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给淑月殿送了炭盆?”
十一月初九是贵妃霍氏的生辰,长泰帝特意在西福宫举办了宴会为其庆祝,酒馀人散之后,长泰自然是留宿西福宫。
而西福宫的人忙碌了一天,晚上都疲倦入眠,却被甘然趁机溜了出来,来找苏如绘。
“这会宫门已经关了,殿下是怎么出来的?”苏如绘歪在美人榻上看一本甘然从前送来的杂书,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问。
甘然随口道:“这有什么难的?宫门没关前我说要睡了,吩咐身边的人谁都不许来打扰,然后用玉枕做了个人形摆在帐子里,换了身内监服从角门跑了出来,在个没人角落躲到宫门落锁后,听着西福宫里没人找我,便知道骗过去了。”
他催促道,“你还没说呢,是不是给淑月殿送了东西?”
“我原本听说宫里到处长着眼睛与耳朵还不相信,没想到却是真的。”苏如绘哼了一声,“这琼桐宫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殿住了人,我让秀婉送炭盆去还是晚上,没想到殿下被贵妃拘在西福宫都晓得了!”
“这能怪谁?你这里的炭是我送来的,是宫中正一品以上位份方能用的冷香炭,那边虽然竭力隐瞒,但是送饭的宫女还是嗅出丝丝冷香,那宫女又是个嘴不严的,回了御膳房后问同伴是不是父皇要复宠璎华夫人了,闹得外面风言风语,你躲在这里怕是不知道吧?”甘然冷笑着道。
苏如绘顿时一个激灵,连忙坐了起来:“不会吧?怎么会这样!那现在呢?”
“死了!”甘然淡淡道。
苏如绘吓了一跳,手里的书都掉了:“你是说淑月殿……”
“想什么呢?我是说造谣的那个宫女!”甘然瞪了她一眼,“妄议帝宠,造谣生事,被皇后亲自下令送掖庭杖责七十,没打完就死了!”
苏如绘脸色一白,嘴唇颤抖半晌,才声音怪异道:“没给你添麻烦吧?”
她心口突突的跳着,因为苏如绘本身就无品无级,原本得着嫔一级的待遇那也是太后发的话,自从迁居春生殿离了太后身边,宫里只当一个闲人打发着,不过比寻常宫女略微好一点儿。
入冬之后,尚寝局忙着为各宫分炭火之物,却照例把琼桐宫给忘记了。
后来还是甘然偶然过来看到,回头让人送了炭来。
那炭燃烧之后冷香袅袅,虽然希奇,但苏如绘出身门阀,奇巧之物是见得多了,也没觉得多么稀罕,因此分给淑月殿的时候亦未多想。除了被秀婉提醒,琢磨了一下如何应对逾越之事,却没想到会引起后宫议论纷纷,甚至牵涉到了已经疯了的璎华夫人。
“没有,母妃将事情如实和皇后说了,皇后把淑月殿冷香炭的来源压了下去,对外只说是那个被打死的宫女胡诌。”甘然叹了口气,“不过皇后也说冷香炭不是随便宫里一个人能用的,委婉的训斥了母妃纵容我,母妃回西福宫倒没舍得说我,结果前几天去给皇祖母请安,被她老人家嗔了几句,陪了半天小心才哄得她开心。”
甘然在私底下的时候,对周之子一向只称“皇后”而不是“母后”。
苏如绘连忙赔礼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殿下和贵妃娘娘。”她担心的问,“太后亲自过问,说了什么?”
“这点子事哪里会被皇祖母放在心上?她也就是觉得冷香炭既然是正一品以上才能用的,我给你送了,难免坏了规矩。”甘然不以为意,“至于我给你送点东西,皇祖母才不介意,宫里又不是短了这么点!”
苏如绘奇道:“真的么?”
“你刚才还说宫里到处是眼睛和耳朵,怎么现在就糊涂了?”甘然笑道,“你真以为我给你送炭送书外面都不知道?嗯,大部分人也许不会马上知道,但是皇祖母,还有主管宫务的皇后若是也不知道,她们也白在宫里这么久了!”
苏如绘被他说得愣了一愣,便听甘然继续道:“这点小事她们不会放在眼里的。”
“殿下落井之事,两宫也知道了?”苏如绘哑然半晌,忽然想起此事。
“自然,不过都装作没这件事而已。”甘然并不意外,点头道。
苏如绘忍不住道:“那次是谁干的?”
