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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番外一狼行记(6)

一路之上,太监宫女全被这从天而降的杀神们惊呆了。许多人甚至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被一刀劈开了脑袋。鲜血和尸体铺了满路--通向王位宝座的路径,本来不就是这样的么?

二百五十人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猛地射入禁宫心脏,而斐腾太子,当然就是那杀气腾腾的箭头。

四下里的锣声、哨声响成一片。惨叫声、怒斥声,吵得人头都大了。

鲜血溅开在汉白玉的甬道上,屎尿的臭气和血腥气弥漫在梅花与熏香之间。

人们的脸上只有极致的狰狞,与极致的恐惧……

斐腾忽然放慢了脚步。

这此情此景,于他何异于琼瑶仙境?为什么不好好享受,而是迫切的奔向前程--到了前面,他就会看到瑞成帝那个老糊涂,杀了他,于是自己就成了皇帝。

可是那之后,又有什么意思?再也没有能威胁他,再也没有人忤逆他,没有人给他压力,他已拥有一切,则新的快乐,又从何而来?

在这一瞬间,斐腾太子忽的顿悟到什么是人生最极致的快乐:那不是站上成功巅峰的满足,而是在临近巅峰时,一边努力,一边期待。

无数人的鲜血成为了他的红毯,无数人的惨叫成就他的威名,无数人的尸骨,铺就了他面前这条称帝之路。

他听到背后的睚眦,迷迷糊糊的吼了一声--让这快活,来得更久一些吧!

“锵!”

斐腾的金剑如虹,一剑将跑在他面前的一个人自尻至颈,剖成两半。

鲜血如雨,淋他满头满脸。斐腾微阖双目,深深呼吸。他张开双臂,倒提金剑,用一种醉酒的步伐,摇着、晃着,轻盈的向瑞成帝寝宫逼去。

“轰隆”一声,寝宫大殿殿门大开,侍卫统领石勇浑身浴血,滚了进来。在地上一个骨碌半坐起身,大叫道:“太子,你怎么对得起圣上信任!”

斐腾带着三千门客之中的几大强将:中山狼谭山、飞星传恨朱砂子、活吊客汪默、白头鹰沙天净、双枪董道陵,缓缓走了进来。

“父皇,”斐腾嗤嗤笑道,“儿臣来给您那你您问安了。”

石勇扯着嗓子大叫道:“陛下!陛下快逃!”

忽然间,大殿内黑影纵横,寝宫四角之上,已跃下四人,一个手持竹节钢鞭,一个手持铜钩渔网,一个手持九转弩盒,一个腰间斜挎歪嘴葫芦。

这就是一直秘不现身的“四壁”了。

“斐腾太子,你是逼宫叛国,已是死罪。悬崖勒马,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们说得认真,斐腾看得有趣,不由微笑,挥了挥手:“都杀了吧!”

“唰”的一声,寒光闪过,一截枪头已在那挎葫芦的人胸前一闪即逝。枪势带动,那人惨叫倒地。石勇手挽藤枪,喝道:“禀太子,一壁已破!”

--他当然是斐腾的亲信,不然那巨狼宫中杀人,哪能来去自如?而毕守信,又岂会轻易移交到太子府?

这四人师出同门,情同手足。一人惨死,其他三人都是方寸大乱。谭山、朱砂子、汪默、沙天净、董道陵、石勇一拥而上,双战其一。斐腾嘿嘿冷笑,倒提着金剑,迈步往那拿弩盒的人身后转去。

那人弩中九支短箭,快如霹雳,无坚不摧。可是却天然的攻强守弱,若是一对一时,便是武林之中的绝顶高手;若是一对多时,则顿时成了二流而已。

他受谭山、朱砂子围攻,其中本来就已多了谭山驯养的那头巨狼,偏偏斐腾又来再施压,登时就慌了。手中弩盒才对准朱砂子,后边斐腾已大喝一声;匆忙回头之际,却见猛的又朝他身侧一努嘴,笑道:“小心!”

