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沙皇和皇后在皇村花园散步时,遇见了普希金夫妇。尼古拉一世早在莫斯科时就认识娜塔丽娅·冈察洛娃,如今在皇村见到她,发现她越来越漂亮,便有意要让她经常出入宫廷,以便可以经常看到这个美貌的人儿。皇后也邀请娜塔丽娅到后宫去看看她,这一下令娜塔丽娅受宠若惊。另外,沙皇为了讨好娜塔丽娅,还把普希金安排到外交部任职,每年可得到5000卢布的薪水。
普希金在皇村住了三个多月,便感到不得安宁,同时,娜塔丽娅经常出入宫廷,花费太大,普希金的收入有限,常常入不敷出,此时,普希金常常面对着一大堆账单,不知所措。于是他决定离开皇村,搬到彼得堡居住。
普希金在加林大街安下了家,此时,娜塔丽娅已怀孕,而普希金的手中已是空空如也。他想搬到米哈依洛夫斯克去,那样花费会少许多,但娜塔丽娅一听就眼泪直流,她实在舍不得离开都市,离开这诱人的社交活动。而普希金在彼得堡已弄不到钱了,只得到莫斯科去想办法。娜塔丽娅尽管身怀六甲,依然纵情玩乐,她身穿紧身上衣,仍旧显得十分漂亮。并且她此时正春风得意,常常和皇上跳舞。当皇上把她轻轻地搂在怀里,随着华尔兹舞曲的旋律悠悠旋转时,她感到自己就是这舞会上的皇后。
1832年5月19日,娜塔丽娅生下一个女孩。但一等到体力恢复,她又一头扎进无休无止的舞会之中。从普希金这个时期的书信乃至诗作来看,他和娜塔丽娅之间多少也发生了一些“感情危机”:
在一封给妻子的信中普希金写道:“你同所有的外交官挤眉弄眼,但还不知足!……我的小娘子,小太太,别这样生活了!”
在一封给朋友的信中普希金写道:“在彼得堡的生活毫无意义。终日为生活奔忙,顾不上发愁。我是个作家,独立活动对我必不可少,但在这里我却做不到这一点,我只有天天在人群中奔波。我妻子打扮得很时髦,这都需要钱,而我只能靠写作挣钱,而写作又需要有个安静的环境。”
在一首给妻子的诗中普希金这样写道:
是时候了,我的朋友,是时候了!
我的心早就渴望得到安宁……
世上毫无幸福可言,但安宁与自由还有。
我早已向往得到这令人羡慕的自由——
普希金深知,作为一个作家,没有安宁就无法写作;作为一个丈夫,他的自由差不多已经全部奉献给了妻子。而要想获得这些,就必须离开彼得堡。这个时期,摊在他的书桌上已有一些未最后完成的书稿,他的脑海中还有一个宏大的构思,那就是写一部关于农民领袖普加乔夫的大型散文作品。而在彼得堡,除了忙乱就是陪妻子上舞会,想完成这些作品,简直是不可能的。普希金决定离开彼得堡一段时间,他在写给沙皇的报告中写道:“也许陛下想了解我准备到乡下写些什么作品。我要脱稿的是一部小说,主要故事发生在喀山和奥伦堡,所以我想到这两个省份去采访一下。我重复一遍,除陛下慷慨许给我的俸禄之外,我没有其他收入,而在首都生活的费用昂贵,开销直线上升。”
沙皇没有什么理由拒绝普希金,只好答应。不过,他命令警察在奥伦堡加强对普希金的监视。这样,为了安宁和自由,为了创作,普希金便于1833年8月18日离开彼得堡。
在喀山和奥伦堡进行了一番实地考察后,普希金来到了他的文学圣地波尔金诺。在这里,他仿佛又找到了感觉。波尔金诺的秋天赋予诗人以激情和灵感,让他文思如泉,得心应手。在这里,他完成了一系列作品,除了历史著作《普加乔夫史》、长诗《青铜骑士》和小说《黑桃皇后》外,诗人还写了童话诗《渔夫和金鱼的故事》和《死公主的故事》。
