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吴佩孚
2036000000047

第47章 吴佩孚着述精选(8)

今天承各界诸君宠召,实深感谢,惟因时间匆促,只能略说几句,以报厚意。自从西方学说及种种科学传到中国后,中国旧学说日渐陵替。殊不知中国学说,向来注重根本,西方学说则以应用为主。故余主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无论中外,头上只戴一天,脚下只履一地。虽分东、西、南、北、中五方,分配金、木、水、火、土五行,究其所以,东方属木,西方属金,但东方未必五金,西方未必无木。南方属火。北方属水,而南方多大海,北方多平原。若照五行看来,多相背反。其实是元气配合,不是地形配合。无论人与物,均生于气,有气则生,无气则死。由此看来,学业亦以有形无形之气为本。现在新学本由欧西各国青年教会输入。所谓德育、智育、体育,以为是中国向来所无。所以各学校有体育一门,只讲用力不讲养气;智育一门,只以科学代之;德育一门,只以修身代之,所获者已浅。讵知此三者,《中庸》上已详言之,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是为造诣成功之人说法。西方三育,是为造就初步人说法。即如智育,《大学》上是格物致知篇,较之科学更深。朱夫子修订《大学》时,疑此篇失传,其实仍旧存在。如:“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傲惰而辟焉”章,即是格物致知。因天地间万事万物,格不胜格,知不胜知,只呆就其性情而格之、而知之。如讲亲爱,首在父母妻子。即在家中一种应用的器物,亦不肯故损坏,即是亲爱。一云贱恶,凡鸟兽有害于人,或匪类等,扰害地方,以及毒木毒药等类,当然贱恶。一言车费敬,如父母长上师尊、地方长官,以及无形中之天地鬼神,均当畏敬。一言哀矜,如阴陟文云:戒杀放生,以及昆虫草木,俱不可伤。即乞丐茕独,无所告之人,均当哀矜,至于傲惰,如家庭中之奴仆差役,并用不着客气。至犬马虽有功于人,对之亦然。此篇包括格物致知甚详。故我讲物质科学,此层断不可废。要按孔子之言做到,乃可谓之智育。又如早眠早起,运动体操等项,西方谓之体育,岂知中国古代凡士子春夏舞羽自龠,秋冬舞干戈,名为文舞武舞,此系体育初功,不能维持永久。若体育根本,则在精气神之保养。故古礼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盖节欲实以延年。《论语》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西人体育未得此奥义。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但壮年人,动辄好勇斗狠,伤及性命,殊与体育有背。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凡人当衰老之年,多有为子孙计划财产,费尽心力而戕其生者不少,亦与体育有碍。即或三戒全做到,还不算完备。所谓勇者,非如匹夫之勇,只恃血气,须要宅心正大,坚忍不拔,怯于私斗,勇于公战。如孔子膂力千钧,而气度雍容;关帝勇慑千军,而举止温文尔雅,此之谓大勇。德育之为仁字,初级须有义以裁制之,否则,恐涉于兼爱。今之讲德育者,大半仿效西人,西人之德育,到处设立慈善机关,用意良佳,固不可缺。若问其办理慈善之人,及其家庭内容,则黑暗已极,甚至其父母为乞丐:而不知孝养。舍本逐末,贤者不为。故孔孟讲仁字,先从亲亲上说起,由父母、兄弟、夫妇、亲戚、推至邻里、乡亲、朋友,故日“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信能如此,社会上方能实受其福,故谓孔孟之言仁,比较欧西之言德,完备得多。

总而言之,不分各界,无论何人,都要研究忠孝二字,军界人对亲能尽孝,对国必能尽忠。各界亦是如此。妇女对孝字外,贞节二字,更当注重,对于父母孝,对于翁姑尤当如此。根本认清,再学各种职业,才有根本。临行匆促,姑且止此,至于说的对与不对,还请原谅。

