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愚蠢的,会被荣耀,情感,乃至一切的喜欢憎恶愤怒影响了自己。而这些,都是别人攻撼你的武器。”斯维因一脸淡漠,他想了很多,想到了德玛西亚皇子嘉文四世,想到了德玛西亚皇帝嘉文三世。想到了他们的反应,甚至连他们的情绪,都在斯维因的脑海里面。对于德玛西亚皇子嘉文的问题,他已经不去想,因为已经注定,已成过去。
“你们的荣耀,都是牵绊至深的东西啊,这样的你们,又怎么能与我为敌?”
嘉文的心冰冷下来,他也想了很多,想到了之前,为什么在诺克萨斯边境的时候一路无阻,大大小小的战斗也很多。然而,现在他已经不知道,那些是他的战绩,亦或者只是被抛下的诱饵。
“旗来!”伴随着话语声,他伸出走去,德玛西亚的旗帜从后方飞来,被他一手抓起,迎着射来的箭羽挥舞起来。
旗上的蓝、金两色鲜艳得刺目,在这一刻军旗被高高举起,就像他的主人,以及军旗之下的臣民一样,永远都不会低下高昂的头,更不会让身上的光芒消去。那是德玛西亚的荣耀,德玛西亚,永不后退!
“以先王之名,黄金圣盾!”嘉文高喊一声,另一手已经攥住了一枝射来的羽箭。
军旗上突兀的发散出金黄色的光芒,成了从战场里面腾起的一轮太阳,所有诺克萨斯士兵的眼睛被刺了一下,感到微微灼疼。等光芒散去,他们重新再看的时候,惊讶的发现,那些被围困的德玛西亚人身上,多了一层肉眼可见,包裹住身体与马匹的淡金色气盾。
这便是德玛西亚的荣耀,即使闪烁,成为过去,也没有消逝的荣耀,它的荣光,便是最锋利的武器与盾牌。
“光盾家族赖以生存的灵魂共鸣么?所谓历代先王留下的荣光啊。”杜、克卡奥看着嘉文手上的军旗,淡淡的说着。
“泰隆,你觉得怎么样?”他问着旁边的男子。
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袍子里面的男子,身上的那件袍子,是用铁叶编织成的,每一个地方都显得锋利至极,无意中闪起的寒芒,表明这是件可以杀人的袍子。如果云霆在这里,就会认出来,这个浑身散发着股冷意,浓厚的杀气几乎要将周围空气凝结成兵的男子就是刀锋之影,泰隆!
“幼稚。”泰隆冷冷道。
杜、克卡奥不以为意,泰隆的冷漠源自心底,却不是什么不尊敬,不礼貌一类的。他挽起缰绳,让座下的战马停下了脚步,默默的看着远方。困兽之斗,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但他每一次都看得很认真,因这永远是个提醒,提醒自己小心。
没有谁是百战不败的,只有谨慎,才是一切立足的源泉。
战场里箭如飞羽,嘉文攥住了一枝箭,更多的箭飞临到了他身上,身上淡金色的气盾泛起了阵波澜,晃动着,羽箭被弹开,再透不进去。
身后的骑兵,也因为有这层气盾的帮助,因而在箭雨之中,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只是许多人身上的那层气盾已经出现了裂纹,在一次次的射来的箭的冲击下,光芒明亮幻灭,随时都有可能破碎开来。
“全军听命,向后突围,带上军旗!”嘉文长啸一声,回过身去,把手上的军旗抛飞。
