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穿过向左的一条走廊离开了房间,穿过尽头的另一扇铁皮门,走了进去。一进去,他就明白为什么不穿衣服了。整个房间都充满了蒸气,他几乎看不清胳膊的长度,浑身立刻滴下水来。如果穿着衣服的话,帽子和鞋子都会被浸湿,所有其他的东西也都会被浸透。对于赤裸的皮肤,蒸气简直就是奢侈品,只不过有点太热,在蒸汽中,经过长期飞行的紧绷的肌肉马上放松下来。
房间墙边上,每隔一定距离就有一些椅子,蒸气缭绕中,一些小伙子正躺在上面。穿过这里时,格兰比和马丁向其中一些人点了点头,然后他们进入了上面像巨穴一样的房间里。这个房间更加温暖,不过要干燥许多,里面有一个狭长而较浅的池子,几乎有房间那么长。“我们现在就在场院下面,这也是为什么军团选择这个地方,”马丁指着池子说。
每隔一定的距离,在长长的墙上都有一个深深的壁龛,外面有一圈铁制的栅栏把它们与其余的空间隔离开来,让人只能从稍远处观望它们。其中一半的壁龛里是空着的,另一半的壁龛里加上了织品的衬垫,每一个上面都放着一个巨大的蛋。“你看,把它们放在这里保暖,因为我们没有多余的龙来孵化它们,也不能让像他们天生的那样,在火山或类似的环境中埋藏起来。”
“难道没有地方为他们单独弄一个房间吗?”劳伦斯吃惊地说。
“当然有地方,”格兰比粗鲁地说,马丁瞥了他一眼,在劳伦斯还没有做出反应之前,迅速地接过了话题。
“你知道,大家经常在这里进进出出,因此只要哪个蛋有孵化的迹象,我们更容易发现它,”他匆忙地回应道。
劳伦斯向马丁点了点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没有在意格兰比的话。他曾经读过爱德华的书,里面讲道龙蛋孵化的过程无法预料,一直到最后才能知道最终的结果。对于这样一个巨大的种群,甚至是知道了品种,也只能把这个过程缩短到几个月或几年的时间。
“我们觉得那边的‘蛱蝶’龙孵化得快一点,那个很有名,”马丁指着一个金棕色的蛋继续说,“那是奥布沃瑟威尔的蛋,她是英吉利海峡的旗龙。我曾是上面的一个信号少尉,如果不经过训练的话,她的种群里没有龙可以接触她、控制她。”那个蛋的边缘发出模糊的珍珠般的光芒,上面点缀着浅黄色的斑点。
两个飞行员都用渴盼的目光看着这些蛋,当然每个蛋都代表了一个稀少的提升机会,每个蛋似乎比如何符合上将的口味更加不确定,因为在那个领域,你可以通过英勇来得到赏识或赢得成功。“你曾经在许多龙上服过役吗?”劳伦斯问马丁说。
“只有奥布沃瑟威尔,后来是因莱克瑞玛斯,一个月前,他在一次小冲突中受了伤,因此我就在这里了,”马丁说,“但是一个月后他会再次执行任务,因为这次冲突,我得到了提升,因此我不应该抱怨,我刚刚成为一名中尉,”他自豪地补充道,“格兰比在更多的龙上服过役,四条龙,不对吗?在李蒂费凯特前是谁?”
“‘伊科斯科西厄斯’、‘伏鲁伊泰尔’、‘艾柯申尼斯’,”格兰比非常简短地回答道。
但是第一个名字就足够了,劳伦斯最终明白过来,他的脸变得冷酷了。这个小伙子可能是迪伊斯上校的朋友,不论如何,两个人最近都成了一条龙上的人,现在他明白了,格兰比的冒犯行为不仅仅是飞行员对于一个硬塞进他们队伍的海军军官的一般意义上的憎恨,而且还有个人的原因,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伊迪斯最初侮辱的扩大和延伸。
劳伦斯再也不能忍受因为这样一个原因而带来的任何轻视,因此,他迅速地说:“继续吧,先生。”在剩下的参观中,他不允许再有什么耽误,按照自己的想法,让马丁继续说下去,没有任何会延误时间的交谈。在绕浴室转了一圈后,他们返回了更衣室,穿上了衣服。劳伦斯平静但坚定地说:“格兰比先生,你现在带我去饲养场吧,然后你就可以自由活动了,”他不得不向这个人表明他将不能再忍受自己不被尊敬,如果格兰比再嘲弄的话,他将会不留情面地制止,到目前为止,这种情况最好是私底下进行,“马丁先生,非常感谢你的陪同和解释,对我来说,这些真是太有价值了。”
“不客气,”马丁说,他不太确定地看了看劳伦斯和格兰比,好像担心让他们单独相处的话,可能会发生些什么。但是劳伦斯已经向他表明了态度,尽管是非正式的表示,马丁看上去明白这个命令的份量,“晚饭见,我想,那会儿见。”
在沉默中,劳伦斯继续和格兰比去饲养场,或者说是去训练山谷远处尽头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这块岩石在远处就能够看到。在山谷远处的尽头,可以看到一个天然死胡同的入口,劳伦斯看到那里有几个值勤的放牧人。格兰比用平白的嗓音解释道,从突出岩石上发出信号时,这些人会为每条龙挑选出相当数量的动物,把它们赶进山谷,龙会抓捕并吃掉它们,只要不进行飞行训练,这样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