二十年秋在成都吴氏宗祠欢迎会讲演词

我吴氏族系之来源,是始于姬周泰伯之后。本有家法,世世可以则效。孔子云“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因太王爱孙名昌者,欲传位于少子季历。太王虽有是意,尚未明言,而泰伯能曲全父意,借采药以游荆蛮,让国与季历,后以代商而有天下。假如当时不传季历,又何有文王、武王之圣圣相传,且有太姜、太任、太姒、夷姜为内助,以母仪天下。而泰伯游吴(今江苏一带之地区),吴人为之兴起。亦奉行王化,尊泰伯为君。后阉闾不体让德,而刺五僚,二世即亡。延陵季札,能体让德,国人颂之。后世延陵之族,布满全国,均泰伯让国,遗留之好果也。《中庸》云“故大德者,必受命”,受命云者,不必贵为天子,即后繁昌,子孙贤良,亦是受命。按吴氏让德家法,果能恪守无违,即不必外求也。至圣贤之书,更当多读。读书可以明理,可以致用。宗族中应注意提倡之事至多,总不过富与教两字。权其轻重,必不得已而去,宁可不富,不可无教。教之道,首重在孝双亲,因双亲就是我们一小天地,天地就是我们一大父母,故孝为行之原。推溯而上之,须奉祖先以报本,礼神明以达诚,敬天地以报恩。其步骤《觉世经》言之綦详。由孝双亲向下推之,第一为守王法,(法律)希望吴氏子孙,对于国法幸勿轻犯,犯则终凶。次即重师尊。师尊虽未列入五伦,然而人非师不能成五伦中之完人。次即爱兄弟,因兄弟同气连枝,是一家骨肉,即不幸父母弃世,亦不可因财产小故,而兄弟阋墙,务宜彼此忍让以完骨肉。次信朋友,因朋友亦在五伦之内,交际往来,礼不可废,必须以诚相感,万不可用手段。次睦宗族,宗族中贫富不等,故应本慈善心肠,于贫者尽力周济。遇有幼稚子弟,无力求学者,宜设法成全之。贫家不能谋生者,宜量力资助之。妇女中有孀居守节者,宜从中奖慰之,保全之。次和乡邻,古语远亲不如近邻,因近邻有守望相助之义,万不可偶因小利或细故,而生口角冲突。宁吃亏退让一步,万不可争意气,以找面子而有所得罪。次别夫妇,夫妇为万化之源,人道之主。乃民国以来,群慕解放,平等自由恋爱。溯以往,察现在,思将来,不寒而怵。按诸事实,其去禽兽几希?吾人应恪守家法,虽泰伯世家之妇德,远不可考,然而周之太姜、太任,后妃夷姜,都称贤惠,相夫教子,美德昭垂,尚足矜式。次即教子孙,前清科举时代,一般人虽教子学习文章,尚知奉行礼教。降及民国,被科学物质艺术之眩染,争尚奢逸,是虽未可厚非,不能偏废,究非为教之本。孟子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子孙能在家尽孝,推而在社会、在国家必可尽忠。断不致好货财、私妻子贻祖宗羞。弟道,即敬兄长长。能敬兄长长,则处朋友亦必有信,即在官位,亦决无同僚不睦情事。至于女子教育中之文学、工艺、烹饪诸科,固不可缺,但于女子根本教育之节孝,从未顾及。女子不惟孝顺娘家父母,对于翁姑更当同一孝顺。盖女子出嫁时,虽携有父母陪嫁之妆奁,为数无几,而终须享受婆家财产,安可不孝?既能孝矣,尚未可谓之完人,贞节两字尤关重要。倘若不幸而失节,辱及双方三代,不独贻娘家、婆家之羞,将来死后,其鬼魂不得人双方祖茔、祖庙,且有极惨之阴律以裁制之。以上所说,拉杂无序,倘能逐一实行,世代罔替,永远奉为家训,吴家后世,断无不昌大之理。愿与宗人共勉之。

二十一年春在北京检阅师大附中学生军训话

诸君操法甚为纯熟,大致尚不甚差,至于小节目,随时改正遵照操典之规定,即能合手法度。如腿宜抬平,落下须慢,不可过于用力,以免震动脑筋。目宜向前平视,不可过低,低则主扰;不可过仰,仰则主傲;不可左右乱视,乱视则奸,总以向前平视为宜。至于眼镜,平时可用,战时则殊为危险。近来各界多组织义勇军,一致作对外之准备,名实俱好。但军人应遵守四守、四戒条,方可有为。所谓四守者,即忠孝节义四事。现在国难当前,吾人不应再做萧墙之争,应捐除权利之私见,共赴国难,苟不能如此,是谓不忠。敌来应努力抵抗,须知祖宗遗留山河,即先人之产业,亦即民族存亡之国土,不可丝毫与人,否则即为不孝。对于敌人须全国军人共同抵抗,万不可坐视他人之死守疆土,而我不参加作战,否则即有不节不义。所谓四戒者,即酒色才气四项。如终日沉浸于杯中物,酒食征逐,必致乱性伤身;如倾倒于女色,终日花天酒地,甚至灭绝后嗣,既不孝而且败德;倘贪财忘义,利欲熏心,必致神智昏迷,日躺安逸;倘遇事生气,不惟有伤心身,必致勇于私利,而怯于公战。犯此四戒,非仅大事业不能成就,即微末之事,亦必失败。果能遵守此四守四戒,精神一到,则无论何事均可成功。从前关壮缪以五百校刀手,破操兵三十万,岳武穆以八百背嵬军,破金兵六十万,可见兵贵精而不在多。诸君倘能效法关岳,永远遵守四守四戒,联合全国各学校义勇军,人数岂只五百?一致对外,则东北东南之日军,不过十余万人,其势虽强,亦不足惧。愿与诸君共勉之。

