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公子莫要妄自菲薄,你家童儿都说你博览群书,还有你昨日拦棺救人,这胆识心智,非常人能及,却是让我大开眼界,心生仰慕。”
君浣溪呵呵一笑道:“小儿之言,殿下不必当真,再说我昨日那是一时气盛,胡乱蒙的,若是清醒过来,明白情势,估计拿着银针都会瑟瑟发抖……”
宇文明瑞见她推辞不受,也没有再劝,只摆手道:“罢了,我这话先搁在这里,你回去好生想想。”
想了想,微笑又道,“明日便是宫中休沐日,其间并无廷议,我传话给吴寿,让他出宫来我别院见你,你意下如何?”
君浣溪大喜过望,立时站起行礼:“殿下大恩,没齿难忘。”
宇文明瑞摇头笑道:“不必多礼,你若是真的感谢我,便记着方才我说的话,等到哪日想通了,就直接答复于我。”
君浣溪怔了一怔,随即笑道:“是,殿下,我一定记着。”
两人又随意说话一阵,饮酒几杯,但见窗外暮色四起,方才并肩走出门去。
刚进酒楼门口,就见外间进来一人,也是深衣装扮,朝宇文明瑞抱拳禀道:“公子,马车已经备好。”
宇文明瑞应了一声,上了门口一架式样精贵的四轮轻车,抬手邀她上去。
君浣溪微微一笑,正要步上,忽然听得身旁有人嗤笑一声,低沉道:“这小子长得真俊俏,可是皇兄的新宠吗?”
宇文明瑞目光微闪,看向来人,面上神色不变,轻声道:“二皇弟,莫要胡闹,你喝多了……”
那人打个酒嗝,凑近过来,斜眼笑道:“皇兄说什么呢,我一向酒量过人,怎么会喝多!一个娈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兄你就承认了吧,你放心,我不会去向父皇说的,就是说了也讨不到好,父皇心里只有你,我和明翔,那是连你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哈哈,比不上啊……”
君浣溪在一旁听得愕然,不由抬眼看去,只见这来人年纪比宇文明瑞略轻,长相也有几分相似,只肤色黑一些,五官看起来不如前者温润细致,线条柔和,显得太过刚硬锐利,面上虽是醉意朦胧,却丝毫未到得眼底,而那细长眸中闪耀的神色,分明就是清清醒醒的挑衅!
宇文明瑞眉头一皱,沉声道:“大街之上,我不想与你多说,等你酒醒后再来找我吧。”说罢,手臂一挥,那车下的侍卫便是拦在那人身前,护着君浣溪上得车去。
“那小子,你记住,我是宇文明泽,我会再找你的!”身后传来霸道一声,君浣溪心中一动,并不回头,坐定之后,马车便是朝前行去。
那人站在街巷,看着那车轮滚滚而去,面上却是阴晴不定,侧头唤来身旁之人。
“跟上去,看看他们去向何处,所为何事……”
车厢中,沉默多时,宇文明瑞终于沉沉开口:“让君公子见笑了……”
“还好,无妨。”
“宇文明泽,是我二皇弟,我父皇的贵妃所出,从小到大,一直与我不和,尤其是我被立为太子之后……”
君浣溪点头,听他缓缓道来,只觉意兴阑珊,自己对这些皇权争斗,兄弟阋墙的故事,实在是无心过问,不感兴趣。
想起方才那宇文明泽最后一声,不觉深思,这个二皇子的语气举止,才是像极了当年在药行所见的宇文皇帝,而这位太子殿下,实在是过于温和了……
马车一路行进,径直去向城郊西南一处高大院落,青砖碧瓦,朱墙红柱,隔着院墙便可看到内里青翠逼眼的几竿修竹,端的是景色清幽,宁静宜人。
君浣溪轻赞一声,望向宇文明瑞的眼中更添一丝敬意,这座别院,比起自己一路所猜想,却是简单平和太多,由此也能看出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态秉性,自是不骄不躁,平易近人。
有数名家仆婢女候在门口,梁旬等人也是立于其中,一见马车到来,都是恭敬迎上。
下得马车,宇文明瑞亲自带路,沿途指点解说,却是有如至交好友,自然而然,毫无生硬之感,到了晚上,一同用过晚膳之后,也不留宿,只言明自己次日会带吴寿前来,让她在此静候,便是招呼人马,径直回宫去了。
初临京师,不过举手之劳,便与当朝丞相公子和太子殿下结下缘分,有了这等际遇,自然是浑身轻松,一夜好眠,到第二日早上,这才猛然想起与那丞相公子孟玉堂的赴宴之约来。
约定虽有先后,事务却有轻重缓急,心里立时权衡清楚,于是唤了杨乐寒出门送信,将那赴宴之期推迟,自己则是呆在别院,静候佳音。
谁想这一等便是两日过去,整座院落高高低低,里里外外都转了个遍,仍是不见外间有人前来,梁旬也是连连出门,托了宛都城中一房远亲打听老师的消息,每日都是空手而归。
到第三日一早,宇文明瑞终于现身,见面即道:“君公子,我有负相托,没请出人来。”
君浣溪微微失望,却也不便多说,伸手入袖,摸一下那光洁清润之物,心中寻思,莫非真要使出这杀手锏?可是,实在有违自己的初衷……
正想得出神,只见宇文明瑞轻轻击掌,那侍卫崔浩便是奉上一只青布包裹来。
“这是……”君浣溪打开一看,却是一套半新的石青色衣帽服饰,不觉有些怔愣,“殿下,你给我一套衣衫做什么?”
