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风加快了船的速度,“忠诚”号比劳伦斯原本估计的早一天到达了丰沙尔,陆地一进入视野,泰米艾尔就坐在船尾,渴望地等待着这一时刻的到来。他的到来在陆地上引起了哄动,因为在驶入港口的小三帆快速战舰上,很少能够见到龙的影子。当他们进港时,尽管人们根本无法靠近船只,但很多人仍然聚集在码头围观。
克罗夫特上将的旗舰就在港口里,“自立号”名义上在他的领导下,瑞雷和劳伦斯已经私下商议好了,两个人应该一起向他汇报这件不同寻常的事情。他们的船只刚一抛锚,旗舰上就升起了“上校到船上报道”的信号旗,劳伦斯停下来,和泰米艾尔说了几句话。“记住,你必须待在船上,直到我回来,”他有点焦虑地说。因为尽管泰米艾尔从来没有任性固执不听话,但他很容易被一些新鲜和有趣的事物吸引,离开船只。劳伦斯对于能否约束住他并没有太大的信心,毕竟周围的新世界有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可以去探索。“我发誓,我回来后,我们就在整个大陆上空飞翔,你将看到所有你喜欢的东西,同时,韦尔斯先生还会给你带来一些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美味的新鲜小牛和小羊。”
泰米艾尔叹了口气,但还是点了点头。“好的,不过你要快点,”他说,“我想飞到那些山上去,我只想吃那些东西,”他看了看站在附近的一队拉四轮马车的马,补充道。那些马好像完全听明白了这些话,焦急地在远处跺着脚。
“噢,不,泰米艾尔,你不能在街上看到什么吃什么,”劳伦斯惊恐地说,“韦尔斯马上就会给你拿来吃的。”他转身向第三副官看了一眼,向他传递了一下紧急的形势,又不确定地看了最后一眼,走下跳板,和瑞雷走在了一起。
克罗夫特上将正在不耐烦地等着他们,很明显他已经听到了一些关于码头混乱的情形。他是一个个子高大、引人注目的人,说他引人注目更多的是因为他脸上的一道斜斜的刀疤和固定在左臂上的那只假手,他的钢指用弹簧和钩子安在了假手上。就在他提拔为上将军衔之前不久,由于体重大大增加,动作不灵便,他失去了左臂。两人走进了特等客舱,克罗夫特上将并没有站起来,只是板着脸向他们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坐下。“好的,劳伦斯,你解释一下吧,我想知道你如何来处理那个野生动物。”
“先生,他叫泰米艾尔,不是野生动物,”劳伦斯说道,“三周前的昨天,我们俘虏了一只法国船‘友谊号’,在它的船舱里发现了一只龙蛋。我们的外科医生对龙多少有些了解,他告诉我们它很快就会孵化出来,因此我们有时间做了安排——,也就是说,我驾驭了他。”
克罗夫特突然站了起来,斜眼看了看劳伦斯,又看了看瑞雷,然后注意到了制服的变化。“什么,你自己?所以你——上帝,为什么你不让一个少尉候补军官来做这件事情?”他命令道,“这个职责履行得有点远了,劳伦斯,一个海军军官为了空军军团而选择了离开船队,真是一件好事。”
“先生,我和我的军官抽签决定的,”劳伦斯压抑住心头的怒火说,他并不期待自己的牺牲能够得到别人的尊敬,但这件事确实不应该受到责备,“我希望没有人会怀疑我对海军的忠诚,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我参与这次冒险对他们才是公平的,尽管我没有抽到签,但看上去无法避免,他喜欢我。从另一方面说,如果他不喜欢的话,就有可能拒绝套上龙鞍,我们不想冒这个险。”
“噢,该死,”克罗夫特说。他有点愠怒地坐了下来,右手指敲打着左边的铁手掌,看上去有点焦虑,除了手指敲击铁的叮当响声外,他坐在那里陷入了沉默。时间一分分地过去,劳伦斯坐在那里,一会儿想到他不在时泰米艾尔可能会引发的上千种灾难,一会儿又担心克罗夫特会怎样处置“自立号”和瑞雷。
最后,克罗夫特好像醒了过来,开始挥着右手说话了。“好,你们肯定会得到一些奖励的,毕竟他们给一条被驾驭的龙的奖励不会比一条野生龙的奖励少,”他说,“法国的三帆快速战舰,我想是一条军舰,而不是商船?嗯,这看上去足够了,我相信她会很快就能交付使用,”他恢复了幽默,补充道。劳伦斯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很气愤,这个人只知道计算应该分到上将头上的收益。
