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玉堂殿,秀婉发觉跟着苏如绘出去的白鹭、飞鸥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她起初以为是冻着了,忙叫浮水把炭盆加一个进来,又亲自服侍着苏如绘脱下裘衣,半晌后见这两个在深宫里已经待了十年的大宫女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顿时起了疑心:“这是怎么回事?”
白鹭、飞鸥满眼恐惧的看向苏如绘。
苏如绘喝着茶,眼皮也不抬,淡淡道:“没什么,方才被周意儿说了几句,不用理会。”
秀婉当然不相信,但苏如绘这么说了她也只能作罢,等进了内室才问:“小姐,这两个人?”
“你放心。”苏如绘明白她的意思,白鹭和飞鸥到底不是可靠的人,只不过因为她们一心想出宫,所以对自己这边许多秘密都会主动避开,但这不代表她们会帮着保守,秀婉自然要不放心,不过苏如绘对今儿的事情倒是很有信心,“我方才说的是真的,其实她们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周意儿不放心,当面叮嘱了我一句,反而教她们疑神疑鬼的吓着了,我看便是皇后与淑妃拖她们去逼供也不敢说出来。”
天象的事情,苏如绘还是从甘然那儿听到的,周意儿自然也有皇后那边提点,倒是丹朱,淑妃虽然私下里很想要她做媳妇,这么大的事,恐怕不会告诉她。不过丹朱一向警醒乖觉,苏如绘既然说了不要把疏香庭坍塌的事情说出去,丹朱必也会谨守。
这宫里像浮水那样的人毕竟少。
秀婉听了放了点心,她虽然有时候罗嗦了些,但也知道轻重,苏如绘没有解释的意思,自也不敢多问,只道:“小姐料得不差,今儿那小李子又来了。”
苏如绘想起来今天秀婉没跟着出去就是为了打发那小黄门,便笑着问:“他可是来还金子的?”
“可不是?”秀婉一撇嘴角,“还说了许多阿谀之辞,奴婢在宫里虽然见多了那些踩低拜高的,但他滔滔不绝说了快半个多时辰还不走,也算是少见了,亏得后来浮水有事寻奴婢,奴婢这才脱了身,到底他如今守着那边角门,奴婢也不能真的冷下脸来,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好运,能够被调到太后这儿来。”
苏如绘原本懒洋洋的依在榻上,闻言脸色一变:“多看着点浮水!别叫那傻丫头让小李子哄了去,那小黄门固然卑贱,心眼儿却比浮水不晓得多多少!”
“不如奴婢去和李公公说,换个人来罢?”秀婉提议道,“总放着这么个人奴婢实在不放心,上回她放柔淑郡主进来……”
“上回柔淑是她放进来的?”这段时间时间一件接一件,苏如绘还是刚刚知道,差点没尖叫起来,手一抬,旁边一套藏霓胚赤芍戏蝶茶具哐啷一下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秀婉叹了口气:“也幸亏是在仁寿宫里!柔淑郡主也是女子!此人断断不可再留了!”
苏如绘险些没气晕过去,拍着桌子叫道:“把那贱婢给我叫来!”
秀婉自不会阻拦,忙去叫了浮水进来,看到满地碎瓷,浮水一惊,又见苏如绘脸色铁青,双目喷火的瞪着自己,再笨也晓得是要问罪,她懵懵懂懂的行了个常礼,却听苏如绘咬牙叱道:“跪下!”
浮水不敢怠慢,扑通一声跪下,却呀了一声叫出声来,原来恰好跪到了几块碎瓷上,顿时本能的就要起身,然而苏如绘冷冷扫了她一眼,顿时叫浮水忍着痛跪端正了。
秀婉在宫里待得时间长,各种阴毒手段没见过也听过,苏如绘叫浮水跪碎瓷已经是光明正大,再说与浮水做的事比起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便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并不说情。
苏如绘摸着腕上金钏,脸色时阴时晴了半晌,才悠悠道:“你到我这里来,我可曾亏待过你?”
“小姐待奴婢很好,都是奴婢愚笨,做事惹小姐生气。”浮水战战兢兢的说道。
“只是愚笨吗?”苏如绘眯起眼,语气平静,浮水却无端听出一丝寒意,与上两回被苏如绘发作和被秀婉敲打不同,她本能的感觉到,这次若是一个回答不好,即使苏如绘,想要自己的性命也不难,忙哽咽道:“是奴婢昏了头,求小姐饶命!”
苏如绘眼神飘忽,没有理她,而是问秀婉:“今年的年末不同往常,光奕长公主归宁,必是要比寻常时候更忙碌,咱们帮不上忙,也不要给人添乱,你看怎么办?”
秀婉会意,欠身道:“大雪连日,宫里年年都会冻死那么一两个,并不是打紧的人,大节下的,提了晦气,悄悄去掖庭那边说一声,自有人拿席子卷了出去。”
浮水悲叫一声,没命的膝行几步,也顾不得地上瓷器,生生拖出两道血痕,上前拉住苏如绘的裙裾,恐惧道:“小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放肆了!以后小姐和秀婉姐姐说什么,奴婢一定听,求小姐饶命!”
秀婉眉一皱,上前两步扯住她头发拖开,叱道:“什么时候了还敢打扰小姐!”
“这样的机会我与秀婉都给过你,只是你几时听过?”苏如绘摇着头,“这宫里人人都不容易,你想活,而我也想活,可像你这样放着安稳日子不过,自己往死路上走,还连带着想拖我下水的,我还是头回见到……”她使个眼色,秀婉拿过旁边一只瓷瓶,在浮水脑后用力一敲,浮水哼都未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苏如绘冷静吩咐:“先把她拖到屏风后,仔细看看砸的地方若出了血,好生擦去,把这里收拾了,瓷片的血不可让人看到,只说我不仔细打碎的,等晚上白鹭、飞鸥她们睡下,去把她拖到外面……作孽就作孽吧。”
秀婉一怔,道:“小姐,不是奴婢要替浮水说话,这贱婢行事死了也是活该,留着没得连累了小姐!只是方才那番话也是为了恐吓她离开玉堂殿后莫要多嘴,按着她素日做的事情自有掖庭那边料理,小姐何必要咱们自己动手?总是个话柄,而且上回周家小姐进来,看到奴婢敲打她们,若这贱婢出了事,如今周家小姐同小姐闹翻了,只怕会连累到小姐身上来。”
“她能连累我什么?”苏如绘冷笑,“就是皇后娘娘来了,难道还要为了一个奴婢的死活让青州苏的女儿给她个交代?这奴婢是她的什么人为她做了什么事?要她这样的上心!我倒想请教请教!”
“这……”秀婉一头雾水,不明白一向都不算难伺候的苏如绘,为何非要置浮水于死地,甚至非要自己动手,这简直是要灭口,可浮水……秀婉皱眉,以她知道的,除了私放柔淑郡主入内室,浮水似乎没有做过比这更严重的事情吧?
内室里发生的事情不可让白鹭、飞鸥知道,秀婉亲自跪在地上收拾了,拿帕子把血迹擦干净,又把帕子丢在炭盆里看着烧成了灰,苏如绘开了一线窗让烟气透出去,叫秀婉出去丢瓷片,这才长长吐了口气,有些失神的按着榻沿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