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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天龙

事实上,我一直蹲在仁迦大师的身边,那声音和黑甲将军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杰朗已死,以他的年龄,是不可能有如此年轻的父亲的。幻觉终归是幻觉,无法用常理解释,就像杰朗无法确切地描述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幕故事一样。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仁迦大师陡的跳了起来,头上的鲜血淋漓一甩,我的衣服已经首当其冲地遭了殃。现在,方坑里的鲜血正在渗漏下去,确切说应该是被那块刻着线条的石板慢慢吸收掉了。

“余心向佛,千年不死。好好,好一个‘千年不死’,那才是真正有志做大事的人,比任何毕生青灯黄卷、虔诚诵经的藏传佛教门人都更具价值。我看到你了,我真看到你并且大彻大悟了,感谢尊师点化,感谢……跟我来吧,跟我来吧……”仁迦大师语无伦次地叫着,一把拖起我,奔向门外。

临去时最后一瞥,我看到那块青石吸饱了藏地高僧的血,已经变为近乎透明的澄碧色,所有的线条都清晰地凸现出来。

“宁吉先生,把那块石板凿出来带走,我觉得它肯定有用!”我向宁吉大叫。

仁迦大师的右手如雪山峰顶的秃鹫鹰爪一般,指尖死死地嵌入我的小臂肌肉里,拖着我飞奔出门,然后向古树方向狂奔。我不知道他的武功师承何门何派,这一抓之力,比起中国江湖的淮上鹰爪门武功有过之而无不及,令我急切间无法挣脱。

我们两个冲到大殿正中,仁迦大师突然止步,我借着前冲的巨力拧腰旋身,终于挣脱了他的五指。

“大师,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甩甩手臂,皮肉虽然没被抓破,却已经痛得钻心。

“别说话,看……看那棵树。”仁迦大师如同一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蹒跚地走近古树,伸手抚摸着纹路纵横的树皮。因为恶劣气候的影响,这棵树生长缓慢,所以树皮坚硬而厚实,仿佛能随着岁月增长而一直拔节到天上去。

“就在这里,他就在这里,师祖和师父果然没有骗我。那唐朝的大将军真的一直都在,他在守护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他在等着一个人完成一件大事……他的寿命就要结束了,你知道吗?他就要死了,但是使命必须延续下去,直到……直到……”仁迦大师痛苦地捂住太阳穴,那条突兀的筋络消失了,但他的思考能力也随之下降,无法继续表达。

就在我们身后的青石板地面上,他的血滴了一路,触目惊心,如同几千颗断了线的西藏珊瑚珠。

“怎么才能见到他?”我知道,仁迦大师到了现在的地步,已经是油尽灯枯,强弩之末。假如树下洞窟里真的有人存在,我该怎样找到下探通道?

“跟我来吧。”仁迦大师摇摇晃晃地前行,绕着古树逆时针走了三圈,那些鲜红的血滴也跟着环绕大树三圈。

宁吉和莲娜赶了过来,他的腋下挟着一块一尺见方的石板,正是被仁迦大师的鲜血浸泡过的那块。

仁迦大师的血就要流干了,他倚着树身,抖抖索索地从僧袍的口袋里取出一卷经书,向我挥了两下,有气无力地微笑着:“陈先生,这本《圣大解脱方广忏悔灭罪成佛庄严大乘经》是藏传佛教僧人持诵的经典,为了弘扬佛法,我随时都将它带在身边,渴望有天能一夕顿悟,抛弃肉身,白日飞升。现在,我用不到了,因为我突然明白,自己在罗布寺、在藏地高原、在人世间都是为着一项神圣使命而活着的。我……与藏地千千万万个伏藏师等同,我猜自己的前世可能是佛祖驾前的一盏香油明灯,只为照亮世界而活,诸多虔诚弟子将因我的照射指引而横渡厄难,抵达灵山彼岸。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大师,不要提经书的事情了,我们要见杰朗提到的天龙八部高僧,要深入地下,找出埋藏在罗布寺底下的秘密。”莲娜不再沉默,也许在最近的种种惋惜错失后,她也意识到了时间和效率的重要性。任何问题,如果当事者不能积极进取,占据事件发展的主导地位,势必步步受挫,徒劳无功。

仁迦大师振臂一挥,经书凌空向我飞来。或许那本线装老书实在是太破旧了,根本经不起这种抛掷,刚刚离手,便纸页散乱,纷纷扬扬地半空乱飘。

“这部经文是本师释迦世尊去娑罗树涅槃途中所宣讲的经文。世尊心中充满了对罪苦众生的悲悯,便赐以净除罪障的方便之门,教令称念十方三世佛和菩萨名号以及十二部经名。不仅宣讲忏悔净罪的殊胜法门,还宣讲三乘是一乘、别相三宝、一相三宝、超拔众生的方便、无上空义、成就菩萨道……等等。本师曾经历劫修行,供养无数诸佛,但仅仅得闻一次此经的名字,并未亲眼得见此经。而后又经多劫修行,终於定光佛时得闻得见此经,并得授记。得见此经的人,就等於见到本师,会得到世尊的授记。受持此经,就能除灭一切烦恼重罪,饶益一切众生,功德无量,十方佛土,随意往生……”

