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罗隐开车带着麦初初下山回到市区,已经是晚上十点以后的事了,一般的餐馆酒楼都已经挂上了停止营业的牌子。
麦初初本就计划着回家自己煮点面吃的,但这会儿看着身旁脸色铁青的罗隐,借她十个豹子胆她也不敢老老实实把心底话说出来。
又在街上转了一圈后,麦初初的肚子发出了疲倦的咕噜声,她赶紧摁住自己不识时务的肚子,冲罗隐笑道:“没事,这肚子就是娇气,回家我揍它两下就行,你别在意。”
罗隐抽搐着嘴角把车停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边上。
麦初初往窗外一看,愁眉苦脸道:“罗队,要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罗隐点点头,手指在方向盘上弹了一下,意思是你可以带路了。
麦初初果断坐直身体,兴致勃勃地开始带路。
麦初初带去的地方是A市闻名遐迩的大排档街,夏天的深夜正是吆五喝六在街边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好时光,罗隐将车停在路口,和麦初初一路穿过颜色扎堆的各色帐篷,两个人最终停在街尾一家店面最小的夜宵店外。
麦初初似是熟客,她一进门,原本站在门边招呼客人的一个大胖男人立即小跑过来,笑嘻嘻地拉住了麦初初的手,嘴里嘟哝喊着姐姐。
罗隐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长满络腮胡子的大胖男人,那男人的眼珠子看人的时候有点找不着焦点,嘴巴也一直不正常地咧着,又听他嘟嘟囔囔地对着麦初初撒娇后,罗隐基本确定,这个男人的智商有问题。
麦初初将油腻腻的菜单递给罗隐,笑道:“你要吃什么?自己拿笔勾上。”
她的话音刚落,店里已经跑出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女人,她一看到麦初初,笑得合不拢嘴,可是再看到麦初初被傻男人抓着的手,立即又竖起眉头,将傻男人从麦初初身边拉开,“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能随随便便拉女孩子的手!”
傻男人的脸立即委屈地皱起。
“没关系,我不介意。”麦初初笑着伸手,正要主动去握那男人的手,身旁一只粗壮有力的胳膊横插进来,将她的手臂直接压下。
罗隐看着麦初初,“不是饿了吗?快点菜。”
麦初初瞥他一眼,乖乖转过身点菜。
中年女人高兴地笑道:“是还没吃晚饭吗?你等一会儿,马上就上菜!儿子,去给姐姐拿点小菜先吃着!”
大胖男人开开心心地应了,小跑着进厨房了。
桌子旁只剩下麦初初和罗隐,罗隐环视一圈小店后,轻声问道:“他们俩,哪一个是穿越者?或者两个都是?”
麦初初拆了根一次性筷子,笑道:“是那个老板娘,五年前从北宋前期穿越来的,她是比较少见的魂穿,穿越前是个被丈夫卖到妓院还赌债的小娘子,刚穿过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身边又平白无故多了个傻瓜儿子,差点没哭瞎自己的眼睛,自杀的时候被社保科的同事给救了,带回到局里,成了我的学员。”
罗隐点点头,“看她的样子,现在过得挺好。”
麦初初低头一点一点地撕着筷子的塑料袋,笑道:“只要活下去的信念还在,没有谁是真的能被生活打败的。”
罗隐想了想,问道:“你花了多久的时间让她接受现在的新生活?”
麦初初歪着脑袋回忆片刻,微微笑,眼里泛着愉快的光芒,“我不记得了。”
于是罗隐知道,麦初初在撒谎,但是他没有拆穿她,因为他喜欢看她撒着小谎时,眼里那种自信骄傲的光。
像头恶作剧的小狮子。
菜果然上得很快,因为正是夜宵的高峰期,那俩母子忙得晕头转向,也没什么时间来和麦初初说话,麦初初乐得清闲,便一直低头吃饭。
罗隐见上的菜清一色红红辣辣,便问麦初初道:“你喜欢吃辣的?”
麦初初摇摇头,“不喜欢。”
罗隐又问:“那为什么上的菜全是辣的?”
“因为他们以为我喜欢吃辣的。”麦初初笑道:“我又正好懒得改变他们的这一想法。”
罗隐说道:“可是改变别人的想法,这一直都是你的强项啊。”
麦初初从一堆麻椒花椒里抬起头,笑道:“那只是工作,并不是爱好。”
罗隐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麦初初吃饭相当快,罗隐这个男人相比之下竟然显得有些应接不暇,两个人迅速解决完晚饭加宵夜,麦初初摸着饱胀的肚皮歪倒在椅子上,心满意足地吐着气。
罗隐站起身,问道:“卫生间在哪?”
