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脚踢飞了靴子,跳进了水里,但是他的头脑里并不十分清楚下水后究竟要做什么。他只可以游一小段的路程,而且手里既没有刀也没有枪。格兰比也想爬上围栏跳下水去帮他,但是船身晃得就像儿童游乐园里的摇木马一样,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突然,一阵剧烈的颤抖反方向地沿着那条海蛇的银灰色的身体传了过来,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阵颤抖。怪物的后腿、臀部以及尾巴从水里面剧烈地跳跃而出,然后便又落回了水里,激起了无数的水花,终于,它一动也不动了。
像钓鱼用的浮子一样,泰米艾尔突然浮出了水面。身体的一部分跃出了水面,然后又落到水里去了。他一边咳嗽,一边急速而又杂乱地说着什么,并且吐着唾沫,爪子上满是血。在喘息的间歇,他说道:“我想它已经死了。”之后他朝着船的方向慢慢地趟水过去。不过,他并没有爬上船,而只是靠着“忠诚”号在作深呼吸,靠本身自然的浮力浮在水面上。劳伦斯就像一个小男孩一样吃力地爬到了他的背上,躺了下来,轻轻地抚摩着他,如同泰米艾尔一样感到舒服。
泰米艾尔太累了,所以不能马上爬回到船上。劳伦斯登上了一艘小艇,叫来凯因斯给泰米艾尔来检查,看他是否受了伤。他的身上有一些抓伤的伤痕--其中一处伤痕是一个难看的锯齿状的牙齿印--但是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然而,凯因斯再次听了听泰米艾尔的胸膛后,面色凝重地说,有一些海水进了他的肺里去了。
在劳伦斯的极大鼓励下,泰米艾尔又回了船上,而“忠诚”号比平常泰米艾尔爬上船时更为吃水,这既是因为他已经很疲劳了,也是因为船本身情况比较糟糕。虽然爬上来时弄破了一些围栏,但是最终他仍然设法回到了船上。现在,即使如波拜克那样在意船外表的人也不会因为泰米艾尔弄破了一些围栏而去责备他了。事实上,就在泰米艾尔重重地落到甲板上时,一阵疲倦但真挚的欢呼声从船上传了出来。
泰米艾尔在甲板上刚一站好,凯因斯便说道:“去船边,头朝下”。他嘟嘟囔囔地发了一阵牢骚,虽然现在他只想睡觉,但还是按凯因斯的话做了。当把头和身体往外倾斜到远得有点危险的地方后,用有点压抑的声音开始抱怨道他有点犯晕了,但是他还是设法咳出了一些海水,完成了凯因斯的命令。他慢慢地曳着步子从船边往回走,在甲板上安置好自己的位置后,他蜷成一团躺了下来。
“你想吃点东西吗?”劳伦斯问道,“新鲜一点的东西?一头羊?我让他们按照你喜欢的口味来烹调。”
“不,劳伦斯,我现在一点东西都不能吃,一点也不能。”泰米艾尔说道,但是他的话让人有点听不清楚,他把头藏在翅膀下面,肩胛之间还可以看到有些战栗,“让船员们把海蛇的尸体弄走吧。”
那条海蛇的尸体仍然像伸开四肢似的横卧在“忠诚”号上,头部在左舷一侧的水面上漂浮着,现在船员们可以看到它那令人印象深刻的身长了。瑞雷派人到艇上去丈量了它从鼻子到尾巴的长度:超过250英尺长,这至少是劳伦斯听说过的最大“帝王铜”的体长的两倍,这也是为什么虽然它身体直径还不到20英尺,却可以把整艘船缠住。
“kiao,一种海龙。”当孙凯走上甲板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告诉他们它是什么。他告诉船员们,在中国海也有类似的怪物,不过通常比这海龙要小。
没有人提议要吃掉它。丈量结束后,那位中国诗人,同时也是一位画家,同意把这头怪物画下来,而斧子再次砍到了海蛇的身上。塞科勒带领着大家,用铲刀熟练地一下一下地砍下去。普莱特用了三下重击砍开了它那重装保护着的脊柱。之后,海蛇本身的重力和“忠诚”号的缓慢前进力几乎马上就把剩下的工作完成了:那些剩下的肉和皮断开了,声音就像撕裂织物那样,而那已经分开成两半的身体从船的两边滑了下去。
在水里,在蛇的尸体周围,不少“活动”已经开始了:鲨鱼在撕咬它的头,其他一些鱼类也是。现在一场越来越激烈的争斗正在海蛇那被砍成两半的血淋淋的身体周围展开。
瑞雷对波拜克说道:“还是尽我们所能尽快重新启程吧。”
