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白天在经堂里给弟子们演说修行的真经,晚上叫他们练习背诵。于是,每到夜静更深时,整个王舍城都能听见竹林精舍里传出来的诵经声。那是世间最动听、最悠扬的声音,伴着那响亮的钟磐声,显得清新而又哀怨。任何心灵上有一点污垢的人,均能涤荡清净,悔悟自新……
竹林精舍的经声情真意切!
那是净化和洗涤众生心胸肺腑的声音!
使险恶者听了扪心自悔;
使善良人听了勤于觉照。
在琅琅的诵经声中,今世缓缓地消退,来生的太阳冉冉升起,熠熠生辉。……
在参禅上做得最为鉴知自心、出类拔萃者,就是三千弟子中的两位大学者舍利弗和目犍连。这两位叛离婆罗门教的善知识者,可谓后来居上,知心了悟,处处无往,处处能往。
他俩慧性天成,参禅一百天,已经开了五眼。一百天,对参禅者来说,这是一个神秘的数目。他们悟出生死,参出循环,识得因果了。
就在第一百零一天的凌晨,东方欲晓,晨曦初现的时候,他们俩人几乎是同时步进佛陀的寝堂,几乎也是同时向佛陀跪告:
“师父,昨夜在禅中我顿悟了两件大事。”
佛陀默默地凝视着这两个智心慧性的弟子,深深陷入了沉思。他的心灵也好像同时落入了某一个强大的“磁场”,继而灵感勃发,微微地点头说:“我完全知道了。你们两个人顿悟的是两件同样重要的大事。”
“师父,你怎么知道?”
他们俩人同时惊诧地问。佛陀摇摇头,无意道出真情,只是顺手递给他们每人一根竹扦,叫他们坐在地上,背靠背,一个面朝东;一个面朝西。令他俩把悟见的实相,分别用竹扦写在地上,然后互相转身对证,明见参禅的真实。
舍利弗和目犍连尊命拿着竹扦,背靠背,各自埋头在地上写出自己的悟语。结果,他们俩人提扦写的不仅内容一致,文字也相同无异:
我于佛陀安详涅槃前圆寂。
佛陀涅槃后一千六百年,圣法兴而衰,复又衰而兴。
可谓五眼六通,禅定大开,人天弥合。师徒三人悟到一处了!心不可得!
应验与否。只能等待后来的历史作证。然而诚实严肃的历史,果然作出了撼人心灵的、淋漓尽致的回答。参禅弘法无须自己推销自己了。
几十年后,果然这两位善知识、善智慧的高僧先佛陀而圆寂往生。他们参禅到了极高的境界,到了豁然贯通的境界,生与死,前与后,往昔与未来,在他们凝炼的大脑中开花结果,水落石出了!
这两位参禅开悟、深蒙佛陀器重的大弟子,他们谢世的准确日期,虽然在佛经上无从可查,但他们均在佛陀涅槃前圆寂,乃是大致有史可证。两千多年后,他们的骨灰还引起一场后人的争夺。
1851年,有一个叫做叫孔宁汉的英国人,当时出任印度考古局局长。有一次,这个殖民主义者在印度孟买东北五百四十九英里处,一个叫做山奇的地方,对几座古塔进行发掘。有一天,他在一座佛塔里掘得两个大石函,函盖上分别镌刻着舍利弗和目键连的姓氏,里面藏有他俩的灵骨。孔宁汉如获珍宝,秘密劫走,存放在英国伦敦维多利亚爱尔保博物馆里。印度独立后,印度当局向英国交涉取回,供奉在山奇,为人瞻仰。
佛陀涅槃后,佛法由兴而衰,又由衰而兴。两千多年来这一佛教历史大循环,舍利弗和目犍连在参禅的灵知闪光中,早已了然真如实相。难怪后来他们两位均修得了般若智慧,无上菩提。这一切,后来漫流了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为他们的禅悟作证了。
佛陀涅槃后,佛教大起大落,其中有各个学派的兴盛,大乘瑜伽学派的崛起,密宗的盛行,一直兴旺发展了一千六百年之久,传承通融,纷纷建刹,佛子满天下。后来,信奉异教的突厥族,由中亚侵入印度西北部。所到之处,佛教无不受到彻底的摧残和破坏。到了11世纪,波罗王朝末期和继起的斯那王朝,他们自称与佛门不共戴天,遗仇万世,其侵略势力发展到东印度各地。佛陀的门徒突遭大劫,背井离乡,四处逃难,多经尼泊尔逃亡到中国西藏。在印度留存的僧人所剩寥寥无几,经卷也大都被异教徒焚之一炬。大约在12世纪末叶,相当于中国南宋时期,佛陀淳朴的遗风和遗教,几乎被异族摧残绝迹,斩尽杀绝。
