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翠微史略:翠微寺与严福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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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天台宗在翠微寺的弘传(3)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同为天台玉泉一系的僧人,赞宁法师却在编撰《宋高僧传》时,将玉泉恒景列入《义解篇》,将荆州玄奘列入《读诵篇》,可见二人修行方式的异同。楚金国师一生没有著作传世,而以专诵《法华》闻名,这与荆州玄奘法师的“自五十载中,日诵七遍”的行道方式极其相似,并且,楚金持诵《法华》的种种灵验,与玄奘的“尝因净室焚香,感天人来倾听”的事迹也颇为类同。

在方广铝先生主编的《藏外佛教文献》第一辑中,收录了《佛说金刚经纂》的一部疑经,其中提到了“西京龙兴寺玄奘法师于西国来大唐国来,有十二月礼佛日,每月只在一日”一说。现代学者普遍认为,大唐玄奘三藏法师从印度取经归来之时,尚未建造西京龙兴寺,由此判定“西京龙兴寺玄奘法师”乃是后人所托,《玄奘法师十二月礼佛日》一文是出自民间信仰的产物。

又据《佛光大辞典》介绍:“唐神龙元年(705),中宗即位,称天下中兴,乃敕令于诸州置中兴寺、观。景龙元年(707)改为龙兴寺。开元二十六年(738),复敕于诸郡设开元、龙兴二寺。国祭大典时,即于龙兴寺举行宗教仪式,成为地方长官参加国家宗教行事之场所,具有夸耀中央政府威德之作用。日本国分寺之创立,即仿效此制。”

看来,“西京龙兴寺”是在唐中宗景龙元年由原来的“西京中兴寺”更名而成。同时,景龙元年也正是荆州白马寺玄奘法师应诏入京之时。所以,“西京龙兴寺玄奘法师”一说,并非是空穴来风,《玄奘法师十二月礼佛日》应该是荆州玄奘法师所作。而后人在创作《佛说金刚经纂》时,误将西京龙兴寺玄奘法师理解成玄奘三藏法师。正如赞宁法师在《宋高僧传·恒景传》末后的注释所言:“江陵玄奘与三藏法师,形影相接,相去几何。然其名同实异,亦犹蔺相如得强秦之所畏,马相如令扬雄之追慕。然则各有所长短,亦可见也。”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知,中宗李显在景龙元年(707)设立龙兴寺举行国祭大典,同时召集地方大德入京弘法,天台宗玉泉一系的荆州玄奘法师随即应诏住持西京龙兴寺,时年九岁的楚金也在此时、此地落发出家,并依止玄奘法师习学天台教法近三年。玄奘法师的言传身教,对楚金日后的行道方式与教法主张起到了关键的影响。

三、楚金国师的教行主张

与天台本宗有别,玉泉系统的教法有着自己的特色。如前章所述,智者大师的天台教法在荆州玉泉寺集其大成,玉泉一系则将其完全继承下来,虽然智者在东归以后口授过《观心论》,但是玉泉寺的僧人也不乏列席听讲者,如玉泉法盛等人。所以说,玉泉一支亦属于天台正宗。而且,智者大师在玉泉寺曾专门传讲过律仪,继而参考玉泉恒景、过海鉴真等人的行状来看,律教并重也系玉泉一支的门风。再者,玉泉一支和天台一支对于自宗的传承说法也有着细微的差别,玉泉尊礼慧思,天台则高抬智者。读者若想对此有更加细致的了解,可参阅徐文明的《天台宗玉泉一派的传承》,本文兹不具言。

据岑勋《西京千福寺多宝佛塔感应碑文》称,楚金教示门人“以定慧为文质,以戒忍为刚柔”,这正是玉泉系统的特色。天台宗提倡“止观并重”的教法,智者在他的著作里也重点阐述了“定慧二法。如车之双轮,鸟之两翼”的概念。楚金除了高举“定慧双修”的旗帜,同时也着重强调了“戒忍互用”的理念。“戒、定、慧”三学虽为次第,却不可偏废,而忍辱为六度之一,能除嗔恚,生清净心,故修定慧的同时还须修忍辱。“定惹双行,则文质彬彬;戒忍互用,则刚柔调和”的主张正是楚金对天台宗“止观并重”教法的进一步发挥。

“摒弃宗派之别,提倡一乘教法”是玉泉系统的另一特色,正是这一原因,玉泉一系才能培养出像过海鉴真、南岳怀让、弥陀承远等等的律宗、禅宗或是净土宗的祖师。楚金也将这一特色继承下来,如岑勋《碑》言:

