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六月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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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戏里鬼蚤

第十章·戏里鬼蚤

杜如廷扶起阿三,示意他不着急慢慢讲。

原来,村民一户人家出殡,死者杜明亮,膝下三儿两女,都已成婚生子。按乡下人的说法,熬到抱孙子了,也就了无牵挂,可以入土为安了。落叶归根,丧事就得喜办,于是请来的乐队奏着喜气洋洋的歌《常回家看看》,不过说真心话,丧礼上奏这种音乐,总感觉瘆得慌。这死者要是真能地下有知,经常从墓堆爬出来回家看看,可不得了。

只见数百人披麻戴孝缓缓而来,音乐悠扬而哀伤。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男子约莫四十岁,手里托着逝者的遗像。陈婷倚着自家门框,边嗑瓜子边看热闹,听旁人聊起逝者生前的种种,哗啦一下想到自己这数十年来的悲欢喜乐,和着这哀伤的音乐,竟落下两痕泪来。突然,遗像中的老头微微一笑,陈婷一惊,全身发软,口吐白沫,晕死在了门口。

杜如廷老人拍了拍村民的肩膀,“没事,年轻人!你家女人恋世不深,一着急就跟着老头走了。你让人把她抬到我这边,我把她招回来。”

村民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出了门。县长和局长相视无语。不一会,几个人抬着一女子进了门。女子看上去四十多岁,皮肤姚黑,披头散发,口中冒着白泡。

县长看见那女子气息微弱,轻轻一叹,摇了摇头,跟江局长交头接耳了一番。

杜如廷上前查看,发现女子耳朵内侧有个红点,用手一摸,马上缩了回来。仿佛是火星烫到了回缩神经,又像冰寒之意袭遍全身,杜如廷甩了甩手,身子哆嗦了一下。

江局长凑到县长的耳朵旁,“鬼蚤!”

县长一脸怀疑的表情看着江局长,“鬼什么蚤?怎么回事?”

江局长赶紧又向县长身边挪了一步,与县长紧贴着着站在一起。要说这鬼蚤,那首先得说跳蚤。这跳蚤寄生在猫等动物的皮毛中,以善跳瘙痒知名,但凡爱猫人士,都对其深恶痛绝。鬼蚤,对应猫鬼,就不难理解了。不过要真正了解这鬼蚤的可怕之处,必须了解猫鬼。

《大唐疏议》的第262条规定:“蓄造猫鬼及教导猫鬼之法者,皆绞;家人或知而不报者,皆流三千里。”

“蓄养猫鬼?”县长话出口,引得杜如廷回头看了他一眼。县长赶紧故作镇静的笑了笑。好在杜如廷并没有说什么。

江局长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县长的失语,继续在县长的耳旁嘀咕。的确有猫鬼的说法。民间说猫狗九条命,并不是指猫和狗真的有九条命,而是它们死后有九世鬼魄,对人的恩德和仇恨可以九世不忘。有人正是在这点上动了邪念,利用猫鬼的生死轮回,恩威并施,使猫鬼服务于他们。

传说蓄养猫鬼的人先通过一套仪式和念一番咒语后,就把事先准备好的猫杀掉,以获得猫鬼。此后每当子夜时分,蓄养之人必须祭祀它,之所以选择子夜时分,是因“子”的属肖是鼠,此时祭祀含有把鼠献给猫的意思。这种祭祀绝不可间断,否则被蓄养的猫鬼就会反害蓄养的人。养到一定的时候,蓄养的人感到可操纵猫鬼了,就会放猫鬼去害人,被害人家的财产会转移到蓄养人的家里,而被害人先是四肢像针刺一样疼痛,继尔这种症状遍及躯体,最后到达心脏。当心脏出现针刺感时,被害人就会吐血,日渐瘠弱,最终血尽而亡。

《太平广记》记载,隋大业年间(约公元610年),京都发生“猫鬼事件”,当时民间谣传猫鬼害人,一时谈猫色变,满城风雨,人人自危。隋炀帝杨广知道后,大为震怒,严令大理寺限期侦破。无奈猫鬼这东西是来无踪,去无形,无迹可寻,于是大理丞来了个斩草除根,“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把京都所有家有老猫的人家给抓了起来,最后诛杀、流放的人家达几千户之多,这就是著名的京都“猫鬼事件”。