轰的一声,军旗牢牢的钉在了骑兵当中的土地上,从军旗上荡漾出了一层波纹,若晨曦一般的光芒沐浴着旗边两千多名的骑兵。他们座下的战马长嘶,手中的武器泛滥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在箭羽下的气盾又被加固,完好如初。
“皇子殿下!吾等愿誓死相随!”有人弃掉了手中的骑枪,举起了军旗,将它在骑兵方阵中挥舞起来。
在旗下,更多的德玛西亚骑兵正在聚集,他们用骑枪拨去了射向他们的羽箭,好让身上的气盾多坚持一会儿。他们沉默,面甲下的眼瞳漆黑如墨,从中透出的,是一股死志,视死亡于无物的勇气。
“走!我以德玛西亚皇子的名义下命令,你们给我走!”嘉文吼了起来,手臂挺直,骑枪猛的向前刺出,空气中都颤鸣着一声波动,凌厉的枪尖对上了一枝射来的暴熊弩箭。
他的身躯朝前探出,微微蹲伏下来,手中骑枪嗡嗡颤动着,巨大的力道从枪上传来,拉扯着嘉文手臂上的肌肉。他不退,咬着牙,牙间流下了一缕鲜血,硬生生的使射来的弩箭四分五裂。然而,更多的弩箭越过了他,带起了破空声,嗡鸣着射向了目标。
“走啊!”嘉文回过头去,赤红的眼睛如同野兽一般。
黄金圣盾,能够阻挡的,只是普通的羽箭而已,在暴熊弩这种重武器之下,只能被硬生生的击碎,连盾带人一起毁灭。
他已经不愿意再看到任何人死去了,不是因为软弱,而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全部是他自己。
“走啊!这不会是荣耀的结束,将会是一个开始。你们的家人,父母妻儿,都还在等待你们!全都给我走!”嘉文咆哮起来,虎目里面竟淌下了血泪来。
他看见有人在弩箭下死去,看见连人带马被拖带着飞出去,弩箭穿透了黄金圣盾,砸碎了他们的胸膛,将他们的胸膛都砸踏了,骨骼塌陷,瞬间就不能活了。有更多的人正在死去,骑兵失去了机动性,冲击力,那就是活生生被猎杀的靶子,现在活动空间被进一步压缩住了,嘉文明白,一个全军覆没的结局已经近在咫尺。诺克萨斯人是不会留活口的,对于敌人,他们就只有一个字,杀,只有将敌人屠灭殆尽,手中的屠刀才会收起。
他不想看到那些前一晚上还在篝火下谈笑风生,同生共死的同袍兄弟们,就这样死去。是啊,德玛西亚的荣耀需要用生命去捍卫,但是同样的,它的荣耀也只在于这些生命上面,没有人,荣耀什么都不是。
正如他父王所说过的一句话,王室,光盾家族的荣耀,是能看到臣民们生活富足,平安祥和,也正因为如此,荣耀才有了之归属。
“可是,他们是为我,是为了我啊!”嘉文低声喃喃着,胸口有团火在燃烧,要烧尽他仅存的一切,将他吞噬殆尽,焚烧所有内脏,筋骨血肉,就连灵魂,都要一起毁去。如果不是他,或许他们不会跟着来,边境军队军团长也不会同意这个计划。如果不是他,不是他的实力这么的弱,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
就是因为他,因为他,因为他这个皇子,三千精锐便要尽丧于此。他有愧,他有悔!
“走啊!”嘉文拔出佩剑来,横在自己的脖颈前,锋利且薄的剑刃划破了一层皮肤,殷红的血从细小的伤口流出,刺目,耀眼。有箭从他身边呼啸着飞过,却没有使他心上颤动过一分,他看着那些染血的战士,用心底的声音,发自心灵的震颤大声说着。
“走,全部给我走!军人以服从命令为第一天职,现在,我以光盾家族,德邦皇子,嘉文四世的名义,你们给我走!”
“这并不是结束,德玛西亚的荣耀,永远不会暗沉,它只在我们手中!你们信我吗?”
