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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亡命徒(7)

叶杏却已经吓傻了,伸手指着,就是说不出话来。那边拉锚的水手却已觉出不对,万人敌从水里出来后,身体不受海水浮力托着,全身的分量加一柄大锤都压在锚上,那四个水手只奇怪今天的锚怎么会这么沉。正想看看,蓦然间一股无可抵挡的大力从锚链上传来,几人放手不及,一齐被拉得翻下船去。那力量好大,铁链被他们的身体磕在船舷上的力量稍稍一阻,“咔”的一声,翻下船去的水手用身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之声,翻下海去。船舷塌裂,那铁链“嘣”的一声,竟然便断了。

“砰”然巨响,铁锚重新砸进水里。几乎就在同时,那人借蹬锚之力和那些落水的水手交错而过,于血光中跃上船头。只见他白发萧疏,红袍乱抖,手中扪天锤划半个圈子,发出“隆隆”闷吼,将所有人都算在其中,怒吼一声:“你们骗朕!”

他咆哮道:“你们全都在骗朕!”

--朕最恨人骗我!

李响正掏心掏肺的跟人家的新娘子表白,被抓了个正着,顿时傻了。只见万人敌身着新郎的吉服面目抽搐,侧身一指叶杏,痛心疾首道:“你说你我婚后,你就会和李响断了联系!”又回手一指李响,喝道,“你说你不喜欢她的!”

李响张口结舌,道:“不,不是的……”被万人敌死而翻生这件事冲击,一时间全忘了对方的诸般大恶,只觉得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慌成了一团。

万人敌嘶吼道:“朕给过你们机会!真给过你们许多机会!你们为什么骗朕!朕的心好痛!”

--痛!

--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的痛!

--一腔热忱却被人愚弄的痛!

万人敌扯开衣襟,胸前一处剑伤还触目惊心的淌血,道:“幸好朕没有傻到真的被你们逼死!幸好朕的功夫,足以让那长剑窝折,在朕的皮下绕胸而过!朕愿意为你们去死,你们就这么报答朕!你们这奸夫淫妇!”

李响又羞又急,说不出话来。常自在笑道:“怎么啦,小叶子和我们关系好,来送送我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一边说,一边回头来揶揄李响。

忽然间,李响面色大变,猛地将他一推,常自在立足不稳,腾腾腾向后连退,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眼前金风擦面,“嘭”的一声,扪天锤在他脚尖前重重砸在甲板上,两块船板居中折断,两边四个头一起翘起。

常自在吃了一惊,往后一纵,一个空心跟头翻开,“镗”的一声,人在半空,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有人猛地撞上他的背心,两人一起滚到在地。定睛看时,那人正是萧晨,只见他脸色惨白,一条右手缠着铁链软软垂下,“哗啦哗啦”铁链断成几截落在甲板上。原来方才万人敌抡锤追打常自在,李响等不及救助,只有萧晨恰在一旁,以铁臂硬挡了这一锤。

那一锤势如雷霆,别说萧晨只是臂缠铁链,便是他真的是钢筋铁骨铜浇的臂膊只怕也承受不住。“镗”那一声,锤臂相撞,萧晨臂上铁链碎裂,一条手臂更伤得血肉模糊,登时疼得昏了过去。

万人敌一招得手,不屑再继续追击,单臂挺着扪天锤,恨声道:“笑!你还笑!朕最恨你们这种笑了!你们骗了朕,还有脸笑!”

--你们便永远只知道笑!被人耍了也在笑!被人骂了也在笑!被人打了也在笑!被人杀了也在笑!

--要生气啊!不高兴就要像朕一样,生气啊!骂回去!打回去!杀回去啊!