“我想这足够了,”格兰比有点混乱地说,他的舌头已经非常令人厌恶了,然而就像劳伦斯担心地那样,再说什么的话就会跨过这条线了。
“先生,”劳伦斯平静地说。格兰比瞬间有点混乱地眨了眨眼睛,劳伦斯重复道,“这足够了,先生。”
他希望这足以警告格兰比不要再对他不尊重,但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上尉回应道:“我们不需要在这里客套,不论你过去在海军中习惯于什么。”
“我过去习惯于礼貌,如果在哪里得不到它,我会坚决争取,至少应该得到由于等级而带来的尊重,”劳伦斯冷酷地盯着格兰比说,他的脾气立刻爆发出来,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胀得通红,“你必须立刻改正你的说话技巧,否则,我发誓,我会让你因为这种不顺从和不尊重而遭到惩罚,我无法想象空军会如此轻视你的这些行为。”
格兰比的脸色马上变得苍白,晒黑的脸也胀得通红,“是的,先生,”他立刻立正,站在那里说。
“稍息,上尉,”劳伦斯马上说,然后他背过手去,转身去看那片田野,直到格兰比离开,他甚至看都不想再看那个小伙子一眼。随着持续的愤怒消失,他感到有点疲倦,对于自己遭遇到这样的对待感到很痛苦,除此之外,他不得不沮丧地考虑批评格兰比可能带来的后果。从本质上来看,第一眼看上去,格兰比是那种友好、可爱的人,即使不是,他仍然是一名飞行员,劳伦斯只是一个闯入者,格兰比的同僚肯定会支持他,他们的敌意只能让劳伦斯的处境更加不愉快。
但是没有别的选择,他不能忍受公开的不尊重,格兰比也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他的言行已经超出了行为准则。返回时,劳伦斯内心仍然十分沮丧。只有当他走进场院,发现泰米艾尔正醒着等他时,他的精神才振作起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劳伦斯靠在他身上,抚摸着他说,“你感到厌倦了吧?”
“不,一点也没有,”泰米艾尔说,“这里来了很多人,过来和我说话,一些人还给我进行了测量,要为我做一套新的鞍具。而且我在这里也和麦西莫斯交谈了,他告诉我,我们将会一起进行训练。”
劳伦斯向“帝王铜”点头致意,因为他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显然是听到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麦西莫斯抬起巨大的脑袋,转了过来,然后又放了下去。“你饿吗?”劳伦斯转向泰米艾尔问道,“根据塞勒瑞塔斯的安排,我们明天必须一大早就起来,他是这里的训练主管,”他补充道,“因此你早上可能没有时间吃饭了。”
“是的,我想吃东西,”泰米艾尔说,看上去他完全没有为一条龙作为训练主管而感到吃惊,面对他的现实反映,劳伦斯感到自己最初的吃惊有点愚蠢,当然,泰米艾尔并没有看出其中的古怪。
泰米艾尔完全是一路跳跃着来到了突出的岩石上,劳伦斯并没有把自己绑在上面,到达那里后,劳伦斯下来,让泰米艾尔自己去捕猎。看到龙优雅地高飞和俯冲,劳伦斯的心中充满了简单的快乐,内心得到了很大的放松。不论飞行员怎样对待他,他的位置以一种没有一个海军上校所期待的方式得到了保护。如果一个不情愿参军的人到了他的部队里,他有丰富的管理经验,至少马丁的例子表明不是所有的军官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偏见的。
还有另外一些宽慰的事情:泰米艾尔飞扑下去,干净利落得把一只皮毛粗浓杂乱的笨拙的牛抓离地面,然后放到地下,吃了起来。就在这时,劳伦斯突然听到了一阵热情的低语声,他抬头望去,看到上面的窗户里探出了一排小脑袋。“那就是‘王龙’,先生,是吗?”其中一个浅褐色头发、圆脸的男孩向他喊道。
“是的,那是泰米艾尔,”劳伦斯回答道。他总是努力地培养年轻的绅士,他的船上被认为是年轻人最好的地方。许多家族和部队的朋友都支持他,因此对于孩子,他有着相当丰富而有用的经验。不像其他成年人,在年轻人里面,他一点也没有感到不舒服,即使这些男孩子比他的中尉要年轻得多。
“看,看,多么了不起,”另外一个小一点、黑一点的男孩子指着远处大喊道。泰米艾尔正掠过地面,抓起了全部三只为他放出的羊,然后再次停下,吃了起来。
“我敢说对于龙的飞行,你们所有人拥有的经验都比我多,他表现得很不错吗?”他问他们。
“噢,是的,”他得到了一致而热情的回应。“转弯时的眨眼和点头,”褐色头发的男孩用专业的口吻说,“极好的伸肢定位,一点不浪费的翅膀扑棱,噢,太妙了!”当看到泰米艾尔转身去抓最后一头牛时,他补充道。说完,他马上又回复到了小男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