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你知道我是你什么人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调音,宴会即将开始。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沈希沫目光逡巡的次数频频增加,看起来似乎在寻人。
“希沫,你在找人吗?”钱溪溪眼尖地问。
“啊。”沈希沫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说,“没有。”
“这些年来,你知道我一直替你操心什么吗?我担心你会被剩下,找不到一个好婆家!”
叶如辰跟她说过的话又在她的耳边回旋,似是挥不去的梦魇,屡屡将她缠绕。
沈希沫无法辨识他所说的是真是假,但是此刻,她在寻他倒是真的。
她到底是怕见到了他再针锋相对还是另有想法,她自己也不甚明了。
“他就是‘锦世集团’的总经理吗?怎么看上去跟明星一样啊。”
“可不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总经理,真是有貌有才啊。”
旁人的议论声响彻在沈希沫的耳畔。
是啊,他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可是,于她,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暗影,一个回不来的曾经。
沈希沫循着旁人的目光望过去,她们口中议论着的叶如辰正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该不会是……沈希沫的心瞬间漏跳了半拍,暗暗紧缩,有了前几次他贸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情况,她的防御系统不禁全部开启。
叶如辰穿着很正式的西服,眼神带着目中无人的傲慢,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浮世尘埃。似有若无的笑浅浮在他唇角,衬着他一张冷峻的脸,渐显温润,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哇!”沈希沫耳边传来些许惊叹声,她分明看到那些女生的眼睛里透出灼热的光。
他离她越来越近,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神色淡定,丝毫无法猜出他内心所想。
沈希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一旁的桌沿上,右手不禁撑在桌子上,姿势看起来煞是悠闲,而她心里已经敲起了一阵阵鼓,响起了细细碎碎的声音。
随着叶如辰的走近,沈希沫的心愈发跳个不停。
终于,叶如辰走到了她的身旁,一阵阵清新而略带甘甜的柑橘味儿在她的四周缓缓散开。他还真是个执著的人,从前他最爱的香水味便是柑橘味,如今,仍旧没有改变。
他没有在沈希沫的身边停顿下来,只是朝她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继而,朝前方迈去,在舒涵的身边停了下来。
沈希沫立即舒了口长长的气,然而,她的目光却像失去了光泽的旧瓷器,光华尽褪。
即便他不再属于自己,但她的心,为何微微有些痛呢?就像……被人狠狠扎了一针,扎在了痛处。
他们俩肩并肩的画面再度在沈希沫的眼前重现,这么近却又那么远,仿佛隔着两个时空。而明明,沈希沫跟叶如辰就在同一个世界。
沈希沫的耳边一片喧嚣,随即在主持人的开场白下,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接下来是主办方的发言,发言人正是叶如辰的父亲叶光华。
她来了吗?沈希沫听不进叶光华的官方说辞,心里忽然想起那个给她送邀请帖的人来。她朝四周扫视了一番,却没寻到她的身影,这种场合她理应会参加的,怎么没有来呢?她心中一阵疑问。直到一个低沉而具有威慑力的声音响到她耳边时,方打断了她飘远的思绪。
台上的叶如辰有着一股旁人无法企及的震慑力,神色多了份沉稳,眼眸漆黑透亮,如同天边最璀璨的星子。
