一拳轰碎,不必再这样患得患失了。男生撑开了雨伞,走入了小雨迷茫的幽深校道。

因为下雨的缘故,体育课在体育馆内上。

和高一的另一个班撞了车,两个体育老师靠在一起叽叽咕咕了一会儿,便将体育馆划分为了南北区域,分别上课。

森北排在第二队的第三个,更高一些的高曦在他的右侧。

“太极拳之精髓在于以柔克刚……喂,第二排的第二个的兔崽子不上课在偷瞄什么?来!单独出来做刚刚教过的起手式。”体育老师最近火气有些大,高曦正撞着枪口了。

可怜的高曦正想申辩“是森北那小子让我看三班的圆脸萝莉”,他刚张开嘴,旁边腹黑男生一个眼刀冷冷地递了过来,高曦立即噤声,也是,让体育老师责罚顶多是皮肉之痛,得罪了森北,那就是精神崩溃之大问题了。

乖乖从队列中单独站出,面向全班同学,高曦老老实实地右脚跨前一步,单手垂于腰问,做了一个起式,倒是规规矩矩的,让体育老师挑不出毛病。

然而,体育老师凉凉地盯着高曦:“重复四十次。”

这无情冷血的体育老。男生好汉不吃眼前亏,正默默地数到十七次时,在南区域上课的三班轻盈地飞出了两个身影。

另一个却是巴掌脸尖下巴的娇小女生,皮肤是海棠花般的粉嫩颜色,一双眼睛眨呀呀,让人心底似有小舟荡呀荡呀。高曦暗想,除了仙女、菩萨、女神之外,应该还有第四种分类:长得并不算美但是有灵气,算是精灵吧。另一个则是头发短短,乍一看像是男生的假小子,高曦直接忽略了。

两个女生越来越远了,原来是三班的扩音器坏了,无法播放太极拳配乐,老师让这两个女生暂借一班的。

美色当真所向披靡。体育老师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高曦一心二用,抖擞精神将平淡无味的起手式比画得风生水起,以期吸引众人目光。

这一刻,无限羡慕嫉妒永远能够把握正确开屏时机的森北!

若是也能学到森北几分功夫,岂不是此刻那大眼睛精灵的目光便会被自己吸引——陡然间,男生被自己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女生昵称酸到了——“大眼睛精灵”,这充满了文艺范言情腔的五个字,生生地要让人呕出一口酸水呢。

“高曦。”体育老师一瞄男生,用力一吼。

“到!”被吓了一跳的男生条件反射地拿出了面对教官的姿态。

“谁让你把手式做成早鸭子划水。太高了……”老师不知从哪儿拿了一根教鞭敲了下去,“手肘的方向也不对……”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可怜的男生身上。三班两个女生也望过来,一见又高又壮的男生在体育老师训斥下挣扎,都抿起嘴笑了。

从那个,嗯,姑且被称之为大眼睛精灵的女生出现后,森北便疑惑地盯着看,“有些面熟呢,但绝不是给我递过表白信中的哪一个”——男生的第一反应是如此欠揍,待到两个女生提扩了音器走向另一边。那蹦蹦跳跳的,像一个跳跃音符的走路姿势终于成功地唤起了记忆——不就是那个用捏了脏袜子仍然伸出手来的脱线女生嘛,似乎是叫岑小雨呢。

“潇潇,重不重呀?”

隐约地听到远去的女生对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同伴这么说。

坐在教室的中间位置,正用手机浏览着体育新闻的男生被人从身后一推,用力之大让他埋怨地嚷了一句“谋杀呀”,右手伸至身后揉了揉隐隐生痛的肩。

“有人找,有人找你。”高曦贴身耳语。

“丫的,找我又不是找你,你激动什么?”森北不耐烦地推开靠得过近的死党,眼睛往教室外望。

透过窗户看见走廊处影影绰绰的身影,好一会儿才看见教室门一旁站着的娇小女生。

虽然脑海里书写着“找我吗”的疑问句,但男生还是站起身走了出去。

“嗨,森北。”女生打着招呼。

“嗯,我们有时也叫他森小北,开屏雀、臭屁男之类啊。”旁边斜斜地插进了一句。

女生从善如流,眼睛一闪一闪:“森小北,徐老师通知我们下午五点到她办公室开个短会。”

男生腹诽着“我和你没那么熟吧”,一边耸了耸肩表示知道了,正待往教室走,不料身旁女生却突然伸手扯住了他的校服袖子:“等一下,你的手机号码给我,以后通知你就不用跑两层楼了。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你手机号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