“呼啦”一声,他身侧忽然黑影一闪。这人神经紧绷,猛地一转身已扣动弩盒,“嗤嗤”两声,两支弩箭飞出,已穿透目标。

谭山手中的斗篷抖动,冷笑道:“瞄准点。”

就在这一瞬间,斐腾的金剑已然撩起,金光一闪,便将这人持弩的右手削断了。“当啷”一声,弩盒坠地。

这人惨叫一声,叫声未绝,又给朱砂子的套索勒颈,谭山的巨狼咬腿,翻倒在地。

斐腾轻轻把剑一甩,又往那使竹节钢鞭的人身后绕去。

那人是四壁之中,武艺最好的,一双钢鞭如同两道黑风,盘旋身侧,攻守兼备,虽然面对汪默、沙天净的围攻,兀自占尽了上风。

“一个问题:豺狗围攻猎物,会咬哪里?”斐腾在他身后站下,悠然道,“我每天观察,发现有三个地方,咽喉、下阴、屁眼。咬咽喉,让它喘不上气;啃下阴,让它站不起身;掏屁眼,肠子肚子都给它拽出来。”他说得轻松,可是一双眼,却冷酷得如同野兽,不住在那使鞭高手的要害处逡巡。

视线所及,那人只觉皮肤上顿时泛起寒栗。斐腾虽然还没出手,但剑锋却已似逼在了他这三处要害之上。

他的双鞭骤慢,一鞭一鞭,守多攻少,脚下不住错动,努力让斐腾处在自己双目所见的范围里。

“一个问题:牛羊知道了豺狗的目标,是不是就能守得住?我每天观察,发现是--”斐腾冷笑道,“不能!”

他的声音宛如魔咒,那使鞭高手不知不觉已听了进去。忽听“不能“二字,心头不觉一沉,才一走神,满目灿然,斐腾的金剑已抢进中路,一剑自下而上,笔直撩起。他不及细想,双鞭向下一砸,护住要害。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他一对三十六斤的钢鞭,竟被斐腾一口长剑震得向上弹起,连带他的身子都向上一耸。

“噗”,金剑剑尖已刺入他的小腹三寸。

“你每天吃什么?”斐腾双双手握剑,继续向上、向前用力,“老子吃肉长大的。”

这人一张脸涨得通红,双目圆瞪,却怎么也压不住必报剑一分一分向他腹内越刺越深。

“啊!”他大吼一声,身子稍稍向后一退,左鞭挡剑,右鞭举起--

“唰”的一声,斐腾的金剑却已率先攻破他的左鞭,一剑自他下腹而入,撩过胸膛,切开他的脖颈,自他腮边划出。

斐腾再也不看他一眼,昂然走向第四个人。

那使铜钩渔网的正被四人一狼围攻,虽是渔网张开,覆盖之处风雨不透,守势无双,但是眼见兄弟四人死了三个,顿时绝望了。再看斐腾手提金剑而至,更不由心丧若死,叫道:“斐腾,你不是人!”

斐腾哈哈大笑,道:“龙是龙种,是天子,是帝星,为什么要是人?”一剑钩住他的渔网,往回一拖,那人身形露出破绽,已为谭山的巨狼扑倒,顷刻间被乱刃分尸。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大殿之中,忽然一片红亮。一道火光,横亘数丈,宛如一条红龙,直扑那使渔网的的殒命之处。谭山等人反应敏捷,匆匆向四下里跃开,虽然狼狈,却不曾受伤。只苦了谭山那头巨狼,正在撕咬尸身,大快朵颐之际,全不料烈火袭身,“腾”的一声,整个儿着了。

巨狼惨嚎,化作一团火球。谭山心疼得大叫,想要去救,却见那火龙呼啸,又已向自己卷来,连忙再闪。火龙于大殿之中盘旋,那最开始被石勇偷袭的挎葫芦的人,这时半跪在地上,嘶声吼叫。

他们四人的本领秘技,或攻或守,各有所长。他的火葫芦,若是能与九转弩盒配合,则绝杀敌手于三丈开外,不费吹灰之力。而钢鞭铜网若在,又岂容人近身?