虽然主帆、后桅纵帆以及索具遭到了比较严重的损坏,不过前桅和索具并没有受到损伤,只是一些绳索纠缠在了一起,船员们设法在顺风时张开了一小幅风帆。
他们就这样让那海蛇的尸体漂浮在海面上,重新开始了旅程。大约一个小时后,浮在水面上的那条海蛇的尸体就变成了一条银色的线。甲板已经打扫过了:刚用硬刷擦洗过并且撒上了甲板磨石,还用开水闸再冲洗了一遍,水欢快地从水闸里冲了出去。木匠和助手们砍了一对圆木来代替损毁的主帆和后桅纵帆的上桅帆上的横杆。
船帆受到了很大损坏:船员们需要从储物室中取出备用帆布。但是让瑞雷愤怒的是,这些帆布已经被老鼠咬坏了,因此船员们要紧急修补了一下,然而此时太阳快要下山了,那些新的船缆只能在早上才能装配起来。船员们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在火把的照耀下开始晚餐了。晚餐后,船员们都睡觉去了,没有像通常一样设置警戒。
劳伦斯仍然赤着脚。吃了一点罗兰给他拿过去的咖啡和饼干之后,来到了泰米艾尔的身旁。泰米艾尔仍然不太振奋,而且没有什么食欲。劳伦斯担心泰米艾尔受了什么内伤,不能马上察觉,便尝试着哄劝泰米艾尔,试图让他从低迷的精神状态中走出来,但是泰米艾尔无精打采地说道:“不,我根本没有受伤,也没有病。我现在好着呢。”
“那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苦恼?”劳伦斯终于试探性地问道,“你今天干得很好啊,你拯救了整条船。”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干掉了它,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泰米艾尔说道,“它并不是敌人,也并不是因为什么原因来袭击我们的。我想它来到这里,仅仅是因为它饿了。我认为我们的射击和炮击让它受到了惊吓,这就是为什么它要攻击我们的原因。我本希望她可以明白,然后便会走开。”
劳伦斯双眼盯着泰米艾尔:他并没有想到泰米艾尔可能并不像他那样把这条海蛇看作是一头残忍的怪物。
“泰米艾尔,你不会认为这头怪兽有什么地方像条龙吧,”他说道,“它既不能说话,也没有智慧。我敢说你说它来找吃的是正确的,但是任何动物都会去捕猎。”
“你怎么能够这样说?”泰米艾尔说道,“你的意思是它既不说英语,也不说法语,也不说中文,可是它是一头海洋生物啊。如果它不是被人类在箱子里养大的话,她应该怎样才能学到人类的语言呢?虽然我自己不懂得这些语言,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我是没有智慧的。”
“但是,你也看到了,它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劳伦斯说道,“它吃了我们四名船员,并且杀死了另外六个:是人而不是海豹,人明显不是哑巴牲口。如果她是有智慧的话,这样做就是不人道--不文明的。”他改口说道,并且因为他的用词而有点结巴。“没有任何人可以成功驯服一条海蛇,即使中国人也不可以。”
“你可能也会这样说,如果一头生物不服务于人类,也不学习他们的习惯,那么它就是没有智慧的,而且也会被杀死。”泰米艾尔一边说,一边翎颌抖动了一下。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劳伦斯说道,他正在想着怎样才能安慰泰米艾尔,对于他来说,非常明显,那头怪兽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凶恶的感觉,“我只是说如果它们是有智慧的话,那可以学习怎样去沟通,而且我们也可以听到的。毕竟,很多龙并没有想到要去对付一名训练员,而且完全拒绝与人类说话。很少发生这种情况,虽然的确发生过,但是并没有人因此认为龙是没有智慧的。”他补充道,他认为他碰巧说到了一个恰当的例子。
“但是如果他们真的这样做的话,他们会怎么样呢?”泰米艾尔说道,“如果我拒绝服从,我会怎么样?我并不是指不服从一个单一的命令,我是说如果我根本不愿意在空军里战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