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0日,天气开始晴朗起来。艾克尔伯格于早上6点30分乘飞机离开冲绳。他后来说,一路上他心里忐忑不安,麦克阿瑟就在后面不远的地方,在厚木的美军人数还不多,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艾克尔伯格的责任是确保这一喜气洋洋的时刻不会变成一场悲剧。
不久,麦克阿瑟和他的总司令部随员们就乘“巴丹”号飞机出发了。在飞往日本本土的途中,看来他心情很激动,他手中拿着烟斗在机舱过道里踱来踱去,同惠特尼谈到日本的未来。他谈到:首先要摧毁日本的军事力量,要利用日本政府这个工具来实行占领,……当时,人们都还不知道,他是否能成功地占领日本这个被征服的国家。
飞机开始降低飞行高度,准备在厚木机场降落。从空中可以看到数不清的防空炮位,惠特尼联想到日军在战争中的所作所为,联想到他们经常给敌人布下种种可怕的陷阱,不觉越发担心起来,飞机飞得这样低,高射炮是不可能打不中目标的。惠特尼后来写道:“难道‘死亡’这个在战场上横行的怪物,不知多少次放过了麦克阿瑟,只是为了到最后胜利的时刻才杀伤他吗?我屏住了呼吸,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看来惠特尼完全不必这样担心,心情紧张而谨小慎微的艾克尔伯格控制了那里的一切。第11空降师的约500名官兵已先期进占那里,他们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以防发生意外。在厚木机场,每3分钟就有一架C-54降落,有更多的美军到达。当麦克阿瑟的飞机于下午两点降落时,在乐队演奏声中,艾克尔伯格和几名官员走上舷梯迎接他们的上司,并向他敬军礼。在和艾克尔伯格握手时,麦克阿瑟用平静的语气低声说道:“噢!鲍勃,墨尔本到东京真是路途遥远啊,看来这条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日本人安排一支由老式破旧汽车组成的车队接他们去横滨,麦克阿瑟乘坐的是一辆“搞不清是哪个年代”的“林肯大陆牌”汽车。这时,肯尼和他的高级参谋人员已乘另一架飞机赶到了,然后随麦克阿瑟一起进城。肯尼等人像往常一样佩带着手枪。肯尼回忆当时的情景时说,麦克阿瑟命令他们把枪收起来放在飞机上。肯尼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这将给日本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对他们来说,一切都很明白,他们已经彻底失败了。”尽管如此,还是有全副武装的“20名高大英俊的美国士兵”爬进一辆卡车,加入车队,负责麦克阿瑟的保卫工作。
从厚木机场到横滨市区只有32公里的路程,路两旁站着3万多名全副武装的日军警卫队,他们全都背朝着车队,有人说他们是按着警卫天皇的规格来向美军表示敬意的,也有人说是为了防止发生射击事件。大家一路上提心吊胆地注视着他们,生怕发生意外。
车行两个小时才到新大饭店,日本人安排麦克阿瑟一行在那里下榻。车队到达后,艾克尔伯格在饭店周围布设了一道“环形防线”,由第11空降师的“500多名老兵守卫”,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件。当天晚上,麦克阿瑟对他的助手们说:“弟兄们,我们这次是军事史上最大一次冒险。我们现在踏上了敌人的国土,只带那么一点军队,却要看管住19个全副武装的师。只要走错一步,阿拉摩的悲剧就会重演。”
在其后的两天中,麦克阿瑟一直在新大饭店中避而不出。美国步兵和陆战队乘飞机和舰船大批开进日本。
当时在日本本岛约有35万名盟军战俘,许多人被释放后,在各地流浪。美军进占日本后,用大约两周时间,把他们找回来,办完手续后,陆续被送回国。
战俘中职务最高和最有名的是两名将军,一名美国人,一名英国人。这两个人是放弃科雷吉多尔而投降的乔纳森·温赖特和在新加坡投降的阿瑟·珀西瓦尔。他们被监禁在我国沈阳市。他们二人应麦克阿瑟的特别邀请绕道重庆抵东京,他打算让他们参加9月2日在“密苏里”号上举行的投降仪式。