《隋书》和《资治通鉴》都有记载‘独孤陀事件’。隋开皇十八年,即公元599年,这年年初,隋朝独孤皇后突然全身刺痛,病倒在床。御医一视病情,就说:“这不是自然之病,而是猫鬼之疾。”隋文帝一听猫鬼之言,就想到独孤陀。独孤陀是独孤皇后同父异母之弟,虽有血缘之亲,却一直相互忌恨。隋文帝素爱独孤皇后,也了解她家的一些杂事,独孤陀的外婆家世养猫鬼,独孤陀的一个舅舅就是因为蓄养猫鬼不慎反被猫鬼所害。杨坚一直认为是荒诞之事、不经之谈,也就不置可否。这次独孤皇后中猫鬼之疾,隋文帝马上就联想到他了,马虎不得,马上命令左仆射高颖、纳言苏威、大理丞杨远共同案治。这批人一查,居然查出了一些名堂来,抓住了一个这个案件中的关键人物-----独孤陀家婢女徐阿尼。婢女徐阿尼是独孤陀家蓄养猫鬼的具体经办人,被抓后经不住拷问,就招了,“以前我是独孤陀外婆家的婢女,在那里起就开始蓄养猫鬼,后到独孤陀家,继续蓄养猫鬼,受独孤陀之命放猫鬼去害人,被害人家的财物就会转移到独孤陀家来。某年某月,独孤陀在后花园里对我说,放猫鬼到皇后处,使皇后的财物移到他家来。”破案讲究的是证据,凭除阿尼的一面之词也难定独孤陀之罪,于是就叫徐阿尼呼猫鬼出来,一究真假。徐阿尼于子夜时分,置一碗香粥于宫门外,念一番咒语后,拿一匙扣轻敲碗边,口中喃喃叫道:“猫女出来,毋住宫中;猫女出来,毋住宫中。”不久,徐阿尼便目光呆滞,两眼发直,脸色发青,整个人就象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向外移,看的人禁不住惊呼道:“猫鬼附体了,猫鬼附体了。”此案遂定。独孤陀被贬为庶民,不久郁郁而死,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独孤陀事件”。

还有一件世人皆知的事情,萧淑妃被武则天残害致死前诅咒,“愿来世我为猫,阿武为鼠,世世噬其喉。”此后武则天夜夜梦见一猫噬其喉,时从梦中悸醒,从此武则天畏猫如虎,终身禁止宫中养猫。武则天病移上阳宫后,夜夜手护其喉,惊恐万状,昏迷之时,求饶之声不断。公元705年12月15日深夜,武则天从噩梦中惊醒,却见一猫呲牙撂爪立于眼前。武皇慌忙之中用手护住咽喉,却窒息呼不上气来。许久,绝于床榻。天明,贴身丫鬟才发现午后一手紧绷似猫爪,死死掐住她自己的脖子。

猫鬼尚且如此,这鬼蚤的恐怖可见一斑。不过,猫鬼之事尚且捕风捉影,鬼蚤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道士间传称,猫原本只有七条命,是轮回中对猫谄媚的惩戒,一世为猫,七世受地狱之火的煎熬。因此猫命中有乾坤震巺坎艮兑,唯独缺离,也就解释猫最怕火。

猫死后逃不出地狱的原因也是穿不过熊熊的地狱烈火。

鬼蚤,通体血红,如火点,不善运动,一般只寄生在腐尸。鬼蚤与猫合体,猫命数中乾坎艮兑坤巺离震俱全,猫便能成猫鬼,可以上天入地,通融三界。这由于猫一生谄媚七世煎熬,对人间仇恨至深,成猫鬼后也就成了地狱使者,专门报复人类。因此,民间很忌讳看到鬼蚤。

杜如廷把鬼蚤捏住,不动声色的将其捏死。这个动作瞒过了其他人,却被县长和局长看在眼里。杜如廷起身从柜子中拿出一瓶酒精,手上涂了酒精之后,拿火点燃,顿时火在手上燃烧起来。杜如廷不慌不忙,将双手用一块毛巾盖住,火就熄灭了。

突然,一男子指着女子说:“不要怪我,我也是受人所托,跟我走吧!”房内的人顿时乱作一团,几个人仓皇逃离。县长和局长脸色煞白,额头的汗唰一下就冒出来了。阿三跪在杜如廷身边,一个劲的磕头,求杜如廷救救他的媳妇。

杜如廷从八仙桌上拿起一碗水,口中念念有词,随即用手指在水中一搅,水由清变浊,再变成血红色。杜如廷将一碗血水泼到刚才的说话的男子脸上。男子一怔,缓过神来,随即夺门而去。

“你家女人是否有感情纠葛?”

阿三答道,有。

原来,陈婷是死了丈夫改嫁过来的。当年是在冬天,下了一层薄雪,前夫在婚礼上饮酒过度,婚房内睡了过去。陈婷怕新郎冷,给他盖了一层陪嫁的厚棉被。第二天一早,发现新郎没了气息。此时正好过去了十年。

“该死的阴婚!”说话中,杜如廷拿起八仙桌上的另一碗水,直接泼到女子脸上,说道:“你已是一儿两女之母,岂能舍他们而去?快快回来。”又转身对着门外,“千年积怨,散了投胎去吧。”

杜如廷回身看着女子,女子并未醒。老人脸上掠过一丝疑惑。也就在这一丝疑惑飘过之际,老人用大拇指深掐女子的风门穴,女子脸部逐渐乏红,然后一口长气呼出口中。

阿三和陈婷千恩万谢后离开。房内恢复到一开始,县长和局长早已大汗淋漓,慌乱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们,他们根本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么一出。

房内安静了几十秒钟,杜如廷开口问道:“对刚才的事你们是怎么想的?”

