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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特洛伊的真情

“没有,不过我叔叔生前有句话说得非常有道理,我好几次想讲给你听的,却有些不好启齿,稍嫌唐突。”我踱回床边,从床下的旅行箱夹层里取出刀囊,用备用小刀补满了内衣上所有的武器暗袋。见仁迦大师的后果如何,谁也不好预测,因为任何人都可能在巨大的利益冲突面前失去理智,泯灭自己的人性。

只有触摸到这些冰冷的精钢小刀,我的思想才会真正放松下来,蔑视前路上一切艰难险阻和牛鬼蛇神。

“什么话,请讲。”特洛伊的笑声说停就停,戛然而止。

“我叔叔说过,加入51号地区的高手不会得到任何好下场,死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更惨。”我诚恳地重复着这句话。究其实,我对特洛伊的印象甚好,不愿日后目睹她的悲惨结局,才刻意提醒她。江湖前辈们笃信“争棋无名局、列强难善终”的道理,越是高手,越容易被身不由己地推到风口浪尖上,然后无法自主命运,只能随波逐流。叔叔的死,似乎也印证了两句话。

“经典,多谢。”特洛伊怔了怔,良久才黯然回答。

忠言逆耳,相信身在51号地区的每一个人听到这些,心里都会不舒服。

“那么,大家都相互保重吧,总有江湖再见的机会。”我准备挂断电话。既然没有合作的可能,何必再浪费彼此的唇舌和时间。

“等等,等等……”特洛伊蓦的低叫起来,“陈风,先不要收线,我还有一句话说。”

外面好像起风了,台阶上的落叶因风而舞,嘁嘁喳喳地轻碰着门窗。

我突然联想到:“如果风势加大,后院那古树的枝叶一定是摇摆不定,状如魔女长发吧?”同样是一棵树,或动或静,带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也许杰朗心中出现的那棵树的形象,是它被狂风摇曳到极点的时刻留下的,所以才跟我们平日所见迥异。

“陈风,我爱你。”特洛伊用英语说出了这句话。

我的心仿佛被人猛的揉捏了一把,有点头晕目眩起来。

“这句话,也许应该在两年之前的港岛特首回归纪念酒会上告诉你,但我在犹豫中不经意地错过了。彼时,你是那么骄傲,是港岛千万女孩子目光中的完美男人,陪在身边的不是夏雪,而是瑞茜卡。我以为自己只是被你头顶的‘盗墓王侄子’那个光环吸引,才会不经意间错失机缘。我承认,我是个太会算计、太在意得失的女孩子,并且在组织内部,我有‘超级电脑中枢’这个褒贬各半的称号,但我今天必须得向你承认,这步棋,我走错也算错了。陈风,我爱你——”特洛伊带着哽噎声连续三叹,余音不绝于耳。

那次酒会,我也曾注意到她,衣香鬓影间,她如一株蓓蕾初开的夜来香一样妖娆。或许我是个太注重内心感受的人,才没有最终迈向她。

“人生不过单行道,既然错失,我输得心服口服。这一次,如果不是夏小姐生还无望,我也就不会旧事重提了。陈风,记住,无论任何时候,都有一个女孩子天涯海角永远牵挂着你的消息,并且为你守身如玉……直到生命在晦暗中终结……”特洛伊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与先前公事公办时的干练、算计精准时的大笑比,这时的她更能深深地打动我。

“那么,就这样吧,如果有缘,终会再见的。”她逃也似地飞快地挂断了电话,但那种悲悲戚戚的哭声却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耳边。

“再见。”我对着话筒轻轻重复,虽然她已经听不到了,“我心里只有夏雪,就算再见,也只是朋友。”

现在,除了我,没人相信夏雪能够重新回来,包括莲娜在内。不过这样也好,证明只有我和夏雪的心灵是时刻相通的,千万人之中再没有第三个同类。人的一生中,能觅到这样独一无二的爱情,岂不也是一种巨大的荣幸。

顾知今曾说,昨天我和莲娜出现之前,他已经无数遍拨打我和夏雪的号码,得到的都是无法接通的盲音。我打给他的那个电话,虽然没能成功交谈,却让他焦躁上火到满嘴燎泡、彻夜失眠的地步。

当我再次打给夏雪时,除了盲音还是盲音。如果她的电话碰巧也是在最后那次拨给我时电源耗尽的话,简直就称得上是上天的故意捉弄了。

“陈风,打完电话了吗?天气变了,我老是有要出事的不祥感觉。”顾知今终于按捺不住了,轻轻敲门。

我开门走出来,感觉从身到心都沉甸甸的,特洛伊的哭声和眼泪仿佛变成了另外一副重担,压在我的肩膀上,与夏雪那副恰好左右对称。

刚刚还是阳光明媚、白云悠悠的天气,忽然变得阴云密布,狂风乱舞,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向北面望去,隔着一重院落的古树正在风中摇摆着,杂乱的枝条上下翻飞,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哗哗声。