二十一年春在北京平民大学讲演词

平民教育,始于春秋孔子。三代以前,政教一体,所谓作之师,作之君,一人而兼担两事,故无能轩轾也。彼时经礼三百,曲礼三千,无所不包,而周公所作之《礼记》,实无异于今日之宪法。春秋时,诸侯纷争,以为旧德有害于己,行之不便,始逐渐废去。故《孟子》曰:“诸侯恶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然去古无还,其乱尚未能如今日之甚也。孔子于时,鉴于王纲之废弛,乃力谋补救之法,杏坛设教,使树平民教育之模楷,以挽颓风,平民教育,实源于此。孔子之言教,以《易经》为根本,其作《春秋》以诛乱臣贼子者,是取法乎易经中之杂卦,明以向背之旨,喻以吉凶之变。赏善惩恶,福善祸淫,无不详示。此孟子所以有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惊一语也。又删《书》断自唐虞,乃取法乎易之上经乾坤二卦,证明古时是垂拱而治。《书》与《春秋》二者,实即古代之政治历史。惟《书经》为治世之史,《春秋》为乱世之史。删《诗》首“关雎”,是取法乎《易》之下经感恒二卦。咸,感也,恒,久也。少男少女之性情,易感而难长久,故孔子以“关雎”冠诗之首,注重在男女婚姻,必须恒久,风俗乃可以正。故文王后妃,婚姻一正,地方男女俱随之正,由是男正乎外,女正乎内,化行南国,有以革其淫乱之俗,以创立八百年之基业。故《诗经》与《礼记》,为孔门授受之大经。《周礼》、《仪礼》,即为孔门之大法,一切办法,皆在其中。《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等,所赅甚广,无非探取五经中之精华,阐明心身性命之本旨。如能将此一书,融会贯通,则治乱之理,当能豁然。因其中于法律政治经济,无所不包也。当时孔子弟子三千人,能称贤者七十二人,称圣者四人,是证彼时礼教之隆盛,为后世所不及也。孔孟之后,列国君相,不能守《春秋》大法,遂演成战国之局势。管子首变周公之法,尊王攘夷,以成齐国之霸业,然于管子死去不久,而齐国又复衰败;其次变法者为商鞅,彼虽强秦,终以车裂而死;至于申韩之流,皆为一时法家,而本人结果,无一好者。再后为李斯,李斯变法以兴秦,而亡秦者亦李斯也。此皆因其不能遵守孔门礼教,所以至此。及于汉代叔孙通定朝仪,彼仅得孔门礼教之皮毛,而汉得以维持数百年;汉武帝又崇尚礼教,兴博士弟子员,故其后世难衰。而在后汉时,仍有昭烈及诸葛武侯之继起。汉以后至于五代废弃礼教,讲政法,祸乱相循,民不聊生。隋时有平民教育家,文中子,王通者出,声名籍甚,彼时隋文帝欲请其讲学,彼谓官学决办不好,欲重礼教,非平民教育不可。隋文即赞助其主张,保护其兴教,亦平民教育之先河也。当时从其学者,有杜如晦、房玄龄、李靖、魏征等。一时人才辈出,文武兼备,俱为唐代佐命之元勋。当时文中子认为官家无学,应办平民教育时,有人问杨素何如者,彼曰:“有政无教”。故其后隋炀帝而有弑父弑兄,妻母奸妹之行,天下因之大乱,皆无教之咎也。唐代既赖中文子所培养之人才,得以树其基业挽回世乱。今中国之乱,有甚于隋,挽救之策,是不能不希望于贵校今日受平民教育之青年也。顷见贵校课程表,关于政治法律等项完备,但根本之图,犹在孔孟之礼教中。孔孟之书虽多,归纳之不外四项:即三纲、五常、五伦、八德是也。此四项者,看似甚易,作去甚难。兹以一时不能备述,先言三纲以类其余。三纲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所谓君为臣纲者,在国元首,即为一国之君;在省省长,即为一省之君;在县县长,即为一县之君。以商店言,一店之掌柜的,即为此商店之君,以学校言,一校校长,即为学校之君。有其君,即有其臣,君正然后能正人。民国以来,元首数焉,然多不能正己,又无能正人,故祸乱相循,迄无已时。试举以明之:第一任元首为袁项城,彼清室之大臣也,揆之礼教,即篡位,虽不欲各省之乱,得乎?第二为徐东海,彼亦清室元老,当亦难以目正。第三为黎黄陂,彼清代微官,尚无大损,而私德方面,则不能无疵。第四为冯河间,彼以副总统资格,正总统被逼出走,而不迎回,子取而代之,岂得为正。夫正者,政之本也。必元首能正,始能正百官,以正万民;己不正,而欲正人,乌乎可?所谓父为子纲者,以父能正,而为其子之表率也。为人父者,无不有子,即人人皆愿其子之学好,如为父而愿其子之不嫖,则必须自己先不能接近娼妓;愿其子之不赌博,不吸烟,则必自身先能禁绝之,然后可以责其子。所谓夫为妻纲者,夫能不冶游,日后才能责其妻之守妇道也,于可类推。而知民国以来,所以祸乱相循者,其源皆在乎此,苟能明此三纲而行之,自可拨乱反正矣。如更于三纲之外,进而力行五常五伦八德,则更善矣。今日望诸位能以平民教育之基础,再将纲常名教扶起,则中国幸甚。

二十一年春在北京自治区讲演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