“也没什么,此路不通,自然是另寻捷径——”宇文明瑞看她一眼,笑道:“若是我说让你乔装打扮,跟我一路进宫,你敢不敢去?”
君浣溪微微张嘴,转念明白过来,大笑道:“有殿下相助,刀山火海我都不怕。让我猜猜,这是套……阿监的服饰?”
宇文明瑞赞许点头:“不错,正是。”
君浣溪当下也不多说,急步去向内室,匆匆换了衣服出来,径直走向崔浩,稍一询问,比划一阵,便是过来敛衽行礼:“君浣溪见过殿下。”
宇文明瑞呆了一下,拍手笑道:“君公子学这宫中礼节倒是有模有样,极好极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吧。”
马车飞驰,过不多久就进了皇城,下车即见高大雄伟的宫殿,到处鎏金飞檐,铜塑巍然,在一片艳阳照耀下,光芒璀璨,瑰丽无比,要不是心中有事着急,跟着宇文明瑞一路垂头疾走,此时真想停在一处,好生看看这异世的皇宫大殿,这样的机会,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走到一处廊楼之下,宇文明瑞停下来,说道:“你就在这里候着别走开,我过去前方御书房看看,一会就带人过来。”
君浣溪点头称是,又听他叮嘱道:“记住,你是我永乐宫新进的小太监,名叫小君子。”
“是,殿下。”
红日高悬,金光流转,照得宫墙明殿一片艳色,美轮美奂,君浣溪不敢随意走动,只立在廊前,越看越是欢喜,堪堪心旷神怡之际,忽然听得不远处一声低喝:“那边的小太监,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抬眼一看,却是两名宫廷侍卫打扮的男子大步走过来,对着自己上下打量,面露异色:“你是哪一宫的,怎么看着面生?!”
君浣溪也不慌张,按照宇文明瑞事先定好的说辞回答一遍,末了,又补充一句:“殿下让我在这里等他,不准走开半步。”
两名侍卫相互看看,其中一人迟疑道:“宫中才出了刺客事件,这新上任的统领甚是严苛,要不带去给他看看……”
君浣溪一听此言,大是着急道:“这位大哥,我真是太子殿下的人……”
“他在说谎——”有人在一旁嘿嘿冷笑,随即喝道:“永乐宫最近根本没有进过新人!”
“二殿下!”
君浣溪一听那声音,暗叫不好,这被一群侍卫簇拥而来之人,正是昨日在酒楼门口见过的二皇子宇文明泽。
宇文明泽头戴玉冠,一身泥金滚边的吉色锦袍,很是明艳耀眼,此时挥手屏退先前盘查的两名侍卫,凑近过来,伸手抚向她的肩膀,轻笑道:“怎么,皇兄将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了么?”
这个龌龊皇子,真把自己当成娈童了么?!
君浣溪退后一步,抱拳平声道:“太子殿下就在附近,唤我在此相候,二殿下敬请自重。”
宇文明泽轻哼一声道:“胆子还真不小,竟然扮作太监进了皇宫,下一步你们还想做什么——”说着,又朝她走近一步,手臂一挥,喝道,“来人,搜他身上,看看可曾携带兵器!”
君浣溪心中一个咯噔,往他身后一望,霎时面带微笑,惊喜道:“殿下,你终于来了!”
身处皇宫之中,宇文明泽毕竟心有忌惮,听得唤声,本能转过头去,口中道:“皇兄……”
君浣溪见此良机,撒腿就朝先前宇文明瑞前往的方向奔去。
“臭小子!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