以前,沈希沫也曾这样坐在台下听过叶如辰演讲。那时,他还带着些许青涩,在参加学校演讲比赛时,眼神闪闪烁烁,说话竟有点不利索。她知道,那一刻他心里定是紧张得要死,却还拼命装作一副很淡定的样子。不过,那次的演讲比赛,他发挥得越来越好,最终获得了二等奖。如今,不管是从他演讲的底气或是神色上来说,他都上升了好几个台阶,俨然不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
如今的他,真的是不同往日了。
沈希沫并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因为需要彼此寒暄,需要彼此赔笑脸,当然,喝酒也是少不了的。
“希沫,我们去敬那位……”钱溪溪指向一大腹便便的男人,拉着沈希沫打算继续进行“喝酒巡回宴”。
“啊,不去了,要敬你去敬吧。”沈希沫已经有四五杯酒下肚,虽然她的酒量并不差,但是今天喝到第四杯的时候,腹部隐隐有些不舒服。
“他可是经常跟我们合作的大客户啊,在房地产业赫赫有名的,走吧走吧。”就这样,钱溪溪以类似的说辞拉着沈希沫跟不少人见了面,并且还喝了酒。
“不行了不行了,你别再拽我去了,我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沈希沫到底是有些扛不住了,朝钱溪溪挥了挥手说,“我想歇会儿,你先去吧。”
钱溪溪见她一副皱紧眉头的模样,便不再勉强她,说:“好吧,你好好歇着。”她拍了拍沈希沫的肩膀,随即在人流里穿梭。
身体委实不好受,沈希沫将手中的高脚杯放在桌子上,手轻轻地按着小腹,坐到座位上,看着桌上一大堆的美味佳肴却丝毫没有食欲。
“这位是……”有人到沈希沫这一桌敬酒的时候,望向沈希沫。
“哦,李总,您好。”沈希沫一看是熟人,忙站起身来,打起精神朝来人微笑道。
一杯酒下肚,沈希沫胃里已是翻江倒海。待她想坐下来时,李总身后闪现出的高大身影走到了她的面前,他身旁的佳人舒涵脸上有浅浅的笑容,璀璨的灯光映衬得她的肌肤愈发白皙透亮。
沈希沫本不想再喝了,奈何杯中又被人斟满了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摇曳曳,像被风吹得飘摇的烛光。
“来来,我敬大家一杯。”叶如辰大大方方地举起杯子,跟在座的来客说。
来客们纷纷站起来,沈希沫自是免不了这一杯,也站起身来。
稍稍辛辣的液体流进沈希沫的体内,她感到阵阵寒意,腹部的疼痛感再次袭来。
今天还真是谁都不想放过她!沈希沫暗暗腹诽。
叶如辰和舒涵齐齐举杯,看样子甚是默契。
“叶总,你眼光真好,太太长得这么漂亮。”有来客说起奉承话来,不过奉承归奉承,舒涵确实有沉鱼落雁之貌。在旁人看来,他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希沫希冀着叶如辰能说点什么,比如反驳的话,比如感谢的话,然而,他只是笑笑,没有作答。
沉默就是默认了吧?沈希沫忽然拿起一旁的酒瓶,又斟满了一杯,一口气喝了下去。
此时,她才彻底地体会,看着自己的初恋情人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时,那种痛,足以蚀骨。
她早该忘记他的,不是吗?沈希沫不禁微微责备起自己来,何必为回不来的人难过呢?
“少喝点!”快离开沈希沫时,叶如辰小声地提醒她,声音却是冷冰冰的。
喝多喝少与你何干?沈希沫暗暗想道,有一瞬的恍惚。
由于腹部着实不舒服,沈希沫便独自去洗手间,在路上却猛然被人拽住。
他的掌心有着凉凉的质感,宛如夏日里熨帖平整的丝绸衬衫,自他身上飘出的柑橘味儿生生攫住了她的嗅觉。
是他!沈希沫立刻惊觉到,她扭头一看,正是叶如辰。他的眸子沉静幽深,如同一面无波无澜的湖面。
这儿远离了大厅,来往的客人自是稀少。不过,为了避免旁人看到误会他们,沈希沫看了看自己被叶如辰握住的手腕,低声说:“放开我。”
“拿着。”叶如辰将手中提着的纸袋递给沈希沫,说完便打算转身走开。
“这是什么?”沈希沫诧异地问,并未接过纸袋。
叶如辰顿了顿脚步,侧过头看沈希沫,眼中似是隐藏了一抹温柔。有一刹那,沈希沫竟微微有了幻觉,仿佛他还是从前的他,而他们似乎未曾告别过。
“自己看不就知道了。”叶如辰语气冷冷的,固执地将纸袋 她手中,两人的指尖稍稍相碰,沈希沫不禁一个激灵,从幻觉中抽离出来。
临走前叶如辰神情凝重地望着沈希沫说:“什么时候这么能喝酒了?你当自己喝上千杯也不醉?”
