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飞得很快,非常快,泰米艾尔非常高兴终于有机会伸展翅膀,纵情飞翔,不用再受到同伴速度的拖累了。开始时,劳伦斯多少有点儿谨慎,但泰米艾尔没有表现出过分劳累,肩膀的肌肉也没有发热。经过开始的几天后,劳伦斯让他自由选择飞行速度,随心所欲地飞行。每当他们到达大一点的城镇寻找食物时,惊奇的官员都匆忙出来迎接他们,劳伦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穿上皇帝赏赐给他的沉重的金色龙袍,回答他们的问题以获得公文,同时,还要施以大量繁琐的正式礼节,比如鞠躬和下跪:尽管如此,至少他不需要像穿着临时将就的绿色大衣一样感到着装不正式。只要可能,他们就尽量避开这些仪式,到野外从牧民那里为泰米艾尔买食物吃,晚上睡在偏僻的寺庙里,路边的亭子中,他们甚至曾住在一个屋顶塌陷、墙壁斑驳的废弃的军事岗哨里,在那里他们把捆扎在一起的帐篷展开,搭在废墟上,用断裂的桁条支起篝火。
“沿着武当山往北一直飞,就到达洛阳了。”塔肯说。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同伴,大部分情况下,他只是默默地敲敲挂在泰米艾尔鞍具上的指南针,用手指示方向,再让劳伦斯指给泰米艾尔。但是,那天晚上,大家坐在火堆旁时,应劳伦斯要求,他在泥地上画了一条路,泰米艾尔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然后,我们要向西飞,到达古都西安。”
这个外国名字对于劳伦斯没有什么意义,在他七张不同的地图上,每个城市都有不同的拼写,塔肯曾经斜眼看过这些地图,对此不屑一顾。但劳伦斯可以根据太阳和星辰记录他们的进程,它们每天都升起降落,每当泰米艾尔飞完多少英里后,他们就来到不同的地方。
城镇和村庄一个接着一个,孩子们在泰米艾尔飞行时在地面形成的阴影下跑着,挥着手,用模糊的声音高喊着,直到被远远地落在后面。河流在下面蜿蜒前行,古老而阴郁的大山在他们左边升起,上面覆盖着绿色的苔藓,山上雾气霭霭,山顶笼罩在朵朵白云中。很多龙从他们身旁飞过,降到低一点的飞行高度给泰米艾尔让路,以示恭敬。只有一条灰色圆滑的翡翠龙,他的骑士是一位皇室送信人,为了躲避其他龙,飞到气温低、空气稀薄的高空,见到泰米艾尔后,便俯冲下来,兴奋地向他们致意,像一只蜂雀一样围着泰米艾尔的脑袋飞了几圈,然后迅速地飞走了。
他们继续向北飞,晚上气候温暖宜人,不再那么闷热了。由于水草丰美,尽管他们没有碰到巨大的游牧群,但依然轻松地猎捕到了一些牛羊。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到达西安了,他们早早地停了下来,在一个小湖边安营扎寨:三头鹿正在火上烤着,这是他们和泰米艾尔的晚饭,由于肉还没熟,他们先吃了一些点心和新鲜蔬菜,是从当地农民那里买来的。格兰比、罗兰和戴尔坐在火堆旁练习书法,劳伦斯尽力给他们讲解三角法。在半空时,他们就迎着风的阻力在石板上进行计算,劳伦斯高兴地发现,他们不再计算出直角三角形的斜边比直角的两边短了。
卸下鞍具后,泰米艾尔马上跳到湖里。山泉从各个方向流到这里,汇集成湖,湖底是一些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的光滑石头。此时已经是8月底了,水有点浅,但他尽量把水浇到背上,兴致勃勃地在鹅卵石上嬉戏和游动。
“水真是清澈新鲜,但现在一定该吃饭了吧!”他爬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正在烤着的鹿说道。但厨师威胁性地向他挥了挥巨大的烤钩,很显然对自己的工作并不是很满意,看来火候还不到。
他叹息了一声,抖了抖翅膀,水珠四处飞溅,像下了一阵小雨,落在火堆上,发出嘶嘶声,然后便靠着劳伦斯,一屁股坐在湖岸上。“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们不用等着从海上走。直接飞行多么愉快呀!想飞多快就能飞多快,想飞多远就可以飞多远。”说着,他打了个哈欠。
劳伦斯向下看了看,当然在英国不可能这样飞行:如果按上周这样飞行的话,可以从大不列颠群岛的一头飞到另一头,然后再飞回来。“洗澡洗得舒服吗?”他改变了话题,问道。
“噢,是的,这些岩石有趣极了!”泰米艾尔渴望地说,“当然不如和梅在一起时那么舒服惬意。”
梅是一条迷人的王龙,在北京时是泰米艾尔亲密的同伴。自从他们离开北京后,劳伦斯担心泰米艾尔可能会私底下想念她。但这次突然的提示看上去并不像他推断的那样,从泰米艾尔的口吻上看,他并没有因为缺少爱而感到孤寂。