万人敌先杀费画舌、云申,后伤萧晨,一出手招招都是杀手。常自在虽然明知这人心狠手辣,也不由得惊怒交集。眼看萧晨伤重吐血,顿时热血上涌,一骨碌身站起来,骂道:“王八蛋!”将大氅一抖,也拔出一柄紫瓜大锤来,抡锤往万人敌砸去。

万人敌以硬碰硬,扪天锤对上紫瓜锤,“当”的一声大响,紫瓜锤“日”的一声飞了出去。常自在早知道自己力气不及万人敌,手上根本就没太用力,大锤脱手的同时,人往下一扑,右掌按地,左手一柄弧刀“嗖”的划向万人敌的双脚。

万人敌大笑一声,脚尖点地,人已跃上半空,扪天锤以上示下,一锤捣了下来。常自在“骨碌”向旁一滚,那扪天锤“咔”的一声捅破了半尺阔的一块甲板,锤头深陷舱里。常自在正想站起来,可是被甲板上传来的震动一颠,一个鲤鱼打挺没使正,“扑通”一声又跌倒了。万人敌身形飘落,手中锤柄一压,锤头自甲板下翻起,“咔啦啦”一声,一大片甲板翻卷开来,碎木板漫天飞舞中,常自在扎手扎脚的斜飞出去。后边怀恨伸手将他接住,被他身上蕴藏的大力撞得腾腾腾腾后退。

只听满船水手大声呼喝。万人敌上来就打,他们这时才反应过来,有人登船伤人。那船长也刚好闻讯赶来,叫道:“你是什么人?敢来老子的船上撒野?也不打听打听我万老海是什么人……”还不知万人敌的厉害,见他孤身一人,只想吓他。

万人敌听他聒噪,把眼一横,凶相毕露。李响莫名失了锐气,实在不是万人敌对手,眼看情势危机,再顾不了许多,先分辩道:“万人敌,我和叶杏清清白白的!”

那边叶杏以不顾许多,踏着水面上浮起的先前落下的水手尸身来到船下,再拉住舷梯,手脚并用的爬了上来,一上来也是慌不择言道:“万人敌,我和李响什么都没有!”

万人敌猛地回头瞪向叶杏,双目满是怨毒,喝道:“你还想有什么!”叶杏吓得一个激灵,万人敌看他可怜,声音柔和下来,哽咽道,“朕不放心。朕在这好怕你来。朕在这儿等着你。朕好希望你不要来……好希望你,不要和她说话!”最后一句话却是又跟李响说的了。只见他一番话说完,仰天高哭,道,“可是……可是你们都辜负了朕!”

--朕看重你们,朕对你们一让再让,甚至连假死之后,都决心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

--只要你们不再混在一起!

--只要你们真的清清白白!

--哪怕你们以前全都是骗朕的,哪怕你们一直针对朕、迫害朕,但只要这一次你们让朕不觉得朕是个傻瓜,给朕一线生机,朕就饶了你们!

李响也给他吓得向后一退,解释道:“你和叶杏不可能了……你滥杀无辜,你杀了我们的朋友……”终于有点回过味来,打算反击。

万人敌拖锤逼来,那扪天锤在甲板上“格楞格楞”的滑过,带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胁,喝道:“全都是你……全都是你在背后捣鬼!如果不是你,朕早就和叶杏拜完堂了--只要你在,朕和她就不可能了!”

李响被他的思路搞得一乱,只气得大叫道:“你胡说什么呢?”奇怪他是怎么听出这莫名其妙的就能听出弦外之音的,终于算亲身领教了万人敌偏激怪异的疯癫想法,

叶杏在后边也是叫道:“万人敌,你听我解释!”只因被他的死而复活抢了先机,一个个全都顾不得追溯万人敌杀人的事了。

万人敌怒吼道:“好!朕胡说!朕傻朕笨,你们聪明!朕不听你们的话,你们合起伙来骗朕!”

一锤砸下来。李响比常自在有准备,批命往旁边一闪,“啪”的一声,他所倚靠的船舷被砸得稀烂。那船长心疼得大叫,骂道:“直娘贼,你赔……”李响大叫道:“快逃!”“啪”的一声,万人敌赔给船长一颗赤金锤,将他打了个脑袋粉碎。

--朕在做事,你一个蠢人,喋喋不休的干什么!