蓦的,那些写满文字的发黄书页竟然化身为几百只翩翩起舞的灰色蝴蝶,振颤着纤薄的翅膀,绕着那棵古树飞动。

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将莲娜惊得目瞪口呆,只是仰面看着,双拳紧握,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师子吼菩萨在经中云:是方广经典。诸佛之母。菩萨大道。学者眼目。摄诸邪见。救护失心。闭三恶道。开无上菩提门……”仁迦大师支撑不住,挣扎着盘膝坐下,几百只蝴蝶忽然一同落下,将他周身包裹住。

“不要多说,不要多问,不要多动。”我把莲娜拉到我的身后,压低嗓音叮嘱她。

“坐化坐化,坐而化之,抛弃肉身,唯心永存……”仁迦大师的脸已经被蝶翼遮住,但他的声音仍不断传来。猛然间,蝴蝶再次飞起,绕着仁迦大师飞旋急舞,化成一层蝴蝶的幕布。空气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种淡淡的檀香味,应该是从飞舞的蝴蝶身上传来的。

“陈先生,我觉得大师似乎即将寂灭,檀香味就是他临终前运气散功所发出的。如果这条线索断了,我们又该怎么办呢?”莲娜从我身后探出头来,紧张地盯着那群蝴蝶。

现在,明明知道秘密就在古殿、古树之下,却无法破门而入,简直是一种痛苦之极的煎熬。蝴蝶的舞姿渐渐放缓,忽然排成八列长队,向古殿外飞去。我又一次惊讶地发现,仁迦大师已经不见了。

宁吉忽然猛的击掌:“怪,怪到极点——但也妙,妙到极点!”

这种人类骤然变身为蝴蝶的故事史上早就有过,《庄子.齐物论》上记载:“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戚戚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这段古文的意思是:以前庄子做梦变成蝴蝶,完全是一只欣然生动的蝴蝶,十分快活适意,全然不知道自己是庄周了。一会儿醒来,才惊讶自己原来是庄周。真不了解到底是庄周做梦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呢?庄周与蝴蝶一定有分别。这就是所说的物化,也就是变化同为一体,不分彼此,消除物我差别的境界。

无论如何,仁迦大师已经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大概已经变成了一只漂亮的灰蝶,与经书化成的蝶混杂在一起,逍遥自在地去了。

“陈先生,仁迦大师向你说过什么?难道咱们的大好线索就这么断了?”宁吉闷闷不乐地苦笑着。

很可惜,仁迦大师没有说过任何有用的线索,一切都要我们自己去发掘。

那时,顾知今从殿外一步跨进来,回头一指:“喂,你们看到了吗?好大的一群蝴蝶呀!其中一只特别巨大的,翼展超过四寸,还绕着我上下飞舞了好几圈。可惜没有扑蝶网,只能暂时放过它们了。”

蓦的,古树北面的大殿地面突然塌陷下去,形成了一个六尺见方的暗洞。莲娜发出一声惊呼,而宁吉则飘身后退。我凑近洞边,立刻发现了深度超过两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青色的洞口。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向大家宣布:“那可能就是深入地下的秘道,谁现在想退出的,就站到一边去。”既是探险,就会遭遇麻烦,罗布寺内外送命的人已经太多了,我不想再累及无辜。

他们三个都没开口,顾知今回手关上木门,哗的一声插上门闩。他那样做,是为了防止有人突然闯入,我对此没什么意见。

进洞时,我走在最前面,其次是莲娜、宁吉和顾知今。石洞旋转向下,四周光线黯淡,几乎所有的阶梯上都生满了滑腻腻的青苔。顾知今拧亮了一支笔形电筒,递到我手里,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顾叔,照顾好后面,免得别人抄了咱们的后路。”我知道大家的心情都很紧张,因为谁都不知道秘道的尽头到底存在什么。

“有我在,放心,放心。”顾知今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却浑然忘却了举手擦汗,只是紧盯着前路。

大约有了七八分钟的样子,前面的转角处忽然出现了昏黄的灯光。我示意后面的人暂停脚步,一个人蹑足前行,向灯光来处探头望了望。秘道右侧的石壁上方留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石龛,里面摆着一盏短颈大肚的黄铜油灯,灯芯上的火头仅有花生米大小,安详而稳定地燃烧着。

灯下,是一个盘腿打坐的人,头发胡子都极长,胡乱地耷拉在地上,头顶和双肩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看上去怪异之极,似乎在那里打坐很久很久了。

“我等着外人进来已经太久了,根本无力站起来,大家请随便一些。”那怪人双手合什,向着我们这边躬躬身子,分别用梵文、藏语、汉语、蒙古语重复着同一句话。

“你是谁?”我用汉语回答,平静地注视着他的双手,假如对方有歹意,我就抢先动手。

“跟我走。”怪人慢慢起身,扶着石墙向下走。稍微一动,他身上的尘土便扑簌簌地向下落。

我提示大家跟上,随着怪人一起下行。二十五级台阶以后,我看到了第二层石龛和油灯。下面坐着的是个年龄苍老的藏僧,一看到我们,马上起身,端着油灯领我们继续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