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华大帝见情势突变,不由大惊:“你!本座分明将你困住了!”
“就凭你?”越百川轻蔑一瞥,“多亏我在凡间受人香火,不然,到眼下恐怕还得趴那儿给掌事帝君看稀奇。”
“哈哈哈……”掌事帝君闻言,捋着胡须笑了起来,笑声内中修为深厚,直震得山岳峰峦为之撼动。
虽然大势已去,竹簪女冠仍显不信之色:“香火?哪有凡人还在祭拜临渊道君?”
越百川道:“是没,却有九天帝君的信徒广布天下。”
“……哼!教你侥幸逃过一劫!”屏风后的人影一怔,随即轰然化作黑烟,腾空而起,朝东面逃去。逃离之际,诡龙尚张狂笑道,“道君,你且逍遥多一阵子罢,迟早仍会栽在本座手里!”
“哪里逃!”越百川疾喝一声,起云欲追。
与此同时,竹簪女冠骤现凶狠颜色,尖啸一声,扑向景善若几人:“杀!”
“啊!”
景善若惊呼,她本能反应非是走避,却是倾身过去,以自己的身体护住龙公子与怀里沉睡的小龙儿。
越百川闻得她呼声,猛然回头,两指并拢,凌空划下。
“呀!”只听唰地一声响,竹簪似是被无形之物当头砸下,顿时带着巨大的风压化为了一滩黑水。
越百川再欲追那诡龙的时候,却见其已经奔往天际,化作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帝君!”他气愤地喊道。
“是、是……”
老者连声应着,拂尘一挥,那处蚊蝇大小的黑点骤然爆裂,化作黑灰的云雾向四面散开去。掌事帝君再伸出一手,微微合拢掌心,那云雾便又聚合拢来,形成一条龙形的烟雾,向帝君所在之处飞去。
片刻之后,那诡异迷雾落入老者手心,形成一股漆黑的气。
“道君,你看。”掌事帝君呵呵笑道,“此物,可是你数万年前抛弃之恶性?”
越百川看也不看,悻悻道:“送你罢,我不要了。”
“那老朽便收下了。”
帝君说着,缓缓合掌,污浊之气瞬间消弭无形,再也不知去向。
越百川回身,看向景善若。
后者一愣。
越百川默默地走到她面前,躬身,从那滩黑水之中拾起一枚满是污渍的竹簪子,转身略一振袖,将其丢入金鼎底下的真火内。众护法仙官见状,低首告退。
“百川……”景善若悄声道。
越百川微微颔首,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她怀里小孩的额心。
小龙儿立刻有了动静。
只见其轻呼一声,胖乎乎的小手揉着眼睛,畏光一般蹭向母亲胸前:“阿娘,合上窗户嘛……困……”
“龙儿?”景善若轻唤着,欣慰地抱住儿子亲了亲。
此时,龙公子也被越百川点醒过来。他站稳身子,睨了道君一眼,什么也没说。
越百川平静地打量他,两人视线交会,谁也没有退避。
少顷,越百川叹了一声,转身就走。
“百川!”景善若唤道。
被叫住的人回头。
龙公子一愣,随后惊疑地看向景善若。
后者抱着孩子,小声道:“百川,多谢。”
越百川含义莫名地唔了一声,默默地抬眼,望进景善若眸中。
片刻之后,他苦涩地笑了笑,瞥向小龙儿,朗声道:“……令郎根骨不差,若公子昱不懂得教习幼儿,可送来昆仑接受教化。”说完,拂尘一挥,驾云离去。
龙公子这才反应过来,冲其远去的背影怒道:“你说谁教不来孩子?喂!临渊道君!”
景善若抱着茫然睁眼的小孩儿,莞尔不语。
远远望着公子昱化龙、带了景善若母子越飞越远,越百川立在掌事帝君身侧,不由得怔怔发愣。
“舍不得就追过去。”掌事帝君道。
“……”越百川收回视线,转首问道,“帝君,是你拟定我四十九世经历?”
老者含笑点头:“正是。”
“我与凡间妻室原本应当如何?”