“确实,先生,这艘船有36只枪,性能很好,”他礼貌地说,当然保留了一些只能对自己说的事情,他将再也不用向这个人汇报了,但瑞雷仍然前途未卜。
“嗯,劳伦斯,我相信你已经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尽管失去你对我来说是件遗憾的事情。我想你应该愿意成为一名飞行员,”克罗夫特语气平淡地说,好像他不是在说这样重大的一件事情,“但在当地,我们没有空军师,即使是送信件的人一周也只能来一次,我想,你不得不把他带到直布罗陀海峡。”
“是的,先生,但必须等他再长大点才能进行这场旅行,他现在停留在高空一小时左右没有问题,但我不想冒险让他待更长的时间,”劳伦斯坚定地说,“同时,他必须得到喂养,这段时间里,我们一直让他捕鱼吃,但在这里,他当然不能去捕鱼。”
“嗯,劳伦斯,我确信这不是海军的职责,”克罗夫特说,但在劳伦斯还没有被这卑鄙的话惊吓倒之前,他似乎意识到这话有问题,连忙修正道,“不过,我会报告给地方长官,相信我们能够安排这件事情,现在,我们必须考虑一下‘自立号’和‘友谊号’的问题了。”
“我想我得指出一点,自从我成为了龙骑士,瑞雷先生一直在指挥‘自立号’,他做得相当好,经历了两天的暴风雨,他已经把船安全地驶入了港口,”劳伦斯说,“在战斗中,他勇敢顽强,勇于付出,为我们赢得这个战利品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噢,我相信,我相信,”克罗夫特的手指又转起了圈,说,“谁在指挥‘友谊号’?”
“我的第一副官吉布斯,”劳伦斯说。
“是的,当然,”克罗夫特说,“很好,这就是你希望的,让你的第一、第二副官以这种方式获得职位,劳伦斯,你一定知道,战场上没有这么多的三帆快速战舰。”
劳伦斯费了半天劲才尽量不去反击,很明显这人正在找一些借口把好的职位留给自己喜欢的人。“先生,”他冷冷地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希望你不是说我自己是为了让出职位才去驾驭龙。我向你保证,我唯一的动机就是为英国获得一条非常有价值的龙,我希望当局也会这样看待这件事。”
他尽量在不损害瑞雷利益的情况下,不去琢磨自己的牺牲,他宁愿这样做。但这样做起作用了,克罗夫特看上去被这个提醒以及提到的海军部给震住了,最后他左右环顾、瞻前顾后地退却了,没有再谈把瑞雷从指挥位置撤下来的事,然后就把他们解散了。
“先生,我对你感恩戴德,”当他们退出来,一起向船上走时,瑞雷说,“我只希望你不会因为在这件事上给他施压而给自己带来麻烦,我猜想他在海军部一定有一些影响力。”
此时,劳伦斯除了感到轻松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因为他们已经到了甲板上,泰米艾尔仍然坐在船的甲板上,不过这里此时看上去更象一个屠宰场,他的周围全都是血,几乎见不到什么黑色了,大群的围观者已经完全散开了。“如果整个事情中还有什么可以祝贺的事,汤姆,那就是我不用再考虑这些影响了,我认为他不会对一名飞行员有什么影响,”他回答道,“不用替我担心。我们快点走行吗?我想他已经吃完了。”
飞行大大缓和了他受到滋扰的心情,毕竟他不可能对展现在面前的整个马德拉和穿过发梢的和风生气。泰米艾尔饶有兴趣地兴奋地指点着各种新事物,如动物、房子、车、树、岩石和他所看到的任何东西。最近,他学会了飞行时可以把头部分转过来的方法,因此可以一边飞一边和劳伦斯说话。经过商量,他最终在沿着深深峡谷边的一条空旷的道路上停了下来,厚厚的云彩正沿着南边绿色的斜坡滑落下去,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和地面连在了一起。他坐在那里着迷地观察着云彩的移动。