同行禅师,抱玉、飞锡,袭衡台之秘躅,传止观之精义,或名高帝选,或行密众师,共宏开示之宗,尽契圆常之理。

楚金曾集合四十九名大德共行“法华三昧”,抱玉和飞锡两位法师位列其中。从上文看,抱玉和飞锡与楚金一样同属于天台宗僧,而据《释门正统》中所载二人传记讲述,飞锡曾参加过不空三藏的译场,也曾撰写过有关净土法门的《念佛三昧宝王论》,抱玉也以密行神异而闻名于世,可见楚金一系的僧众不仅弘扬天台,同时还兼习其他宗派的法门。楚金本人虽专弘天台,却也能够包容其他,并与众师“共宏开示之宗,尽契圆常之理”,这是十分难得的。

讽诵《法华经》,行持“法华三昧”一直是楚金国师倡导的行门,这一做法自然是承袭于其恩师荆州玄奘。楚金受学玄奘之时尚年幼,于教理方面的领悟则是在成年之后,讽诵《法华经》便成为他的日课。正是这样的因缘,才造就了他后来“建多宝塔,诵万部经”的功德。在楚金的努力下,法华三昧的行法被朝廷列为恒久之式,建塔诵经的方式也因为普遍适合大众修行而在当时风靡起来,并对后世佛教的发展起到了深远的影响。

四、楚金国师的地位与影响

以前的研究一直认为,自智者大师圆寂至荆溪湛然出世这一时期,天台宗的教学情况并不兴旺。随着当今学者对于天台玉泉一系在唐中期弘传的历史研究得到重视,这一看法得以慢慢改变。从蓝谷慧超、玉泉法盛、终南法琳及至玉泉恒景、荆州玄奘、兰若惠真、楚金国师期间,天台宗在唐都长安的教学活动从未间断过。玉泉恒景在武后与中宗时三次被诏入宫,奉为国师,正说明了天台宗的教学已开始繁荣起来,同时受到了朝廷的重视。玄宗时期,楚金国师领导了天台宗在长安的弘法活动,并将其推至极盛。

楚金的教行主张有着自己的特色,过去的天台法师往往是。著论立说,传止观精义”,而楚金却极力倡导“建塔诵经”的行门。试想,天台宏旨融合了南北的义学和禅学,其精妙深微的理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领悟的,“天台三大部”对于在家的佛教徒来说,更是鲜有人涉猎。反而,“建塔诵经”的行门简单易行,没有宗派理论的分别,更符合了大众的口味。从天宝三年(744)开始,楚金集同行大德四十九人,于每年的春秋二时行法华三昧,并得到朝廷的恩准,将这一方式列为恒久之法。自此,大家纷纷效仿,涌现了许多因讽诵《法华经》而成就的大德,如比丘飞锡、抱玉、守素、妙行等,比丘尼如愿、契玄、正觉、奔吒利等等。后世佛教徒,不论何宗何派,亦不乏有以“讽诵法华”为行门的学人。

唐肃宗曾“敕京城僧能诵法华者二百余人并入禁中”,这二百多名“诵法华僧”多属楚金僧团,由此可见楚金在当时的影响。贞元十三年(797),窦文场在奏请唐德宗为楚金追封谥号时提到:“经今六十余祀,僧等六时礼念经声不断”,亦可见“讽诵法华”的传统一直在保留着。直至唐文宗开成年间(836—840),会昌灭法前,千福寺还有天台宗的僧人。

楚金国师除了在千福寺内修造多宝佛塔、建法华道场之外,还曾经在终南山的悟真寺和翠微寺构造多宝塔,并在晚年栖遁于两寺。悟真寺为师从南岳慧思的蓝谷慧超一系,翠微寺为师从智者大师的终南法琳一系,自此,两寺合流,成为终南山的天台宗重镇。同“讽诵法华”的行门一样,“构建多宝塔”也成了每个天台宗道场的必行之事。在千福、悟真、翠微之后,继之兴起的是正觉于资圣寺建造的法华塔,契玄、如愿分别于万善寺和真化寺建造的多宝塔等等。此举不仅流传到全国各地以及日本等国,还一直影响到明代。

在唐玄宗的“梦感”之后,楚金的活动得到了朝廷的支持,地位也不断地攀升。为彰显楚金国师的功德,“画圣”吴道子还将他的形貌画于千福寺的塔院西廓。他能有如此显著的声望,除了自身因素外,亦离不开国家的肯定与支持。如飞锡《碑》言:

若非法华三昧禀自衡阳,止观一门传乎台岭,安能迂象王之法驾,回圣主之宸眷,承明三入,弘道六宫,后妃长跪于御筵,天花每散而不著。

飞锡的这番话,不仅肯定了楚金国师在皇室中的尊崇地位,同时也指出了他在天台宗传承中的地位。又如岑勋《碑》言:

昔衡岳思大禅师以法华三昧传悟天台智者,尔来寂寥,罕契真要,法不可以久废,生我禅师,克嗣其业,继明二祖,相望百年。

此中明确以楚金国师为慧思、智顗两位天台宗祖师的继承人。这都是我们现在的学人应该重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