“且容老朽一观。”掌事帝君说着,凭空变出一卷簿册,翻查起来,“嗯……婚配十三年,聚少离多,后你捐得功名,带妻小赴任之际,舟难落水,夫妻双双溺亡身殒。是时,最后一脉自灵玉内逸出,临渊道君归位。越景氏享年三十,育有一子一女。”
“……”越百川悻悻道,“此运数就不能造得风光美满些许?”
“莫非不妥帖么?”老者诧异地盯着簿册直看。
越百川无奈地瞥着对方,将那册子拈了过来,随手翻翻。
“帝君,你当真不是看多了悲怆戏折子?”
“人间岂有美满事,谁羡凡鸟不羡仙。”老者笑道。
越百川哼了一声,不与其争论,只信手把那命簿一抛,驱动风力,将其送入熊熊真火之中,转眼便烧成了灰烬。
“唉呀,老朽的心血之作啊!”帝君看得心疼万分,捂着胸口直咳嗽。末了,他可怜兮兮地盯着那金鼎,道:“道君,你不将散失的气脉取回么?”
“哦?”
“鼎里尚存一道,炼过九日还不取出的话,只怕再难留存了啊!”
越百川闻言,答说:“由着其焚毁殆尽罢,我不需此脉。”
“喔?”掌事帝君道,“那鼎王公之子所带的神识之力与一道灵脉,又如何?”
“无所谓,缺与不缺,我即是我。”越百川应了一声,招来祥云,迎风呼啸而去。
掌事帝君呵呵笑着,目送其远走。
旁侧小童询问道:“帝君,那异兽首级之事,如何同玄洲岛交代?”
老者俯身,作噤声状:“嘘,对方不提,便略过不论。”
小童不解地眨巴着眼睛。
“你道君阿叔从来便是善恶两分,为登临上昆仑地界,不再受制于元华大帝,才默许玄洲雅士索那异兽首级自用。”帝君悄声道,“此事悬疑千年也就罢了,若是流传出去……只怕老朽得将那道君收镇个几千年,才能平得民怨……何苦来哉?”
小童听了,不甚赞同地盯着帝君。
后者哈哈笑着,倒了一颗糖丸出来,递给小童:“哎呀呀,世间事千头百绪,哪能都一碗水端得平整?此为封口钱,小儿收下,咱糊涂过日糊涂得福,可好?”
犹豫片刻,小童将糖丸一把夺下,飞快地吃掉了。
“哈哈哈哈!”掌事帝君包含真气,以震慑群山的修为,向整个昆仑外界宣布道,“众仙听了,从今日始,昆仑再添一名帝君之位。兹封临渊道君为九天大帝,专司下昆仑事务!”
浑厚话音在山峦间回荡。
片刻,天上传出一个声音:“教他把上昆仑的活儿也做了罢!”
远方天际则爆出越百川的回答:“免了!休得抓丁!九天大帝只暂代下昆仑事务,暂代!”
“哈哈哈……”
……
却说景善若与龙公子回到蓬莱洲时,众人皆在景府外迎候。
龙公子瞧见明相乐呵呵地引领在前,稍微迟疑一瞬,便略点头,如同平常时候一般带着景善若入了府内。当时怎样贪生背叛,如今又如何高义忠心,是功是过,能否相抵,龙公子心中无法衡量,索性不去衡量便是。
知晓小公子已解开心结,众人皆是欢欣无比。再等龙公子提及狱王爷已死,明相便立刻提议将此事大肆宣扬,并伪作临渊道君支持龙公子重返归墟之证,以此和平收复归墟。
此是一桩,只教看官知晓便是——如何谋划,如何实施,乃至临渊道君届时当真配合起来之事,皆按下不表。
再说仙草童子,听景善若言道仙豆芽已死,不由得大哭一场,随后吵着闹着要见真公。待真公闻讯而来,他便声声要求做其弟子,替仙豆芽尽一份师徒之义。真公犹豫许久,仍然婉拒了他,表示自己尚无那德行与信心再为人师,只怕误人子弟、埋没英才。
仙草虽然失望,却也只能作罢。
见他难过,真公便答应每一载游历归来,都会到蓬莱洲见见众小仙,金翅鹤也带着小风生兽一齐跳舞安慰仙草童子,才让其收住了眼泪。
然后呢?