这中间,佛陀当年点燃的圣火,差不多在印度淹没不彰达六百年之久。然而,在印度邻近诸邦,佛陀的圣火却大有燎原之势,在尼泊尔、日本、斯里兰卡、缅甸、泰国、中国和美国发展起来,大有一发而不可收之势。在美国,每当竣工一座佛教寺院,一步一叩头的、前来朝圣的善男信女、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一百多年前,即19世纪末叶,斯里兰卡有一个叫做达摩波罗的人。他是一个贵族,从小受西方基督教会的教育,认为西方宗教哲理浅浮,逻辑混乱,毅然来到印度鼓吹复兴佛教。于是,佛陀两千多年前的弘法与遗训一触即发,皆大圆融,光华普照。
大约四十多年前,即本世纪50年代,在佛教发源地印度的土地上,响起一声撼人心灵的雷鸣。印度有一个“不可触种姓”教的人民领袖,名叫那伽浦尔。他在一次群众大会上公然宣布,放弃原来的信仰,改信佛教,并在大会上大声疾呼,奋力宣传佛教思想:“请你们允许我以释迦牟尼的圣名,说出一个颠扑不灭的真理。人不是上帝创造的,不是神的儿女!众生的命运不是受上帝的主宰,一切都由我们一生的行为来决定。我们是自己命运的主宰者。在大慈大悲的释迦牟尼面前,一切众生平等,一切众生自由!……”
在他如涛似雷、弘布佛陀真理的声音号召下,参加大会的五十万人之众,当天皈依佛门。几年后,仅“不可触种姓”教民中,就有两千多万人改宗佛教,皈依佛门。
历史证明,舍利弗和目犍连当年禅定的功夫,可谓通达沧桑,了破时空了!
天长日久,竹林精舍里,围绕在佛陀身边的弟子一天比一天多,发心供养的善男信女,与日俱增。当时,王舍城中有两个大富豪。一位是大迦叶,另一位是首罗。大迦叶博学多闻,先走一步,皈依佛门后,每天随着众生听佛陀布道说法,刻苦精进,风雨无阻,从不懈怠。另一个大富首罗,也时常蒙受佛陀的教化,只愁无以为报。有一天,他听罢了说法讲经,向佛陀提出他想准备一桌素食盛宴,邀请佛陀到他府上供养。
为了迎接佛陀亲驾,首罗回去就吩咐奴仆们洒扫庭院,布置府邸,装饰客厅,张灯结彩。这一天,全家人正在忙着,忽然来了一位客人。原来是首罗的老友须达多长者从舍卫城远道而来。这位须达多,是拘萨罗国的首富。他富过王室,贵过宰相,家里的珍珠玛瑙车载斗量,黄金宝石堆积如山。在古印度,够得上富甲天下,独一豪门。
他这次到王舍城来,是为自己的七公子向首罗长者的千金小姐求婚。这位远方的贵客见满院生辉,张灯结彩,以为主人府上操办喜事。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释迦牟尼要亲驾光临。须达多非常庆幸自己的好运,此次来到老朋友府上能够见到佛陀,真是前生的契缘。可巧,须达多近来正想着随善功德,向佛门解囊布施,以求积善圆满。
原来,须达多长者也是一位乐善好施的人,在舍卫城里,他是蜚声遐迩的大善人。只因他常常舍财舍物布施孤独贫苦的人,所以世人贺给他一个绰号,叫“给孤独”。他早就耳闻佛陀普天同照的圣名,心里充满仰慕之情。可惜过去没有一遇之缘。
这天晚上,这位古印度的大富豪兴奋得不能入寐,越是睡不着,越想着佛陀;越是想着佛陀,越是不能入梦。最后,索性披衣而起,骑上自己的良骏,借着半边残月的微晖,抖缰,向竹林精舍策马奔去。
当须达多骑马来到竹林精舍门外时,见朱门虚遮,远远地见内中月光下有一个人影,正在趁着月色散步。须达多翻身下马,推门而入,奔那人影走去。近前一看,见这人仪表非凡,风度飘逸,满面慈祥。不容分说,须达多扑通地跪在地上,感慨地大喊:“佛陀,佛陀!……”并向佛陀介绍了自己。
光影斑驳的天涯明月,高悬空中。清冷的月光,穿过树阴洒在地上。须达多不仅见到了佛陀的尊颜,而且有幸听到佛陀的开示。当佛陀得知须达多深夜来访的原因,不禁对这位善人的一片虔诚深表赞赏,并为他面示说法:
“须达多长者,你占有无尽无量的财宝,乐于惠施救济贫困者;你善用金钱财富,而不为金钱财富使役,这实在是很高尚的德行。可是,请允许我问你一句,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用布施祈求天人的福报。佛陀。”
“唔,这仅仅是一种‘有我’的德性。不过,我要告诉你,天人福报绝对达不到死生解脱的胜境,而且是不会久长的。”
“佛陀,怎样才能真正解脱,长住久安呢?”