“连落井这回事都没有,又哪来的谁干的?”甘然反问道,“你糊涂了吧?”
苏如绘立刻住口,皇家阴私不是她所能议论的,即使甘然性格不坏,年纪也不大,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两人默了默,苏如绘便问:“殿下今天来就是要告诉我以后不要和淑月殿联络了吗?”
“不错,淑月殿的那一位,在宫里地位非常的微妙,你不要随便去接近她们。”甘然点了点头,“现在给她们送饭的人是皇后亲自指派的一位姑姑,非常精明,以后你出去闲逛,最好都不要靠近淑月殿!”
“这么冷的天谁高兴出去呢?”苏如绘说了一句,忽然想起来自己前几天不是没事找事,半夜跑去淑月殿,才惹出这起子事来的么?顿时讪讪的说不下去了。
忽见甘然微微皱眉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私下里见过太子?”
“嗯?”苏如绘立刻警觉起来,摇头道,“除了在太后身边时太子殿下去请安见过,私下几时见过?”
虽然甘然待她不错,不过在宫中私会外男,即使这个外男是自己哥哥,传出去都是一件祸事,而且现放着淑月殿这个例子,苏如绘可不想连累了好意帮忙的太子。
“没见过?”甘然有点奇怪,“我听母妃身边的大宫女念梦姑姑说,原本母妃去为我求情,皇后还是很生气的,要让身边嬷嬷来教导你宫中规矩,还要罚你抄写宫规,后来是太子出面给你求了情,说你年纪尚小,而且也是无心之过。皇后才作罢。”
“是吗?太子殿下真是个好人。”苏如绘轻描淡写的道。
甘然瞧她神色似乎真不像私下见过太子的模样,便道:“我们这位太子哥哥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我看他居然会为你出面说话,还以为你私下里见过他,和他有什么交情呢!”
苏如绘心下也暗自嘀咕,也许是苏如锋和太子有什么关系?不过她怎么也想不出来才十岁的苏如锋和十岁的太子,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是怎么认识的?
她决定出宫之后,再去问自己的三哥,于是把这个问题抛开,笑着道:“也许是太子心善,或者恰好他心情好?”
“嗯,这倒是。”甘然点了点头,忽然眼珠一转,“不过还有一种可能,这种可能更大!”
“什么?”
“你们进宫陪侍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该知道吧?也许太子哥哥在太后那里就看中了你,以后说不定我还要唤你一声皇嫂?”甘然哈哈大笑。
“殿下!”苏如绘登时红了脸,没好气的伸手推了他一把。
甘然嘻嘻笑道:“你不好意思什么?跟你一起进宫的那几个人,可是做梦都想被太子哥哥看中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这段时间,皇祖母经常派那个霍七小姐送一些稀罕的果子、点心去上书房给太子,为了这件事,你的意儿姐姐气得躲起来哭了好几回!而未央宫的那两位,借着皇后的便利,每次太子去未央宫请安,总能被她们寻到十七八个借口拉着说上半天话,可怜我们的太子哥哥,有几次被耽误久了,功课没完成,让太师好一顿收拾!”
苏如绘听他说罢,也不禁感到啼笑皆非:“怎么听你像是在幸灾乐祸似的?”
她忽然想到之前周意儿说,太后帮着霍清瀣亲近皇帝,又帮着她亲近太子,也不知道太后到底打什么主意!趁着甘然在眼前连忙问道:“我之前听说霍家送霍七进宫是想要做皇妃的,怎么太后又让她去亲近太子?”
“你听谁说的谣言?”甘然诧异道,“霍七才比太子哥哥大两岁吧?她是康悦郡主之女,祖父是太师,身份这么高贵,她的姑姑、我的母妃还是宫里的贵妃,又没失宠,霍家送她给父皇?如今宫里高位份差不多都满人了,没满的最高也才是德妃而已,霍家傻了吗?”
“刚进宫时,和其他人在未央宫偏殿时听宋采蘩说的。”苏如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当时她就忽然大喊一声老鼠吓唬我们,应该是她胡说的。”
甘然的脸色精彩起来:“你们在偏殿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随便聊了聊。”
“最好是这样,那间偏殿,可是有个暗房,可以让人躲在里面,把偏殿里发生的事都看听得清楚的。”甘然笑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宋采蘩会被皇后留在未央宫了,这么个会造谣的主儿,皇后不放在身边能放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