他那一锤来得好怪,开始时明明是单手握着锤柄中间靠前之处,锤头向前对着李响;可是等到船长一骂人,突然之间,那锤头就已经停在了后边船长的脖子上,整个过程,仿佛就只来得及看到一团金光微微一闪。那锤柄根部还握在万人敌的手里,整柄锤倒似不像是硬的、实的,倒象是变化无端的水银制就,可以随时变形的一般,前突后刺。满船的水手们一片惊呼,李响知道事无善了,大叫道:“别傻站着了!还不快逃!”

万人敌见他自身难保还多管闲事,又挥锤来打他,李响连忙躲闪。那扪天锤锤柄太长,“喀”的一声,锤头砸穿旁边舱房的板壁,去势不歇,“喀啦喀啦”声不绝,竟以捶柄的圆杆刮开板壁,“嘭”的一声锤头又从舱房里边撞开板壁而出,完成回弧一击,砸在对面的船舷上。这一来虽然仍有雷霆万钧之势,可是速度上毕竟是慢了,给李响以毫厘之差,避了过去。

那边常自在怀恨见他不讲道理,都是火往上撞,怀恨拔双戒刀,常自在拧红缨枪来双攻万人敌。叶杏急得大叫,道:“你们不要动手!”万人敌见他们还敢还手,更是恼怒,将扪天锤抡开,叮当两下已将二人兵刃磕飞。怀恨向后一退,两手虎口尽裂血流如注;常自在待要退时,却只觉两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原来他已与万人敌过了三招,虽没有直接吃亏,可是每一次过招,扪天锤上残余的劲力都残存在他的体内。到这时三劲齐发,顿时如同有一只拳头狠狠地打在了他的丹田之上。

以万人敌的身手,要杀李响几人,那太过容易。可是他实在太过狂傲,假死之后来金都号守株待兔,实则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确定这几人背叛自己,他便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为此他干脆连兵器都带来了。

--朕打造这扪天锤,多希望永远都不用在你们身上!

--为什么要逼朕!

--既然你们恶毒若此,那朕就成全你们!让你们这几个还胆敢骗朕负朕不知死活的小子,先吓个屁滚尿流,再死个苦不堪言。

万人敌的扪天锤的招数大开大合的。杀船长时还能以巧以快一击而杀,可是攻向七杀的招数却都要讲究个大气磅礴,堂皇漂亮,便如猫玩老鼠一般,不求简单杀死他们,偏是要看着他们狼狈逃窜却又上天入地无路可逃。

只见一柄扪天锤化作两丈的圆盘,发出呜呜狂啸,追着李响打。忽高忽低忽扁忽圆,边缘是锤头拉出的一道金环,环内是锤柄长杆幻出的青底,无论金环青底俱都是遇舱破舱逢桅断桅,所过之处如同龙卷风吹过沙堆浮堡,一边推进,一边细细破坏。好端端一艘大船甲板之上顿时噼噼啪啪,木屑纷飞如爆。

李响在这样的狂暴攻击中连滚带爬,虽知万人敌是在玩他,可是也不能就大义凛然的让他一锤打死。一众水手何尝见过这样的疯子,争先恐后的跳下船去,饶是如此,仍有两人为锤风裹挟,被打了个骨断筋折。

后边的叶杏已扶起常自在,叫道:“你们快送萧晨下去!”萧晨为救常自在,受伤极重,这时还昏在一边。常自在咬牙推开她道:“跟他打,还能分心么?”他生性好斗,虽然不通世务,但打架的事,经验太过丰富,早无师自通:万人敌太过可怕,谈笑间便杀了五明子桑天子,七杀要是全在船上,也许还能靠七杀七劫阵有三分胜算。可是这时甄猛、唐璜、吴妍已走,萧晨伤重,叶杏不便出手,李响内伤未消,几人的性命,实在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因此竟不再多说,怀中拔出长鞭,从后边扑上。

