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承认家茂就任将军的旨意一下达,长野义言便从京都消失了。水户藩也好,勤皇派也罢,从拘捕的大网中逃脱去向不明者不计其数。这些人想要除掉的第一人,便是他长野主膳义言……对此,义言自己非常明白,周围的人也很清楚。
因此,表面上他向所司代和奉行都提交了返回彦根的报告,而实际上,却是狡兔三窟,潜伏于都内继续活动。
京城之地刮起的“暗杀”血风正是起于此时。不用说,义言的目标是同间部诠胜一明一暗相互配合,以彻底肃清水户派。
拘捕的顺序是按照义言提供的名单实施的。市井之间公认的志士方面的主谋是梁川星岩和梅田源次郎两人。他们一面煽动各藩血气方刚的志士,一面接近中川宫及近卫、鹰司、三条等诸公,策划离间公武的行动。
而对水户藩齐昭的评论,则是巧妙地利用这一风潮,以达到篡夺宗家的目的的野心之徒和反对敕许条约的始作俑者。
因此,自己的京都留守官鹈饲父子被人抓去,水户藩仇恨的目光自然投向了义言……
在向所司代酒井忠义和奉行小笠原长常报告时,他故意谎称自己将返回彦根。不用说,他是担心两人无意间将自己的所在透露给他人。
这里是三本木一家料亭的一室。
背后是绵延的河滩。对岸夹着河流是一处木材放置场。河滩随处可见看上去像是石头,却又显得有些粗大的黑影。那肯定是义言的护卫。
长野义言是黄昏时分到达这里的。直到上灯,他都一直与带来的两个人悄悄密谋着什么。
这两个被义言带来的人,一个是在京都町奉行处听差的与力渡边金三郎,另一个是彦根藩的宫廷守卫队长后闲弥太郎。
“再也不能这么悠闲地躲下去了。”
义言满脸愁容。
“长州公(京都奉行小笠原长常)究竟在干什么?审讯为何毫无进展?”
“也不完全如此。”
与力渡边金三郎放下酒杯说道。
“只是说,那些人比我们想象得要嘴硬……不过确凿的证据已经有了。”
“这么说,梅田云浜招了?”
“没有,只有这位老师什么也没说……”
“是不是仍然一个劲地上着他的勤皇课?白洲不是讲堂,不要因为我们宽宏大度,就得寸进尺!”
“不过,从水户的鹈饲和画师宇喜多一蕙等人手中,好像搜出了绝密的笔记类材料。”
“哦,你知道上面都写了什么吗?”
“在下虽没有直接看到,不过据说山本贞一郎的笔记里写有惊人的内容。据那上面说,将军肯定是被水印毒死的……”
所谓“水印”毫无疑问是指水户齐昭。
“呵呵。”
义言冷笑道:
“这么说,他是命令将军的侍医冈栎仙院下的毒喽?”
料亭:传统日本料理店。
白洲:江户时代的法院。
“怎么,长野大人连这都知道?!”
“没想到吧!”
义言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笑了。
“这种事情就是妇道人家喜好的以讹传讹。首先,贞一郎和星岩都死了。这个世道上,死人写下的捕风捉影的笔记能有什么用?我想要的是活的证据!”
“活的证据?”
“正是。看来,对于这场打击恶徒的大搜捕所拥有的意义,你们还是没有理解呀!这也难怪,连所司代酒井侯不是也没有完全领会吗?”
渡边皱起了眉头,不说话了。
“哈哈……别生气嘛!”
义言轻描淡写地搪塞开去。
“这次的事件,如果半途而废,就将很可能变成承久以来的重大干涉……就是说,幕府将会被人骂为朝敌!”
“这个在下明白。”
“明白什么!”
义言就像是训斥自己的家来一样大声说道:
“不是吗?如今主上已落入势力不断壮大的反幕派公卿手中。这样下去的结果你知道是什么吗?要是不认真考虑后果,就会承担骂名!”
“……”
“所以,我们从一开始便是严格按照顺序实施抓捕的。最初是那些民间学者……他们都是煽风点火之人。后来梁川星岩死了,梅田云浜被抓,但是在各地还有他们的残渣余孽。比如越前的桥本左内,长州的吉田松阴,土佐的小南,萨摩的西乡。对这些人,只能是毫不留情,全部清除。为此,就需要活的证据呀!”
“……”
“首先是控制住那些煽风点火之徒,然后是拘捕水户留守官。拘捕水户留守官后,再马不停蹄地扑向这些人曾频繁出入的地方——那位身为主上近臣的摄关家家来的住所。灭火时都要先打开火口。要是火口选错了反而会助长火势。其实我的本意,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从中川宫家,到近卫、鹰司、三条、一条这些人家的家臣全部抓起来。如果你们明白了我的意思,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不愠不火地审讯了吧。”
这时,女佣走进来,有所顾忌地通报:
“客人来了。”
一直默默听着的后闲弥太郎赶忙前去迎接。
不知何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四周传来虫鸣声、水流声,还有轻细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