“天气预报明明说是没事的,这鬼天气,到底要搞什么?”顾知今缩了缩脖子,用力拉紧衣领。

“顾叔,你的裤子要拖到地了。”我指指他的脚下,那条到罗布寺来就一直没换过的牛仔裤已经被脚后跟踩住,如果没有腰带的束缚,只怕就要全部脱落下来了。

顾知今尴尬地一笑,立刻双手提裤子,顺便扎紧腰带。

“顾叔,我要去见仁迦大师,你要不要一起过去?”我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是该向罗布寺摊牌的时候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验证杰朗说过的话、绘下的画,才能不虚密室一行。唯一值得放心的一点,双头怪物已经被消灭在井筒里,被大块水晶包裹住,罗布寺内外已经没有什么强敌威胁了。

顾知今点头答应,跟在我后面,向后院走去。

风越来越急,高远辽阔的天空已经尽染为墨色,古树枝叶急舞着,不断地扫过大殿顶上的青色瓦片,将上面的尘土和苔藓纷纷扬扬地拂下地来。侧耳听听,窝拉措湖水拍打湖岸的巨大动静也声声入耳,不必出门去看,就能想象出白浪滔天不休、水鸟怆惶躲避的情景。

“真是怪极了,我从一早起来就眼皮乱跳,总觉得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顾知今一边走一边胡乱嘟囔。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顾叔是那只眼睛跳?”我没有太多心情开玩笑,但从周围藏僧的疑惑目光里发觉,我和顾知今的脸色大概是太严肃了,传递给他们一种特殊的危险信号,于是他们的表情也僵硬起来,都在偷偷地观察着我们。玩笑话能让自己放松,亦能感染他人,所以我才故意扭头跟顾知今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顾知今耸了耸肩膀:“唉,两眼一起跳,总不该是财运、霉运约好了作伴一起来吧?”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向着因天色骤变而变得昏暗的寺庙角角落落里张望着。

我向一名年轻的僧人打听仁迦大师现在何处,他指着古树下的大殿回答:“就在那边,这个时刻应该是在思过堂里面壁冥想。”

进了后院,顾知今仍在自言自语:“要是老邵、司马他们还在就好了,至少能帮我算算看看,到底要出什么事,究竟吉凶如何。唉,港岛异术界的大人物都明白,泄露天机者夭寿,所以轻易不开金口,谨守规矩,方能得以颐养天年。老邵、司马也不知是动了哪门子心思,非要向你下手,这不是明摆着抽沧海兄的后腿吗?换了我,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绝不会让沧海兄那样的好朋友九泉之下大失所望。陈风,你放心,只要你一天不回大昭寺去,我就一天留在这里陪你,绝不先走。”

他突然提到邵局和司马镜的名字,让我心里也相当不好受。我把叔叔的这几位好朋友一向都恭恭敬敬地视为导师,特别是叔叔离世后,邵局、司马镜一路陪我入藏,我心中的感激无以言表。很可惜,感情替代不了利益,他们最终的抉择站到了金钱和权势那边,弃老友感情、后辈尊敬而不顾,最终丧命与九曲蛇脉一战。

“顾叔,我很抱歉。”我本想将那一页全部忘掉的,但经顾知今这么一提,心底又隐隐作痛起来。

“陈风,不关你的事,是老邵和司马太……”顾知今感慨地闭嘴,中止了这一话题。

“顾叔,我一直很感激几位前辈的教诲和关照,叔叔的一份遗言中提到过,要把几年来搜集到的一些小玩意分赠几位,那件事等我回到港岛马上就办。这一次,不管能不能救夏雪回来,我都将终生感激顾叔陪我到罗布寺来。”这些是我的真心话,至少有他在身边,遇到任何事我都能找人商量。

后院里的光线明显黯淡了很多,因为那古树的枝叶遮去了近一半天光。地上满是落叶和枯枝,却空无一人,越发显得阴森森的。东侧大殿的木门紧闭着,窗户里也没有一丝灯光和人声,仿佛这里已经被所有的人都抛弃了。

“陈风,有两件事没来得及告诉你,一件是宁吉已经撤掉了所有手下,将力量集中起来防御外敌;另一件,前天中午,银骷髅和他的手下带着最新的设备乘船进湖,到现在都没回来,反倒是那条空船自己漂回来了。”顾知今是老江湖,当然知道后一条代表了什么。

我听摩羯说过,银骷髅等人已死,因为他们惦记的不是夏雪的命,而是窝拉措湖底的宝藏。这些事通通不是今日的重点,我此刻只想快些见到仁迦大师,打开进入古树下秘密洞窟的通道。宁吉将枪手撤走也好,省的在我们头顶多一架人工摄像机,做什么事都不敢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