没有了。
他们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最好的结局。
真的没了啦……
好吧,再来一点点笔者偷窥到的东西,千万不要外传哦!
数十年后。
仙伯真公从小仙的学馆里踱出来。
真没料到,当初的小童长得这么快,一个个都长成了俊俏可爱的少年后生,道童似乎还同虎妖眼眉间隐隐有了点暧昧之色?
咳咳咳,老眼昏花,必定是老眼昏花看错了罢!
“真公老神仙!”小公子急急地越过花丛,追到真公面前,脆声道,“老神仙,你去年答应的、吃了会长高的仙丹呢?”
真公瞧着眼前这位小龙公子,这孩子面貌漂亮,生得与父亲极像,眉眼间又有着母亲聪颖大气的神色。若不是龙族都长得慢,眼下龙儿还是七八岁模样,当真就要是仙岛十洲与归墟龙潭公认的第一美公子了。
“咦,小公子,你为何没呆在归墟里?”真公乐呵呵地躬身询问。
“阿爹在孵妹妹,妹妹年纪还小,又贪睡,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孵化出来!娘带我回蓬莱洲住几日,顺便照看新种下的仙籽。”龙儿小大人一般叉着腰,无奈地叹气。
“这样么?”
正说着,小公子突然感觉一道阴影罩到了自己身上。
转头一看,挡住阳光的原来是越百川。
“道君阿叔!”他嫩声唤道。
越百川颔首,看向真公:“仙伯,终于找到你了。几次前往太玄仙都,皆是扑空啊。”
“……哎。”真公看着他,不由得想起关游来,心中仍是一阵暗痛,“老夫本性闲散,行踪不定。道君寻老夫,是有何事?”
“仙伯,我在炼化关游的旧鼎中,发现了此物。”
越百川层层展开手中巾帕,露出其中一粒饱满圆润的仙家种籽:“那鼎内外真火,足足烧了九九八十一日,邪脉已然焚毁殆尽。唯开启鼎炉之后,发现其化作一层黑污包裹于这枚种子之外,种籽竟然安然无恙……”
话尚未说完,他便看见仙伯真公嘴一瘪,随后像小孩般“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越百川愣了愣,连忙与小龙一道哄着真公,一大一小,齐心帮着真公,将那枚种籽在蓬莱洲重新种下。真公哭得稀里哗啦地,连长寿眉都湿透了。
忙完此事,越百川歪头看看小龙,笑道:“鼎王公之子,数月不见,又长高了啊。”
“当真?”小龙惊奇地瞪大眼,同时用力站得笔直。
“嗯。”越百川笑眯眯地说,“近日昆仑第三层有群仙盛宴,一千年才办一回哦,小公子想不想出席?”
“盛宴?”
“嗯,出席者尽是有名有姓的大神仙与大妖怪,阿叔看小公子是天上天下难得一见的龙族奇才,因此,才替你留了一个席位哦!小公子出席盛宴,实在是给归墟和蓬莱洲增光的大事儿,景夫人必定以你为傲!”越百川煞有介事地点头。
小公子立刻激动起来:“我要去!”
越百川满意地说:“还不赶紧与景夫人说一声,问问你娘愿不愿意同往?仙家美酿实乃养颜怡情之珍品,错过可惜啊!”
“好!阿叔等等我,我这就去跟娘说!”
……
不久后,在大海深处——
“公子爷,小公子‘又’受邀去昆仑外界游玩了。这回,夫人大概会陪小公子去的吧……”
“什么!”这是龙语。
“公子爷,莫冲动!龙蛋要紧!若是凉着了,夫人会跟你拼命的呀!”
“但是、但是!”一阵阵龙吟从归墟王城传出,震得海族全都不敢大口出气——这可是新继位的鼎王公在怒吼呢,“可恼啊!混账道君,不可拐走他人妻儿!”
艳阳正盛,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