当天晚上,麦克阿瑟的副官跑进办公室告诉他,温赖特将军到了,他马上起身去迎接。记者威廉·邓恩写到当时的情景:“麦克阿瑟将军冲出他的办公室,穿过大厅,去迎接向他走来的面色焦黄、骨瘦如柴的温赖特。不等进行诸如敬礼这样正式的礼节,麦克阿瑟一把抓住他的手,半拥半抱地搂住他的肩膀……,我从未见过麦克阿瑟将军表现出这样的激情。”
麦克阿瑟马上邀请温赖特与他共进晚餐。他后来回忆说:“他面容憔悴而苍老。他瘦骨嶙峋,身上穿的军服满是褶子。他拄着一根手杖,步履艰难地行走着,他眼窝深陷,脸颊凹进,头发雪白。皮肤看起来像旧皮鞋面。我拥抱他时,他尽力做出微笑的样子,但当他试图说话时,他的声音哽咽了。三年来,他一直为放弃科雷吉多尔而感到耻辱。他认为再也不会让他指挥军队了。这使我大为震动。‘怎么,吉姆’我说。‘只要你愿意,你原来的军队还是你的。’”
9月2日是星期天,天空阴云密布,凉气袭人。这天早上,出席投降仪式的盟军官员们,包括温赖特和珀西瓦尔,陆续来到停泊在东京湾内的“密苏里”号战舰上,尼米兹和随员于8点5分到达;麦克阿瑟和随员于8点43分到达。甲板上和舰桥上挤满了前来观看的官兵。
8点56分,日本代表团乘美国的“兰斯多思”号驱逐舰到达,其中有外交部长重光癸(他装有一条假腿),陆军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以及其他9名外务省和陆、海军的官员。文职官员们穿长礼服,戴大礼帽,军人穿着“不合身的”军服。日本人站得笔直,一言不发,表情阴沉。他们被领到二号炮塔附近的一块空甲板处。那里站着数十名盟军高级军官,他们根据军衔高低站成里外三排,中间摆着一张水兵的餐桌,上面铺着一张绿色桌布。桌上放着文件和一个笔架。
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来到了。9时许,扩音器里传出一位牧师的祈祷声和美国国歌“星条旗永不落”。在乐声中,麦克阿瑟、尼米兹、哈尔西、温赖特和珀西瓦尔从舰舱中走上甲板。麦克阿瑟表情严肃,直接走到桌子边的一小排扩音器前,宣布仪式开始。温赖特和珀西瓦尔站在他身后的显要位置上。麦克阿瑟首先致辞说:
……在这个庄严的时刻,我们将告别充满血腥屠杀的旧世界,迎来一个十分美好的新世界。在这个新世界中,我们将致力于维护人类的尊严,实现人类追求自由、宽容和正义的美好愿望。这是我真诚的希望,我相信这也是全人类的希望。
然后麦克阿瑟要求日本代表在投降书上签字。外交大臣重光癸第一个走过来,他慌慌张张地摘下帽子、手套,放下手杖,似乎不知该在哪里签名。麦克阿瑟转过身去说道:“萨瑟兰,告诉他在哪里签名。”在萨瑟兰的指点下,重光癸代表天皇和日本政府在投降书上签了字。战争至此正式结束了。在他之后签名的是梅津美治郎将军,然后是麦克阿瑟签字,随后美国、中国、英国、苏联、澳大利亚、加拿大、法国、荷兰和新西兰等国的代表,也先后签了字。待有关的人签完字以后,麦克阿瑟最后说道:“现在,世界已恢复了和平,让我们为上帝保佑和平永存而祈祷吧。仪式到此结束。”整个仪式只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
日本代表拿到一份日文文件副本,呆板地鞠了一躬。在他们离开“密苏里”号时,他们受到例行的礼遇,以表明他们现在已不是敌人了。这时乌云散开,太阳露了出来,约有2000架盟军的飞机以密集的队形,从东京湾上空飞过。当轰鸣声消失后,麦克阿瑟走到另一个扩音器前,向全世界发表了意味深长的演讲。
此后不久,杜鲁门总统向马歇尔将军建议说,他应该邀请麦克阿瑟回国,这样全国可以举行盛大游行或类似的活动以表达人民的感激之情。邀请于9月17日发出,但麦克阿瑟以日本的“形势复杂而困难”为由拒绝了邀请。杜鲁门很生气,于10月19日又发出邀请,这次是以“总统要求你……”的字样开头。麦克阿瑟以日本的“局势非常危险,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为由,再次拒绝了。杜鲁门更加生气了,总统的建议实际上就是命令。尽管麦克阿瑟并没有违抗命令,但他的答复起码是不恭敬的。他还于9月17日,在未征得华盛顿同意的情况下,在东京宣布,40万名占领军将削减一半,这进一步激怒了杜鲁门。这样,本来还算友好的杜鲁门同麦克阿瑟之间的关系,很快开始变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