只不过一时失察,竟至为人所乘,重伤昏倒。如今醒来,兄弟惨死,自己垂危,一败涂地,却令他如何不悲。

忽然火光一黯,一条人影已自火龙之下钻至他的身前。斐腾一脚将他葫芦踢开,跟上一剑,将他钉在地上。

“死就死了,还爬起来干吗?”

“你……你当不了皇帝……”那人笑道,“你……你找不到圣上了……”

斐腾忽然感到了不安。

“马上把那个老糊涂给我掏出来!”

他发出命令,石勇、朱砂子、沙天净、汪默等立时冲入寝宫深处。可是重重罗幕之后,却早已不见了瑞成帝。

“你……找不到圣上了……”那使火葫芦的仰天倒地,笑道,“你输了!”

他头一歪,终于死去。斐腾咬紧牙关,浑身发冷,觉得一颗头,简直疼得像是要裂开。

--突然之间,他就从琼瑶仙境,掉回到地狱里了。

逼宫夺权,所争者,不过是一个“名”而已。能废掉瑞成帝,则自己便成为名正言顺的新君,满朝文武,自然无人不服。可若是废不掉他,哪怕是瑞成帝暂时逃了、匿了,只要他还活着,还持有帝号,则自己也不过是个“伪帝”而已……

不,甚至不用等到将来。就在今日,到那时,只要自己拿不出瑞成帝已死的证据,被关在禁宫之外的三万禁军,总会攻破宫门,进来救驾。到那时自己便是睚眦转世,又能杀几多凡人;天下之大,又能何处容身。

万无一失的计划,突然在最接近成功的地方断掉了。

斐腾一脚踏空,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一把拖过石勇,喝道:“你不是一直盯着寝宫?人呢?那老糊涂人呢?”

石勇吓得魂飞魄散,叩头道:“我真的没见他出宫!”

斐腾手握金剑,剑柄咯咯作响,在忍不住一剑砍下去之前,先把石勇推开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样生死一瞬的关头,一定要冷静下来。

斐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重新环顾四周,在他身边,现在留下的是石勇、谭山、朱砂子、汪默、沙天净、董道乾。地上躺着的,则是四壁的尸体,和谭山那头巨狼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毛发、尸体烧焦了的臭气。

斐腾的眼角一跳,望向那烧焦的狼尸。刚才那使火葫芦的,用最后的力气向此处喷火,除了当时几方有四个人,正攒聚于那使铜网的的尸身边,这一原因外,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为什么他说的是“你‘找’不到圣上了”?

脑中忽有灵光一闪,斐腾忽然明白了那人的用意。原来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谭山的巨狼而已。因为他怕那畜生嗅觉灵敏、听力过人,因此能帮斐腾“找”到瑞成帝!

怕被“找”出来,那么,瑞成帝就没有逃,而是“藏”了?

只要他没出禁宫,斐腾当上皇帝的机会就没断绝!

希望忽然在眼前重新放射光芒,斐腾哈哈大笑:“沙天净,你去通知欧阳博雅,一定要把禁宫大门给我守住。我不管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在我弄死那老糊涂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进来!朱砂子你去通知黑鹤吴贞,加强空中戒备。问一下刚才他们有没有看到寝宫有人出没。”

沙天净、朱砂子对视一眼,斐腾神情上发生的变化,让他们也重获勇气。他们拱了拱手,迅速离去。

“原本打算在一个时辰内结束的战斗,看来必须是要拉长了,”斐腾说,“剩下的人,全都给我化成豺狗,在这寝宫里,好好的搜、细细的搜!搜出来才有得吃,搜出来才能活下去!别都给我在这傻杵着,眼睛放亮一点,耳朵放尖一点,鼻子放灵一点,给我去!去!去!”