县长示意局长说,局长擦了擦汗,“老人家,哦不,大师,南山的事我们也认为是阴婚,这样的事发生一次就是大事,我们现在要全力侦破此案,杜绝再有无辜生命牺牲,求大师就民间阴婚犯案指点迷津。”

“我们现在不谈南山的事,我问的是对刚才的事得看法。”

“大师法力高深,在下佩服。只是刚才看见大师捏死一只红色的东西,敢问大师是不是鬼蚤?”江局长似乎明白了杜老的用意。

“你知道鬼蚤?”

“只是听民间说过,今天有幸见到,猜测是鬼蚤。如猜测不当,还望大师见谅。”

“的确是鬼蚤,鬼蚤寄生在有腐臭的尸体上。此女子身上有鬼蚤,可见内脏已有腐烂,将命不久已。”杜如廷看了看局长,表情木讷。

“难道跟阴婚有关?”县长插话。

“哈哈哈。”杜如廷突然开口大笑,“两位来看件事。”

说罢,老人另拿出一个碗,盛了一碗凉水,然后用手指在其中一搅,水荡起波纹,没有变浑浊,也没有变成血红色。老人拿起酒精瓶子,向碗里倒了一点酒精,水马上开始变浑浊,继而变红。县长和局长脸上露出不解。

“告诉你们吧,年轻人。这些都是骗人的把戏。酒精中含有一种水溶性染色剂,当把酒精和水混合后就会在水中起作用。明白了吧。”

县长看局长,局长看县长,两人摇摇头。

“那鬼蚤呢?”县长问出了自己的疑点。

杜如廷心知肚明,两人不是对这染色剂不懂,而是对整件事情稀里糊涂。

“鬼蚤,哪有什么鬼蚤,子虚乌有的东西,全是行骗的把戏。你想,没有鬼蚤我怎么用酒精?所谓的鬼蚤只是事先放到那里的的一个小红泡,目的当然是骗你们了啦,哈哈哈。”杜如廷解释罢,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仰面朝天。

县长大人有点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说道:“大师,您这样说,是不是就是说刚才演了一场戏给我们看。”

“额,明白啦,哈哈哈。”杜如廷直起身子,“我知道你们来找我的目的,你们疑惑的不是案件本身,而是对阴婚本身有些畏惧,怕破案惊动什么鬼神,这是没有必要的。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神之说,南山阴婚案也是匪徒猖獗的结果。此案已经没什么可破的了,该死的都死了,回去归案即可。”

“那您所说的道士重生又是怎么回事?叛徒又是什么呢?”县长接着问。

“阴婚本就是大逆不道的事,用活人配阴魂,可谓犯了下十八层地狱的罪。虽然没有什么神鬼,但正义自在人间,他们被赶巧来的陨石雨砸死,可谓天意如此。生前不知所进,死后反而追求正果,可悲可叹。”杜如廷伸了个懒腰,闭上了眼睛。

县长看局长,局长看县长。两人吊着的心终于安稳下来了。县长又从包中拿出一万钱放到八仙桌上。

刚要走,局长突然回头问道:“那女子会不会死呢?”

听这一问,杜如廷睁开眼看了一眼局长,“同道中人啊,老夫奉劝你一句,身为朝官,不可走歪门邪道。”老人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女子只是过于紧张血压过高才昏厥,风门穴能调节血压。这是个巧合,就如同南山阴婚案,谁知道恰好碰上千年不遇的陨石雨。巧合如天意,安于本分,尊顺天意。”

县长和局长离开杜如廷家中,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对杜如廷的说法非常满意。当然重点是,南山案可以不了了之了。甩了这么件令人头疼的事,大快人心啊。

两位官员走后半个小时,先前抬女子的几个男子和女子的丈夫前来,杜如廷把一万钱扔给他们,叫他们分掉。然后把另一万放到柜子里。几个人分别谢过老人。

一男子不解地问道:“杜老啊,您可谓仙人,怎么在那两人面前演开了戏?”

老人坐到椅子上,对围着他的几个男子解释。阴阳是不能混杂在一起,如果大事捅出去,政府势必会打压阴界的一些做法。如今一些道士能在乡间得到一杯羹,完全是因为政府对民间的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阴鱼的发展壮大,必须避着阳界的打压手段。用一场戏把两人打发走,这轰动樊城的南山营救案也就不了了之。

众人想了解南山营救案的具体细节,被老人招手作罢,几个人也就陆续走出家门。

不一会,一个男子急匆匆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陈婷咽气了!”

老人并没有吃惊,仿佛一切在预料之中。老人不慌不忙,起身走出房门。

男子紧跟杜如廷,无意间抬头一看,顿时后背发凉。老人的后脑勺有一只红色的跳蚤,跳蚤一动不动,头已经扎进老人的皮肤,有一丁点血流出,染红了周围的皮肤。

鬼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