劳伦斯从龙身上滑了下来,他已经逐渐习惯于骑在龙身上了,很高兴可以在空中伸展一个小时的腿脚。现在他走了一会儿,欣赏着美丽的景色,考虑着第二天自己应该在飞行时带点吃的和喝的东西,最好带点三明治和一杯葡萄酒。
“我想再吃另外一些’灯‘,”泰米艾尔重复着自己的想法,“味道好极了,我可以吃那边的几只吗?它们看上去个头更大。”
在峡谷远处的边上,绿色的草地上白白的一片,那是一大群羊在静静地吃草。“不,泰米艾尔,那些是羊,羊肉,”劳伦斯说道,“不过那些不行,我想他们肯定是哪个人的财产,我们不能随便抓来吃。不过如果你明天想回到这里来,我看看能不能让牧羊人给你留一只。”
“真是奇怪,在大海里,东西那么多,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而在陆地上,看上去什么东西都是有主的,”泰米艾尔失望地说,“看不去不太公平,他们自己也不吃那些羊,可我现在饿了。”
“不管怎样,我想如果我教你一些扰乱社会治安的想法,就会被逮捕,”劳伦斯笑着说,“你听起来具有积极的革命性,只要想一下,可能那个拥有这些羊的人也是同样的人,会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们会为你要一头好羊做晚饭。如果我们偷他的羊,他肯定不会干的。”
“我宁肯现在就有一只好的小羊羔,”泰米艾尔咕哝道,不过他没有再要羊,而是转身去观察云彩,“我们可以去看看那些云吗?我想看看它们为什么那样移动。”
劳伦斯怀疑地看了看被云彩遮挡的小山,但有些话若不是必须说,他就尽量不说,他越来越不喜欢对龙说“不”了。“如果你想的话,咱们可以试一下,”他说,“但那看上去有点冒险,我们很有可能撞到山腰上。”
“噢,我会在云彩下面着陆,然后咱们可以走上去,”泰米艾尔说,然后他蹲了下来,把头放到地上,这样劳伦斯能够爬到背上去,“不管怎样,这看上去非常有趣。”
和龙一起走有点奇怪,但走在龙的前面就更奇怪了。泰米艾尔一步相当于劳伦斯的十步,不过他很少走,精力全部用在前后左右地观察覆盖地面的云彩,不断地对比着云彩的轻重程度。最后,劳伦斯走到前面,坐在斜坡上等他。即使这么大的雾,劳伦斯仍然感觉挺舒服,这要归功于他的厚衣服和油布斗蓬,这是他总结经验后,为飞行准备的着装。
泰米艾尔继续缓慢地向山上爬着,不时地停下对云彩的进行研究,看看花儿或小石头什么的。让劳伦斯惊奇的是,他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从地上挖出一块小石头,十分兴奋地用爪子的趾尖把它推到劳伦斯面前,因为这块石头太小了,他无法用爪子拾起来。
劳伦斯拿起这个有拳头大小的东西,相当令人惊奇,那是一块石英晶体和岩石共生的黄铁矿。“你是怎么看到它的?”他把它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擦去了上面的灰尘,问道。
“刚才有一点露出地面,不停地在闪光,”泰米艾尔说,“这是金子吗?我喜欢它的样子。”
“不,这只是铁矿石,但很漂亮,是不是?我想你是一个喜欢收藏的动物,”劳伦斯抬起头,亲切地看了看泰米艾尔,许多龙对于珠宝或珍贵的铁矿都有着天生的迷恋,“我恐怕不是一个富有的合作伙伴,不能给你提供大量的金子,让你睡在上面。”
“即使睡在金子上很舒服,我也更愿意有你,而不是拥有金子,”泰米艾尔说,“我不介意睡在甲板上。”
他的口气听起来很正常,丝毫没有恭维的意思,说完,他马上回头去看云彩了。劳伦斯又惊又喜地看着他,他从来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在过去的生涯里,他能够想像到的可以与之抗衡的感觉就是如果“自立号”对他说,她很愿意让他当船长,这种表扬和情感是能够想像得到的最高褒奖。这让他重新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好,绝不能辜负这种赞美。
“恐怕我帮不了你,先生,”这个老人从厚厚的书卷中直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挠了挠耳朵说,“我有很多关于龙的品种的书,但里面没有找到你说的那种,也许他长大后颜色会变化?”
