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书香门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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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葫芦湾来的男孩(1)

1.大芭蕉扇

冯洋今年八岁,块头不大,大家都叫他“大冯”,因为他爸爸叫“小冯”。老子和儿子总该有区别的对不对。

冯家住在琴湖新村7区7幢。冯家搬到这幢楼快一年了,而大冯住进这幢楼要晚得多。

大冯第一回单独出现在楼道里时手里举着一把大芭蕉扇。那天太阳很老。

大冯一口气儿从一楼跑到五楼,从五楼跑到一楼,发现这幢住宅楼的人家都紧紧地关着门。

“嗨!嗨!”大冯大喊了几声。尾随而至的大冯爸爸小冯赶紧来制止他:“小孩子,不要吵闹人家。”

大冯说:“人家不在家嗨!”大冯以为大白天关着门的屋子是一定不会有人的。

小冯说:“你怎么知道别人不在家?”小冯知道儿子把这里当作葫芦湾那样的小镇了。葫芦湾镇在白天是家家不关门的。

好像要证明小冯的话,202房间的门开了。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出现门框里,眼睛圆圆的,看着大冯手里的大芭蕉扇就像在看外星人。

大冯说:“我是冯洋,葫芦湾来的!”小姑娘说:“什么葫芦湾呀?”大冯冲着小姑娘说:“不知道葫芦湾啊?笑死人了!”大冯的嗓门很大,在楼道里引起了嗡嗡的回声。小姑娘不习惯别人这样对她说话,哼了一声,说:“拉倒吧!”意思是:葫芦湾有什么了起的!葫芦湾对大冯很重要,他一生下来就生活在那里。葫芦湾是山里的小镇,那儿有他的外婆和小舅舅。

大冯还想和小姑娘说话,可小姑娘已经把门关上了。门有两道,一道是包着铝皮的木门,一道是丁零当啷响的防盗门。

小冯说:“回家回家。”大冯想起这里就是他的家了,就叹了一口气。要是在葫芦湾,这时他准在镇外白鱼潭里和小伙伴们玩水了。他刚才让爸爸领着在这个居民新村各处走了走,真是一点劲儿没有。爸和新村里的人好像都不认识的,对面走过也不打声招呼。在葫芦湾镇,谁不认识谁啊!男女老少都称外婆“曾婆婆”,曾婆婆长曾婆婆短,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哪。如果外来的人要找曾婆婆,人们就会说:“笑得最响的那个老太太就是了。”或者说:“摇大芭蕉扇的那个老太太就是了。”

这么想着,大冯又叹了一口气。小冯说:“小孩子叹什么气啊?”

大冯说:“叹气有什么难的?”大冯爸爸是一个修船厂的职工,妈妈在一艘长江轮上工作。那轮船在琴湖市和九江之间往返,一来一回要五天时间,所以大冯妈妈一个月中倒有二十天不在家里。就因为这,大冯一周岁时就让外婆接了去,成了外婆的跟屁虫。除了冬天,外婆只要不干活,手里总摇着一把大芭蕉扇,下雨当伞,天晴挡阳,若是大冯顽皮出格,大芭蕉扇就当头拍下来了,不痛,响声倒是很有气势的。

回到201关上门,小冯就考起儿子来:“要是你一人在家,有人敲门怎么办?”

大冯故意说:“开门。”小冯说:“小孩子认真说话。”

大冯反问:“要是你一人在家怎么办?”说着用扇子敲敲桌子,表示有人敲门。

小冯就给儿子来个示范:蹭掉鞋,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后,从“猫眼”向外张望。知道什么叫“猫眼”吗?就是门上那个用以向外偷看的洞。

大冯问:“你看什么呢?”小冯说:“看外面是不是熟人。”大冯说:“不是熟人怎么办?”小冯说:“那我不开门,装作屋里没有人。不是熟人说不定就是坏人。”

大冯说:“爹,你这么鬼鬼祟祟的,我看你倒像个坏人呢!”

2.迷路

妈妈出航去了,爸爸上班去了,大楼里的门都紧紧地关着,大冯寂寞得像网袋子里的足球。在这种时候,大冯老是会去玩洗衣机。在洗衣机里灌满水,开到快档,让水哗哗地旋转起来,大冯就用手去玩水,想象着这是在葫芦湾的白鱼潭呢。

白鱼潭在葫芦湾镇外的凤凰山下,不算大,平日也没什么像样的波澜。从凤凰山上流下来的山涧也是细细的。下过大雨,山涧里的水就汹了,哗哗地往白鱼潭里灌,一些落叶在水面上快活地打圈子。这是男孩子们集会的时候,他们把自己剥得光光的像下馄饨一样往潭里跳。潭里的鱼也是贪玩的家伙,蹿出水面比翻筋斗,逆着水流比冲刺,往男孩子们的腿上肚子上乱撞。大青蛙小青蛙在水草丛里呱呱聒噪。它们才不怕人呢,大不了扎个猛子避一避。小舅舅说青蛙是人的游泳教师,人是不可以得罪老师的对不对。