“须达多长者,你该知道,世上还有比钱财更贵重的布施,那就是心施,精进施,时施,寂静施,无畏施。这些才是庄严德性的法门,才能步向光明自由解脱的彼岸。”
佛陀开启他说,因善心的施舍,而求得恩报和果报,这本身原是一种欲,是一种占有欲,是有我,有知,有欲。知就是无知,就是欲,就是痴迷;无知,无我,无欲才是觉,才是悟。无虚妄之知,才能显出灵觉妙智,才能临近于正觉无觉,万法归如。
须达多恍然觉悟到自己昔日全非。佛陀的一席话,胜过他诵十年经。他当面表示,愿意和首罗一样,从此誓愿世世生生皈依佛陀,并请求佛陀到舍卫城去教化说法。佛陀说,他早想到北方去,怎奈目下弟子几千,没有广阔宏大的道场,众僧不容易安顿下来。须达多当即慷慨表示,拘萨罗国土地富饶,人情淳厚,首都舍卫城离佛陀的故乡迦毗罗卫国不远,他的国王波斯匿王是师子族的后裔,素以仁爱治国,善护众生,蜚声天竺。波斯匿王与佛陀的父王同样博得远近臣民的敬仰。因而,须达多想动用他所有财富,在舍卫城建造一座至少与竹林精舍规模相似的道场,希望佛陀怜恤那里下愚的众生,率领比丘一起前去教化播法。他表示,他这次发心行大布施,不存贪欲,不求果报。佛陀认为,这才不是怀有私欲的金钱布施,而是法宝布施,当即答应等待精舍建成时,率子弟们前去播法。
须达多非常高兴,回到京城后,他发现国王的儿子祇陀太子有一座园林,叫祇园,那里山明水秀,风光绮丽。园内修竹翠柏、林茂花香,空地很多,是一个建筑精舍的好地方。
几天后,须达多前去晋谒祇陀太子,提出想用重金购置祇园,在那里建筑一座弘扬佛法、遍洒甘露的精舍。竣工后,届时将佛陀请来,让京城里的众生接受佛陀的雨露滋润,永离生死的苦海。不料,太子提出一个苛刻的条件,须达多要想把那片园林购置到手,必须用黄金铺满园林地面。
这位至诚发心布施的印度首富,当面就答应了。回到家里,立即吩咐奴仆们打开金库,把成车的金砖运到祇园中,铺满了地面。
太子前来一看,大惊失色,以为须达多疯了。
须达多笑道:“太子,你听我说。谁敢说无常的大火烧不到我的金库?即使烧不到,那我死后能带走吗?好,就算我留给后代子孙。可他们除了挥霍造孽,还能干什么呢?太子,救人济世,才是真正的积德储宝,受用几世!”
祇陀太子听了很受感动,慷慨地提出,他要将园中全部的花草树木布施给佛陀。不久,他们便邀请舍利弗和目犍连前来设计精舍,督建工程。祇园精舍堂皇庄严的礼堂、讲堂、斋堂、禅堂和修养堂等,数百幢房屋,在舍利弗和目犍连两位尊者的天才督建下,很快就竣工了。最后,精舍以两位施主命名,为“祇树给孤独园”。意即树木是太子祇陀施舍的;而全园建筑是须达多“给孤独者”资助的。
舍卫城的这座佛教花园,与王舍城的竹林精舍,南北辉煌,相映成趣,历史上并称佛陀宣法的最早的两大精舍。后来,释迦牟尼在这里说法讲学达二十五年之久。他涅槃约一千年后,中国唐玄奘去印度取经时,曾专程乘坐骑来到舍卫城,怀古访幽,寻奇探秘,终于寻找到祇园精舍的遗迹。佛陀涅槃后,这里已经历经沧桑,走过一千多年的风雨路程。玄奘放眼望去,举目一片荒芜凄凉,只见“都城荒颓,疆场无纪”,“伽蓝数百,圮坏良多”。可以说是一片颓垣断壁,令人伤心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