“噢,天呐!”格兰比说道,他站起身穿过营地走了过来,“弗雷斯先生!弗雷斯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告诉那些男孩把那些水倒了,从那里取点泉水来。”
“劳伦斯,”泰米艾尔困惑地看着他,“你没有发现一些比和简在一起更快乐的事情吗?比如……”
劳伦斯迅速站起来说道:“格兰比先生,现在就让大家吃饭吧。”他假装没有听到泰米艾尔话中不稳定的、压抑的快乐。
“是,先生。”格兰比马上跑开了。
西安是这个国家的古都,是一个古老的城市,到处都充满着繁华奢侈的记忆。现在,宽阔的大路上杂草丛生,只有稀稀落落的马车和形单影只的游人。他们飞过了高大的灰色护城墙,许多宝塔耸立在那里,灰黄暗淡,空旷寂静,只有几个穿制服的士兵和两条慵懒的深红色龙在打着哈欠。
从上空看去,街道把城市分成了棋盘状的方格,里面点缀着各种类型的寺庙,宝塔的尖顶鳞次栉比,显得不是很协调。道路两旁分布着稀疏的白杨以及长着一束束松脆的绿色松针的古老松树。城市的地方官员们都聚集在主塔前的大理石广场上,穿着长袍,鞠躬迎接他们。很有可能翡翠龙的送信人把他们到来的消息告诉了对方。他们在渭河岸边一个古老的亭子里设宴款待一行人。从亭子里向外望去,微风吹拂下,麦田里的麦子像波浪一般起伏着,发出沙沙声。他们为泰米艾尔准备了丰盛的饭,热奶汤、羊肉串,还有三只烤羊,让泰米艾尔垂涎欲滴。当他们离开时,地方官员折了一些柳枝向他们道别:祝福他们平安返回。
两天后,他们来到了天水附近,在一个从红色岩石上开凿的洞里休息。洞里到处都是沉默不语、表情严肃的佛像,手和脸都是从墙上凿出来的,衣服下垂,线条流畅,雕工精美,栩栩如生,雨水从外面的洞穴开口处落下来。当他们沿着河流或支流一直飞到群峰中心时,不朽的雕像一直在身后注视着他们。在高耸的山峰间,飞行通道十分狭窄,几乎不比泰米艾尔翼展宽多少。他兴奋地高速飞过群山,把翅膀完全展开,翅尖几乎擦过那些从斜坡两旁探出的小树苗上。直到一天早上,狭窄的通道中突然刮起一阵奇怪的风,将泰米艾尔的翅膀向上猛地掀起,几乎把他吹到崖壁上。
他狼狈地尖叫了一声,用尽全力在半空中盘旋着转圈,把腿支在了几乎垂直的坡上,停了下来。松软的岩层立刻纷纷散落,在他的重压之下,矮小的绿色植被和青草从地上被拽了出来。“展开翅膀!”格兰比通过大喇叭喊道:泰米艾尔本能地再次在空中扑棱着翅膀,但这只能加快岩壁破碎的速度。他紧紧地伸展翅膀,使劲在已经风化稀松的斜坡上攀缘着,身体两侧抬起,尴尬地横在小溪河床上,总算是着陆了。
“下令在这里驻扎。”劳伦斯迅速对格兰比说,然后解开竖钩环,跌跌撞撞地爬了下来,大约滑了20多英尺才用手抓住了鞍具,匆忙走到泰米艾尔的头部。泰米艾尔耷拉着脑袋,卷须和翎颌由于呼吸急促而颤抖着,腿也打着颤,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可怜的传达员和地勤人员哆哆嗦嗦地解开竖钩,所有的人都因为急速的下降而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一身灰尘。
尽管他们飞行了还不到一个小时,但每个人都很高兴能够停下来休息一下。一停下来,队员们马上倒在了满是尘土的长满黄草的岸上,泰米艾尔也像他们一样趴在了地上。“你确定没有受伤吗?”当凯恩斯咕哝着从泰米艾尔肩膀上爬下来,检查他的翅膀关节时,劳伦斯焦急地问道。
“没事,我很好。”泰米艾尔回答,看上去更多的是尴尬,而不像是受了伤。他在小溪里洗了洗脚,让队员们帮着擦拭干净,在爪子旁的坚硬的皮肤褶皱里,夹了许多泥土和小鹅卵石。随后他闭上了眼睛,低下脑袋打起了盹,看上去哪儿也不想去。“我昨天吃得挺好,一点儿也不饿。”当劳伦斯建议他们去打猎时,他回答说他更想睡一会儿。但几小时后,塔肯再次出现了--如果可以说成是再次出现的话,因为他最初时无声无息地走掉了--给了他十几个肥美的兔子,这是他和他的鹰去捕猎获得的。通常,他们几乎没有为他提供什么吃的东西,但中国厨师把兔子皮扒了下来,用盐猪肉、芜箐甘蓝和一些新鲜的绿色蔬菜炖了炖,泰米艾尔看到后,马上食欲大增,连骨头都吃了下去,很明显他说自己不饿是在撒谎。
第二天早上,他有点害羞地站起来,伸出舌头感受了一下新鲜的空气,然后探出脑袋,尽力地感受风的气息。后来,鞍具出了点问题,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因此需要对长度进行调整。后来他渴了,由于过了一夜,水喝起来有点泥土味,因此他们用石头暂时垒一个小水坝,筑起一个深一点的水坑。经过这次事故后,劳伦斯开始怀疑自己不坚持直接在高空飞行或许做错了。但突然泰米艾尔说“我们走吧”,然后站起来,每个人都爬了上去,各就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