洗衣机毕竟不是白鱼潭,又没个伴儿,玩儿一会儿就没意思了。大冯把钥匙挂在脖子上,换上凉鞋,大摇大摆地出了门。他从来没把爸爸的警告放在心上——小孩子独自出门算什么!街上有老虎吗?这个城市有老虎,可老虎在动物园的笼子里,笼子的钢筋粗着呢。真有老虎跑到街上来倒有劲儿了!小冯带大冯去过动物园,去过电影院,大冯认为这个城市比得过葫芦湾的就是这两个地方。对了,还有双层大巴也挺有劲儿的。

这么想着,大冯就决定去坐115路公共汽车了。115路是很好认的,它是唯一的双层大巴,上次去动物园就是坐的115路。这个新村的村口就有一个115路的停靠站。

巧得很,大冯一到停靠站,双层车就到站了。大冯上了车,把一元的钢镚儿叮一声投进收费箱。这是一辆无人售票车,无论你在哪儿下车都只付一元钱,大冯知道这个规矩。

大冯当然是要坐上层的。车上乘客不多,坐楼上的就更少——既然下层还有那么多空位子,就很少有人肯麻烦爬梯子了。除了大冯,上层的车厢里只有一个乘客——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大冯不知道怎么来对付这些空位子了,一会儿坐这儿,一会儿坐那儿,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躺着,一会儿又在走道里站着,忙得要死。忙过一阵儿,大冯才慢慢安定下来,坐在靠窗的一个位子上。因为这个位子的下边就是驾驶员的位子,大冯就想象着是他在驾驶这辆庞大的车子,手和脚就都有了配合的动作。

大巴不灵活,车速也不快,但块头大,轰轰隆隆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行驶,很合大冯的胃口。

“小朋友,前面就是动物园啦。”车厢里只有一老一少,老爷爷当然是在跟大冯说话。大冯说:“我不去动物园。”“噢,那么你去哪儿啊?”大冯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车上玩儿。”

白胡子爷爷遇上同伴了,他也是哪儿也不去,就来车上坐一会儿。这车是环行的,只要你不下车,它会载着你一圈一圈地转下去。老爷爷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大冯说:“我是葫芦湾的冯洋。”“葫芦湾?山里的那个小镇?那山叫什么来着?”

“凤凰山!”这时,大冯已经转移到白胡子老爷爷的身边来了。

老爷爷说:“我去过凤凰山,那儿有个葫芦洞,很好玩儿的对不对。”

大冯兴奋起来:“还有白鱼潭呢!”“白鱼潭没去过,好玩儿吗?”大冯打着手势说:“水是这么打转的,潭中央有这么大这么大一块白石头。从白石头上往水里跳——扑通!哈!你可要当心噢,白石头上是有青苔的,滑得像条鱼……”

听着听着,老爷爷捋着白胡子呵呵笑起来,大冯的好兴致感染他了。

大冯注意起老爷爷一抖一抖的白胡子,问:“爷爷,你的胡子这么长,吃饭的时候多碍事啊。”

老爷爷用手在嘴边做个碗的样子,说:“瞧,一点也不碍事的。”

大冯说:“那你睡觉的时候胡子放哪儿啊?放在被子外头还是放在被子里头?”

这一回,老爷爷被问住了。大冯体谅地说:“爷爷,你忘了对不对,因为夏天是不盖被子的。”

老爷爷不是忘记了,而是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件事,但是他还是说:“不错,爷爷是忘记了。爷爷老了,记性不好了。”大冯说:“我外婆也是这样的。有一回,她煮玉米棒子忘了加水,还有一回……”大冯还想举些例子来安慰老爷爷,可一时想不起来了。大冯外婆的记性是很好的。

老爷爷知道这孩子在安慰他,有些感动,想起胡子的问题又忍不住笑起来。一笑,他的白胡子就抖动起来。

大冯很想摸一摸白胡子。他当然没有摸,那是不礼貌的。大冯说:“爷爷,你是城里人吗?”

老爷爷:“对啊。”大冯想:这老爷爷很像葫芦湾的人呢,葫芦湾的老爷爷也是这么抖着胡子笑的。一群年轻人上车来了,车厢里立刻热闹起来。他们在讨论足球比赛的事,嗓门一个比一个响。到了站,白胡子爷爷就下车去了。临走时,老爷爷摸了摸大冯的头,轻轻地说:“冯洋,再见啦。”老爷爷知道他很难和这个葫芦湾的小男孩再见面了,心里有一丝儿难受。

大冯还是很想摸一摸老爷爷的白胡子。老爷爷下车不久,汽车就发生了故障,只能靠在路边修理。眼看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乘客们纷纷下车另想办法去了。大冯是最后一个离车的乘客。他现在只能走着回去了,因为他身上只剩下五分钱了。没关系,大冯是不怕走路的。不过,这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到琴湖新村怎么走呢?没关系,大冯可以开口问路。外婆常说“路在嘴边,开口叫人”,意思就是开口问路,开口先叫人——叫阿姨,叫奶奶,叫叔叔,叫爷爷。