叶杏直急得直跺脚。万人敌功夫太高,实在已经超出他们以往占住道理之后,斗气而胜的江湖人物,想要取胜,难于上青天;而其人又爱面子,最不能容忍别人忤逆于他,七杀要和他动手,不管占不占理,他都只会十倍还击,只怕几人真的要危险了。反过来,若是常自在这些与此事稍远的人离船而去,万人敌的面子上好下台,自己和李响倒是有可能用话再将他套住。

可是常自在已经揪不回来了。叶杏无奈,一把按住后边也要往上凑的怀恨,骂道:“和尚!还不救萧晨,你想他死啊!”

怀恨吃了一惊,他比常自在还要老实,这时被叶杏一骂,顿时蔫了,再加上毕竟是出家人,看重人命,再也不敢耽搁,过来抱起萧晨,叫道:“那你们小心点!”纵身下船。

这船船舷与码头相距不过二丈来宽罢了,怀恨虽不以轻功见长,可是这样从高往低跳还是没问题的。哪知这一跳下,“扑通”一声,竟然直接插进了水里,直至没顶,被冰冷的海水激得一抖,一张口先喝了一大口,幸好他此前一个月他已学会游泳了,这才两脚踏水,浮上水面来大咳。

萧晨也给冷水激醒了,在他怀中也是咳嗽,身体一动,伤臂更是疼得死去活来。怀恨被他呼痛得心慌,踩水来到岸边,将他抱上栈桥,问道:“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萧晨咬牙道:“皮肉伤……死不了!你……你快去帮他们!”

怀恨也不放心上边,道:“好!”一挺身站起,忽的明白过来,道:“怪了,怎么会离岸这么远?”原来那大船已经离开码头超过十丈了。

那“金都号”先前已生起帆来,后来被万人敌一踏之力又挣断了锚,今天海风颇大,风吹帆动,这船既无根,又受力,早已漂离了码头。只不过船上万人敌乒乒乓乓的乱砸,大船纵有晃动,大家也都以为是被他摇的,哪想传已经在走了?直到怀恨离船上岸,这才发现这样的变故。

怀恨虽然奇怪,但是并不多想,将萧晨扔在栈桥,回身下水就去追船。以劈波斩浪的狗刨式艰难来到船边,想要上船,船体光溜溜的根本没个抓处。围着大船蹿了几次,徒劳无功之余,手脚都开始软了。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愈发惊慌,不由自主开始沉低。

幸好这时穿上最后几个水手也跳海逃生。有个小伙见他辛苦,便过来救他。怀恨挣扎道:“俺上船!俺上船!”那小伙见他糊涂了,老实不客气的把他摁下水去吃两个鼻酸。和尚呛得头晕眼花,被人家扳着下巴拉上了岸,扔上了栈桥。

怀恨喘了口气,爬起身来,去看萧晨时,却见捕快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不由惊慌失措。他平生骂娘多,念佛少,揍人多,救人少,眼前萧晨是命在旦夕,船上三人是命悬一线,可是他却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湿漉漉的站在栈桥上,又是急又是怕,又是担心又是自责,又想送萧晨去看大夫,又怕船上有谁有不测。突然间把大嘴一咧,哭道:“来人哪!救人哪!”

岸边那些刚爬上来的水手和其他船上赶来救助的人却还在岸边远远的观望,怀恨叫道:“快救人哪,要死人啦!”这才有人战战兢兢的来帮他看萧晨。

水手们本已卸了好多修船的木板过来,正将海里的被万人敌打死打伤的水手抬走,这时也便分了两块板子将萧晨抬走了。怀恨心里稍安,回头去看大船时,那船却已离开岸边几十丈远了,待要再追,却被水手们七手八脚的拿住,道:“你这和尚哪里去?死了这么多人,不给个交待便想溜么?”

怀恨走脱不得,只得眼望越漂越远的大船叫道:“李响!小叶子!大常!船开走啦!你们快回来啊!”

可是大海无垠,却没有半点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