“信!”震耳发聩的声音响起,他们从骑士们口中喊出,在这一刻,箭雨的啸鸣,远方诺克萨斯骑兵的呼啸,重装步兵整齐的踏步声都在此刻被盖过。变得如此微弱,甚至不值一提,超越了生死之后,只化成了一个简单的字,信。
不论何时何地,光盾家族的成员们,不论如何骄奢放荡,但当人民有难,外敌入侵的时候,总站在第一线。他们不退,退则死,要死,也当是光盾家族的人死在第一个。和现在嘉文所做的一样,他在骑兵的最前方,用一个人的身躯,却仿佛要抵挡住千军万马。
“现在我命令你们,向右突围,回到我们的土地上去。相信我,我嘉文,未来的帝国皇帝,不会死在这里。”嘉文的剑,又往下压了一分,流出的鲜血已经让剑镀上了浅红的一层。但他仍然未觉,享受着这一刻身体上的刺疼,要把它铭刻在心里面永久。
“记住吧,嘉文。你这一刻的无力,那些洒落的鲜血,本该鲜活的生命,都是因为你。你可以死去,可以放弃,却不是现在,更不会是以后,不论怎么艰难,用爬,也要继续走下去。”他在心里面对自己这样说着。
“因为他们信你,这便不可相弃。”
“我们的荣耀!”嘉文呼喊起来。
“誓死不弃!”骑士们用武器拨开箭羽,齐声和道。
“记住,我们的鲜血流淌过这大地,我们的魂灵跟随着指引。现在,带上我们的旗回去,然后有一天,把它带回来,插在诺克萨斯的土地!记住,我,你们未来的王不会死去。”
“我在这里!等你!”
嘉文痴痴的笑了起来,他早已做好了决定,因为他已经明白诺克萨斯究竟打的是一个什么主意。或者说,那只阴险的乌鸦抓住了他的一个把柄。
但,那又怎么样呢?
嘉文抽剑,剑上的血滴流动,晶莹透亮,仿佛美酒般,让人觉得甘甜如怡。剑上有光,盈盈一羽,飘散着,血液开始流动起来,在剑上滚没,却没有一滴洒落。
“追寻先王的足迹,血脉之契,随我冲锋吧!圣银光骑!”挥剑,端起枪来,枪尖平对前方,嘉文一个人,朝着诺克萨斯的方阵发起了冲锋。
他没有回望,他知道,他们会走,和他们相信他一样,嘉文也相信他们。这不是结束,不是败退,而是为了一个新的开始,荣耀易碎,可人的坚持,总可以让它顽固的坚硬起来,变得永恒璀璨。
他朝着庞大的诺克萨斯步兵方阵冲了过去,但他,不是一个人,永远也不会是一个人。渐渐的,在嘉文身边出现了一个骑士,身上穿着金色的铠甲,铠甲每一寸的花纹复杂莫名,有种独特的美感,可更多的是种铁血的酷意。他骑着一匹浑身洁白无一丝杂毛的战马出现在了嘉文身后,无声无息,面甲下只能看见两个空洞的黑色眼睛。
一个,两个,更多的人出现在了嘉文身后,最后,是两百名。他们冲锋起来,就算只是魂灵,在这一刻,也有千军万马,都要捍动的勇气。
嘉文沉默着,向一堵墙发起了冲击,即使可能撞死,摔死,但他不在意。他不是一个人,身后有一个国,还有那些曾经付出生命,死了也依旧驻足守护的英灵。
因为勇气,守护与捍卫的勇气,让他们敢于向一切发起攻击!前进!
“父王,为什么他们死后铠甲还要留在这里呢?”年幼的嘉文立在一尊铠甲前,好奇的端详着。
“那是因为这个国家,其实就是他们的生命呢。”旁边威严的中年人说道。
“那以后我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吗?”小嘉文踮起脚尖来,却只能达到铠甲一半的高度。
“可以。”中年人摸着小嘉文的头,一把把他高高抱了起来。“因为你是父王的儿子,未来这个国家的皇帝,这是我们光盾家族的命运。”
“光盾家族,永远都不会失去守护,与捍卫的勇气。即使,付出的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