大冯开口问路了,可他不问去琴湖新村怎么走,而是问去电影院怎么走,他不愿意人家把他当作一个迷路的傻小子。那些小鸡雏小羊走单之后叫得惨惨的,笑死人!爸爸带他去电影院看过电影,大冯认识从电影院到琴湖新村的路,只要找到电影院,大冯就有把握走回家了。

问了几个讯,大冯就找到了电影院。这确实是个电影院,可这个电影院不是大冯看过电影的那个电影院。对了,城市和葫芦湾不同,不止有一个电影院。大冯不知道电影院的名称,就麻烦了。大冯又开始问讯,这一回打听的是“天合船厂”,那是他爸爸小冯工作的单位。大冯这家伙还是不愿意当迷路的小羊。

天合船厂很远的。根据人们的指引,大冯走了一条街又走一条街。怎么这么远啊!大冯的腿发酸了,大冯的嘴发干了。这些没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大冯非常想小便,非常非常想!街上的公共厕所一个比一个漂亮,可全是收费的——大便两角,小便一角。大冯的裤袋里只有一个五分的钢镚儿。

街道一条比一条长,这个鬼城市怎么有这么多街道的!大冯先是觉得肚子里有一个大水桶,后来觉得肚子里有了一个大水库。这时候,大冯是多么想念他的葫芦湾啊!在葫芦湾,哪一条田埂不可以哗哗哗!哗哗哗,哗哗哗……那多痛快啊!

大冯终于走进一个厕所,把一个五分钢镚儿放在管理员面前的桌子上:“阿姨,我只要半个小便可以吗?”

阿姨想了一想才明白过来,明白过来后就哈哈大笑起来,把钢镚儿按在大冯手心里,说:“你这小孩子,快进去吧!”

3.臭男孩

大冯对他们家的阳台比较喜欢。这个二楼的阳台正对着新村的中心绿地,站在那儿几乎可以看到绿地的所有角落。当然,阳台的半圆形状对大冯更重要——这多么像一艘大轮船的驾驶舱啊!

大冯曾经乘着妈妈工作的那艘长江轮去过一次九江。他和船长泡熟了,小半天小半天地赖在驾驶舱里不肯走。他太喜欢乘风破浪的感觉了!

大冯的爸爸小冯在船厂工作。对此,大冯本来也是引以为豪的,常常对人家说:“我妈是管轮船的,我爹是造轮船的!”自从那天迷路去过船厂,大冯对爸爸那个船厂有点失望,因为那儿造的船太小了,没法和妈妈那艘长江轮比较。大冯的小舅舅去年考上了大连航海大学。大冯虽然没去过那儿,可看过资料,那些轮船军舰都是那么大那么神气,海了!今年暑假,小舅舅没回家,去“东方龙号”远洋轮实习去了。“东方龙号”这个名字听起来也是精神抖擞的,多海呀!大冯把望远镜找出来挂在脖子上,站在阳台上想象着自己正驾驶一艘巨大的轮船航行在长江上。他做出各种动作校正航向,不时还拉响汽笛。汽笛可不能乱拉的,几声长几声短都是有意思的。他举起望远镜眺望远方,目光被大草坪那边的住宅楼挡住了,可这没关系,他早已把这些楼房想成一艘一艘的大轮船了。

楼下的草坪上来了两个十多岁的男孩子。他们在草坪的环形水泥道上玩自行车,一会儿单脱手,一会儿双脱手,一会儿勾肩搭背玩双排。大冯挺想参加他们的游戏,只是不会骑自行车,就想起了他从葫芦湾带来的铁环。大冯找出铁环和铁丝钩,跑到草坪上推滚起来。大冯推铁环是很在行的,可以玩出好多花样来:快,慢,急拐,急停……有时候来个“放环”——将铁环用力推出去,让铁环自个儿向前滚,快倒了才赶上去控住。有时来个“跳马”——遇上不太高的障碍,铁钩往上一挑,让铁环像马一样跃过去,跃过去之后还是滚得稳稳的。有时来个“过桥”——控住铁环在窄窄的路牙上遛……两个城里孩子从没玩过铁环,大冯就让他们来试试。两个人试了试,都控制不住铁环,控不住就不玩儿了,他们没耐心。

大冯说:“你们再试试,一会儿就会了。”两个人笑道:“拉倒吧!谁还玩儿这破东西。”大冯诚心和他们玩儿呢,说:“我搭车可以吗?”

一个不理睬。另一个说:“可以的,你在这儿等着,我们绕一圈过来乘你。”两个人骑车走了,临走还叮嘱大冯别走开。

大冯找处树荫等着,等小半天不见两个人回来。大冯终于知道自己受骗了。大冯没兴致玩儿了,就收起铁环回家。在楼道里,大冯又遇到了对门的梅家小姑娘。小姑娘今天穿的是黄裙子,黄裙子上绣着一对紫蝴蝶。她靠在门上吃冰淇淋,左手托着纸杯,右手握只小调羹,嘴唇上沾了一点儿粉红色的冰淇淋。大冯不知道小姑娘的名字,看着小姑娘干咳了一声算是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