斐腾大步而行,当先往寝宫深处搜去。

于他而言,一个好消息是,当他做出这样的安排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身上,某些东西醒了。

--背上那只睚眦摇了摇头,猛地站起来了。

一条隧道,幽深狭长,又似有风从里面涌出来。

斐腾走进去,有人跟进来,想要点亮火把,却被他一把夺过来,在地上踩灭了。

“嘘--我们,要在暗处。”

他小声的、眉飞色舞的说,看着眼前自己那根看不见的食指。

然后他转过身,默默向前而去。

隧道在瑞成帝的床下发现,不知通向何处。斐腾慢慢向前摸去,左手轻扶石壁,脚下慢慢探出,再踩实。黑暗完全剥夺了他的视觉,却又极大的放大了他的呼吸,“呼哧呼哧”,充斥于他的耳朵的,全是自己拉风箱一般喘息。

他出了很多汗,因为紧张,也因为兴奋。这么黑,模糊了一切,隐藏了一切,于是有的东西,就更清晰了。

死在井里的猫仔,死在黑夜里的男孩,死在门框上的宫女,死在马蹄下的陪练,死在豺坑里的老老少少……

他的背部滚烫。睚眦毛茸茸的爪子攀上他的肩头,尖利的爪尖微微刺进他的皮肉,令他精神一振。

没错,他是龙子、他是睚眦,他是独一无二的猎杀者。

他的呼吸变轻了。

脚步也变轻了。

他的左手离开石壁,不再为他指认方向。

没错,他是龙子、他是睚眦、他是上天挑选的最后的胜利者。

他轻快的向前走去,坚信自己绝对不会走错。后边的人急切的叫他慢一点,可是却再也没人能跟得上他。

有很多次,他莫名奇妙的决定左拐或是右拐--却从未碰壁。

冥冥之中,仿佛真的有一双眼,一双手,在引领着他,向前,向前!

斐腾耸了耸鼻子,皱起三道棱纹。他猛地双手反扣,“嘶啦”一声,将身上锦袍撕成两片,背后的睚眦失去束缚,也欢快的大叫一声!

--来吧,睚眦!

--我们一起去干弑父那件大勾当!

七、魔眼与魔眼

斐腾赤裸上身,惨白的皮肤上,血迹斑斑。

他一手提着金剑,一手抓着瑞成帝的人头,为石勇等人簇拥,来到玉真殿前,将那旗杆上悬挂的铁笼放下,只见妖太子伏在笼底,身子微微一动,发出一声呻吟。

斐腾哈哈大笑,道:“斐休,你果然没死!”

妖太子手足微微屈伸,似乎想要坐起,却已力有未逮,道:“你……你想干什么。”

“父皇说了,关你三天。到这会儿,你已经熬过来了。我这就放了你。”

妖太子的一只眼已绿得发蓝,道:“你……”看见斐腾满身是血,忽的明白了,道,“你真的逼宫夺权了?”

“你不知道,父皇那老糊涂,逃生方面,倒是经验丰富。好端端的在床底下挖了一条通往御花园的隧道。我找他好久,才带他来见你。”

“你真敢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杀?”

斐腾笑道:“不是我,是你。你从铁笼逃出,以妖术逼宫,我听说之后,率家将来护驾。不料还是来晚了,给你杀了父皇,”举了举瑞成帝的人头给他看,“于是我只好再将你捉住,为父皇报仇。至于将来众家大臣是否要拥立我这太子做皇帝,唉,那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了。”

“这么蠢的谎话……”妖太子凛然瞪视,“也有人信?”

“再蠢的谎话,也有人信。因为有的是人,巴不得你快点去骗他呢。”斐腾笑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死了,太子是凶手,这可怎么办?当然是为了大局着想,杀个替罪羊,保住太子爷了。”

他想到得意处,不由哈哈大笑:“这个皇帝我是当定了,来,把你的性命贡献出来,算是你当兄长的,给我的贺礼!”

妖太子长叹道:“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熬上三天了。”

斐腾笑道:“不错,正是天意如此!”一边说,一边将金剑探入笼中,道,“不要动,在放你出来之前,总要弄瞎你这只狼眼才让人放心。”

妖太子微微向后躲闪,背脊贴在后面的铁栅上,眼看那剑已至眉睫不过寸许,方道:“可惜,我这只眼睛并不是破军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