经过艰苦但又是快乐的创作劳动后,普希金的内心得到了充实,他对自己的才能充满了信心。然而,他的内心也不时地被一种难以言状的感情占据着。虽说波尔金诺依旧如前,可如今,他毕竟不是几年前的他了。现在他有家室,还有孩子,他的妻子既美丽又可爱,他是那样爱她,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对她的爱有多深。可是,他的“小妻子”是那样单纯,那样容易被诱惑,在那险恶的环境里,她被人们“群星捧月”般地包围着,这些人中自然也有许多善良的好人,然而小人和居心不良的恶人也不少。一想起已分别数月的妻子,普希金又不免担心起来,他应该回彼得堡去了。况且,他的假期也完了,不回去,说不准又要惹出什么麻烦来的。
11月20日,普希金回到彼得堡。娜塔丽娅并不知道他回来,她正在别人家跳舞呢!在普希金离家的日子里,她多半是这样打发日子的。丈夫的归来,并不能改变她的生活方式,不过,使她感到高兴的是,丈夫这次创作的丰收,增加了家庭的收入,她也可以多添制一些漂亮的衣裙。她的漂亮的衣裙增加了她的美丽,她的美丽又增加了许多流言,而流言又增加了丈夫的苦恼。此刻,一个不大不小的苦恼正在折磨着普希金:
尼古拉一世对冈察洛娃的美色觊觎已久,可他近来发现在宫廷的舞会上很少有冈察洛娃的身影,便询问此事缘由。原来,冈察洛娃不能够经常出入宫廷舞会,是因为她丈夫普希金的职衔太低,无权得到邀请。于是沙皇想出了一个点子,就任命普希金为宫廷近侍,这样,冈察洛娃就可以有资格在皇家舞会上露面了,他也就可以把这个美人搂在怀里跳舞了。
通常,宫廷近侍这一职衔,是授与小青年的。现在要早已年过三十、头发已经花白的普希金站在一排十八岁以下小青年当中,而这一切还是为了让皇上能够常在宫廷舞会上见到他的妻子,可想而知,普希金会是怎样心情。可是,普希金又不能拒绝,拒绝不但会引起家庭的不和和不快,更会引起皇上的不满。况且,社会上已是流言四起,说普希金是通过阴谋获得这个闲职的,伴随着这些流言,自然还有更加难听的话。
普希金婚后在彼得堡的生活是痛苦的,而且,这种痛苦的生活中还埋藏着不幸的火花,它随时都可能引发成为一场灾难。
普希金的同时代人、作家索洛古勃后来在他的《回忆录》中谈到这一点时有过中肯的分析,他写道:
说实话,普希金是极端不幸的,他的主要不幸就是,他住在彼得堡,过着足以毁灭他的上流社会生活。普希金处在那样一些人中间,他不能不感到自己比他们优越,同时又感到自己在这个贵族上流社会中在待遇和所起作用方面一贯是受屈辱的。我们的社会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官衔的最伟大的艺术家在官方社会中所处的地位比一个最低级的司书还要低。……他对上流社会的一些规矩表面上也表现出似乎是蔑视的态度:不赶时髦,参加舞会总是带着黑领带,穿斜襟的坎肩,领子是可以折起的,没有浆硬,这也许是无意模仿拜伦的绅士风度;其他规矩他还是服从的。他的妻子是一位美女,是所有集会的装饰品,因而也是她的同年的女士的嫉妒对象。为了能邀请她参加宫廷舞会,普希金被封为宫中低级侍从。为伴随美丽的妻子穿着宫廷礼服的这位自由的歌手,扮演了一个可怜的、几乎是可笑的角色。普希金不是本来的普希金,而是一个普通的廷臣和丈夫。
他热爱妻子,为她的美丽而自豪,他完全信任她。他嫉妒她,不是因为他对她有什么怀疑,而是因为害怕上流社会的流言,害怕在上流社会的舆论面前成为更加可笑的人。他致死的原因就是这种害怕心理,而不是他无须害怕的丹特士先生。
普希金,正像他的悲剧的主角一样,不可抗拒地、一步步地走进了命定的悲剧矛盾和冲突之中;也正像那支婚礼上的蜡烛一样,生活的风暴随时都可能把它扑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