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也许萨达姆最雄心勃勃设计方案并不是战争纪念物。早在1978年,他就开始了重修——或者更确切地说——重建古巴比伦的宏大计划。伊师塔寺、尼布甲尼撒二世在伊拉克南部建造的堡垒、古希腊人建造的竞技场,伊师塔门和古代亚述及巴比伦之金字形神塔等等,都是这个分阶段进行的计划的核心部分。17高大的城墙沿着古巴比伦城墙旧址修建起来,巨大的城门也设计成古巴比伦风格。这座古巴比伦式城墙的一些墙砖上刻着尼布甲尼撒二世的名字,似乎是让这位著名的古巴比伦国王缅怀自己。当然,在萨达姆-侯赛因授意下建造起来的城墙中,也免不了有一些刻着萨达姆大名的墙砖。萨达姆还为自己在一个小山顶上建了一座宫殿,俯瞰着这个古巴比伦的遗址。
萨达姆对考古特别感兴趣,他经常抓住机会把自己的统治与伊拉克古代历史扯上联系。他曾经对一个伊拉克考古学家团体说:“古代文物是伊拉克人拥有的最珍贵的历史遗产,它们向世界展示,我们国家的古代文明曾经为人类作出了伟大的贡献,而作为这些文明的正统后裔,我们的人民目前正在经历一次非凡的复兴。”18
事实上,萨达姆不遗余力地让自己的形象遍布伊拉克各地,其中毫无疑问有虚荣心在作怪,不过他的这种纪念物崇拜情结还不完全是出于虚荣心。萨达姆同时是在寻求通过视觉冲击展现一种“革命”文明。他的所有文化生产活动是在尝试创立一种新的文明体制,以替代西方文明以及与目前他的复兴党政权没有多大联系的伊拉克古代文明。萨达姆明白,他既不能让伊拉克人完全沉浸于过去的文化中,也不能让他们对西方现代文明着迷——而应该继续让他们共同参与复兴党所谓的革命活动,完全服从萨达姆的统治。萨达姆曾经解释说:“如果我们不能给生活添加新的意义,那么我们只能全盘接受其它民族的思想和经验;而如果我们有这种想法和行为,那么我们就不算是革命者。”19
萨达姆认为,视觉刺激源自人类的一种本质需求。他解释说:“纵观历史,人们总是在孜孜不倦地追求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然而,有时我们会发现,这种追求会让一个人对看得见的事物进行改造,营造出一种似乎存在于他的意志和感知领域之外的环境。人们用石头制成一个人偶,并把它当成一个神顶礼膜拜,事实上制作这个偶像的材料就来自于他们每天站立和劳作的地面。”萨达姆为自己建造这些纪念物,意图就是从伊拉克人站立的土地上制造出偶像、众神。对于一个拥有一切并且完全控制周围一切的人而言,这种神化自己的过程是一个必然的趋势。萨达姆总结说:“当一个人的权力越大,或者拥有的已知的事物越多,又或者他的物质享受已经达到这种境界:他的‘所有’物质需求都已经得到满足,并且由于物质过度满足从而使他开始感觉到烦闷或者‘空虚’,在这种情况下,他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的愿望就越强烈。”20
卡纳安-马基亚对萨达姆的这番“高论”进行了点评,他写道:“不管世界是不是在七天内创造的,自此以后,人类在语言表达、自我实现,以及怀着改造世界的观点自由发挥时,都离不开‘具有创造力’这个概念了。而把这个概念应用于政治和文化领域是18世纪法国革命的伟大功绩。从上述人类活动中,演化出了我们如今使用的‘艺术创造’的世俗概念,演化出了萨达姆-侯赛因对其传记作者们提到的‘把政治看作艺术’的概念。”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