“你是我什么人,要你管!”
“你知道我是你什么人,最好乖点!”叶如辰神色凛然,语气生硬。
“呵呵。”沈希沫苦笑了一番后说,“你最好离我远点。”
“你自作多情了吧?”叶如辰眉头一挑,看穿了她的心思。
沈希沫的眼神有些躲躲闪闪,露出一丝窘迫。
“我们的过去,就算你都忘记,我能理解。毕竟,有些人的记忆力衰退得快。”叶如辰微微勾起嘴角,“不过,你刚刚看到她了吧?”
沈希沫心下一凛,但很快镇定下来,看似事不关己地说:“那祝福你们了。”
“我结婚时,需要给你送请帖吗?”叶如辰等着沈希沫的回答,但她却沉默良久。
叶如辰终于离开了,周围暖黄色的光洒在他的肩头,增添了几分温馨和年代感,如同旧日油画。
沈希沫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方去翻纸袋,里面有一条黑色的长裤和一件短袖衬衫,还有……一包卫生巾!她顿时愣怔住,待在原地久久迈不开步子。
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奔到了卫生间,一到镜子前,忙转过身,白色裙子上赫然开出了一朵朵不规则的花儿来,像是被人随手涂抹上的。
糟了,例假提前来了,什么时候来的?竟没有一个人提醒,倒是他……他刚才没说,是不想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吗?她不禁暗暗想着。随后,她又看了看纸袋,立即明白了叶如辰送她纸袋的用意。
她套上衣服后才猛然发现自己穿的竟是该饭店的工服!以这样的服装出现在宴会大厅,不认识的人定会把她当做服务生,而认识的定会问她衣服的事。也罢,她拿出手机给钱溪溪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不太舒服便提前走了。
沈希沫走出饭店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希沫。”她转头看到了郑嘉宇,他的衣着看上去极为考究,在霓虹灯下,愈显质地精良。
“宴会结束了?”郑嘉宇走到沈希沫的身旁,望着穿着工服的她,满脸讶然。
沈希沫被他看得略有些尴尬,挠挠头说:“还没。”
“你这身?”郑嘉宇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问。
“啊……这个啊……”沈希沫吞吞吐吐地说。在他面前要她说出那样的事,怪难为情的。幸而,郑嘉宇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语气柔和地跟她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你是要当我的免费司机吗?”沈希沫笑了笑。
“如果你不介意,当多久,我都愿意。”郑嘉宇说得深情款款,眸子里似有如水的柔情在缓缓流动。
“我不愿意!”一个急促而凌厉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对话。
沈希沫瞧向来人,他站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目光冷冽,似是冬日寒冰。即使在这夏日里,沈希沫也能感觉到丝丝寒意。
叶如辰双手插在裤兜里,凝视着他们。旋即,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郑嘉宇,眼神犀利,身上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沈希沫察觉到了气氛不太融洽,朝他们俩尴尬地说:“我先走了。”
此时,她是个不知该如何缓解气氛的逃兵,她自私地想独自逃脱。然而,有人偏偏不愿放过她。
“站住!”叶如辰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叫住沈希沫,而郑嘉宇略有些疑惑地看着这急转而下的小插曲。
“你知道她跟我的关系吗?”叶如辰走到沈希沫身边,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咄咄逼人地对郑嘉宇说。
“不管她跟你是什么关系,只要她没嫁给你,我都会在她身边陪着她。”郑嘉宇慢条斯理地说,神情淡然。
“如果是这样,我劝你趁早死心!”叶如辰说得不给他留任何余地,拉起沈希沫就朝停车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