劳伦斯皱了皱眉头,这已经是他到达马德拉后,在过去一周里拜访的第三个博物学者了,但没有人能够帮助他判断泰米艾尔到底属于哪个种类。
“不过,”这个书商继续说,“我能给你点希望,皇家学会的爱德华·豪先生刚好经过这片水域,现在就在这个岛子上,上周他还来过我的书店。我想他肯定在岛子西北角的波多莫尼兹,我相信他能为你辨别出你的龙的品种,他已经写过好几本关于美洲和东方国家的稀有的龙品种的专着了。”
“确实非常感谢,听到这些,我太高兴了,”劳伦斯说。听到这个消息,他马上精神焕发,他很熟悉这个名字,还曾经在伦敦见过这个人一两次,因此不用再挖空心思地介绍引荐了。
他心情愉快地走出来,手上拿着给泰米艾尔的一张海岛地图和一本矿物学的书。那天阳光明媚,龙在离城市较远的专门为他预留的田野里,刚刚吃完饭,正四肢展开,坐在地上晒太阳。
在这件事上,地方当局比克罗夫特上将表现得更加慷慨和积极,可能是因为公众对于在他们的港口中央出现了这样一个经常饥饿的龙感到焦虑,因此他们打开了国库,为泰米艾尔提供充实而稳定的牛羊。泰米艾尔根本不在意饮食的改变,他还在继续长大,无法再待在“自立号”船尾了,因为他现在看上去比整条船都长了。劳伦斯在田地边上花了很少的钱买了一个小房子。
当有时间考虑这件事时,他很遗憾自己最终离开了船上的生活,但是对泰米艾尔进行训练是一件艰巨的任务,为了给泰米艾尔弄吃的,他必须得到镇上,因此经常遇到瑞雷或其他一些军官,他在镇上还有许多其他的海军熟人,这样,他很少会孤独地度过夜晚。尽管由于距离太远,晚上他不得不很早就返回小屋,但仍然过得很舒服。他找了一名叫弗内欧的当地仆人,这个人不苟言笑,沉默寡言,但他不会被龙吓到,还能够准备合理的早饭和晚饭。
一般来说,泰米艾尔在劳伦斯不在的温暖的白天睡觉,太阳下山时醒来,吃完晚饭,劳伦斯会坐在外面,在灯光下为泰米艾尔读书。他以前从来不读书,但泰米艾尔对书的兴趣相当有感染力,尽管劳伦斯对这一主题完全不感兴趣,但不能不考虑书给龙带来的快乐,这本新书讲了很多关于宝石和宝石矿的细节。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过这种的生活,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因为生活状况的改变而遭罪,泰米艾尔正表现出罕见的良好合作精神。
劳伦斯在一个咖啡馆里停了下来,给爱德华先生写了个便条,简短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表达了想拜访他的愿望。他写上了波多莫尼兹的地址,贴上半克郎邮票,然后让一个军队通讯员快速送过去。他当然可以飞过去,这样可以更快些,但他觉着不能简单从事,不应该不提前打招呼就去和一条龙一起去拜访一个人。他可以等,在来自直布罗陀海峡的关于如何报到的指令到来之前,他至少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自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