麦初初给他指了个方向,趁他转身的机会,赶紧给自己解了个皮带扣。
旁边桌的一堆男人正在召唤傻男人过来结账,傻男人抱着个计算器,对着菜单后面的数字一个个加上去,最后报出了个总和。
麦初初也在默默心算,算出来的数字和傻男人算的一点不差,她暗想自己教了大半年的数学,总算把这傻子教出师了。
谁知旁边桌的男人却忽然站起身,横眉竖眼地说道:“算错了!哪里有这么多!”
傻男人立即傻了眼,结结巴巴地要把计算器拿给他们看。
递到眼前的计算器被扔到地上,一桌子高高壮壮的男人围着个傻胖男人,叫嚣道:“就是算错了!”
麦初初这下明白了,原来是想吃霸王餐呐。
傻男人还没认清眼前的形式,他皱着眉头,认真地解释自己没算错,结果他一开口,旁边的男人们立即哈哈大笑,所有人指着傻男人嘲笑他小学数学没毕业。
为首的那个男人扔下一张一百块钱,吆喝着众人,转身就走。
“谁说你们可以滚蛋了?”麦初初猛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怒瞪那群男人,“都他妈给我滚回来!”
为首的男人转过身,见麦初初只是一个小女孩,便笑着走近她,伸手就要去摸她下巴。
麦初初抓起旁边桌上的酒瓶子,对着男人的脑袋就是狠狠一瓶子。
厚厚的酒瓶子碎成了渣,男人仰天倒在地上,前额慢慢流出血。
麦初初抓着已经破掉的酒瓶子,尖锐的玻璃缺口朝向那群一时鸦雀无声的男人,“孤儿寡母地就敢随便欺负了是吗?这天底下就算没有了王法,也照样有不怕死的人在!”
她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子挡在一群酒气熏天的男人面前,原本人声鼎沸的小吃街霎时间没了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小小的人身上。
“呸!”一个留着刺头的男人冲到麦初初面前,一只手高高抬起。
眼看着巴掌就要甩上脸,麦初初正在心里计算着要是真拿玻璃渣子去戳这混蛋的肚皮自己算不算正当防卫的时候,一只手从她后头伸出,稳稳地握住了那男人袭来的巴掌。
同时,麦初初正准备扎出去的酒瓶子也被罗隐暗中拽了回来。
罗隐一甩手,那喝了酒的男人吃不住力,歪歪扭扭地摔在一边。
罗隐将麦初初挡在身后,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一个人,即使只是平平静静地问话,也能不怒自威,“怎么回事?”
先头只有麦初初一人的时候,这群流氓顾着面子,也是因为轻敌,虽然发火,倒也没真动手,此时罗隐一大男人站了出来,他们再顾不上其他,哄地一声,全都冲了过来。
结果他们刚动,店铺里冲出另一个人。
“谁敢欺负我们娘儿俩!”老板娘举着把砍肉的大刀站在门口,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胀得通红,瞪得滚圆的眼被怒火烧得滚烫,“我们正正经经做生意,你们三天两头还来欺负人!老娘今晚不陪你们玩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拼命!”
“****!老子看不下去了!”对街店铺门口原先在吃一盘烤鱼的男人站起身,义愤填膺地抓起屁股下的凳子。
和他一桌的男人们也哗啦啦站起身。
隔壁摊子还穿着围裙的老板举着根钢棍冲过来,怒不可遏地骂:“早看你们这群泼皮无赖不顺眼了!要打赶紧打!今晚算是为民除害了!”
再往前一家占地最大的烧烤店也冲出了一堆人,为首的显然是老板夫妻。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
这个世界,不是没有正义的。
被包围起来的男人们纷纷掏出口袋里的钱包,扔下里头的钞票,拖着被麦初初敲晕的男人,灰溜溜逃窜。
等那些人一走,老板娘“哐当”掉下大刀,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和傻儿子抱头痛哭,她的手一直在抖,身上也颤得厉害,她在穿越前完全没有人权可言,穿越后也只能在社会最底层苦苦挣扎,她前一刻还能站在门前高举大刀捍卫自己的家人,后一刻也能软弱地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
生命之苦,有时候真是苦不堪言。
麦初初走到老板娘身前,她蹲下身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板娘抬起头,看着麦初初,哭哭笑笑地问道:“初初,我这朵花,开得可好?”
麦初初眼眶霎时通红,她用力握住老板娘的手,掷地有声地笑道:“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