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善若疲累得很,直想睡觉,龙公子却坚持让她先吃些东西再休息。
他端了粥来,一调羹一调羹地喂着妻子,连阿梅要代劳都不让。夫妻两人心里都欢喜,对彼此更是温柔得连朱砂都看不下去了。
值此美满幸福时刻,景母乐呵呵地给龙蛋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然后抱着襁褓中的蛋,问姑爷,这蛋要如何孵化出乖孙来呢。
龙公子闻言,立刻愣住了。
他唔了一声,盯着那龙蛋琢磨片刻,叉腰,露出苦恼的神色来。
“昱,你不知的么?”景善若扯他衣角。
龙公子茫然道:“我、我也是头回……难道夫人你不知如何孵化龙蛋么?”
“为何我会知道?”景善若差点没抓狂,急忙让朱砂把明相请进来。
明相等人早就挤在院门口,眼巴巴地,就等着看一眼小公子——哪怕是小公子的蛋壳也好啊。朱砂刚开门唤明相,对方就提着拐杖蹿过院子钻进房内了,那身手矫健得……即使是方丈洲人里边最擅长神行的,也要拱手认输啊。
龙公子听见声响,知道明相入内了,便从景母那儿将龙蛋接过手,小心抱着,出外屋去。
“明相,你看。”
“欸!让老臣瞧瞧小公子……”明相接过襁褓,拨了拨,瞧见内中裹着的龙蛋。他愣了一刻,张口便是惊呼:“这、这样小?”
龙公子诧异道:“小?”
明相抬首,紧张地说:“公子爷,当初老臣将你从龙母腹中剖出的时候,你蛋壳比小公子软得多,但个头却着实大上一圈啊!”
景母跟了出来,听闻明相的疑虑,也搭话道:“是啊,凡妇瞧着,咱家姑娘的肚子,也不像是怀了十个月,倒如同四五月的身段一般,只是恰恰见着孕相而已。这生出来,果然是要小些的么?”
明相认真点头:“景老夫人,你不知道,公子爷刚从龙腹里出来的时候,是不足月的,但那个头……”他左右看了看,指着门扇道:“好歹说,也是如同这扇门一般大小的啊!”
景母一听,差点没给吓得厥过去。
朱砂急忙扶住老夫人,道:“明相,你老人家也真是的,得想想那是景夫人、不是龙女啊!凡人总共才那么点肉,怎有可能生出如此巨大的龙蛋来?”
觉着丫鬟说得有理,龙公子顿时释然:“也对,指不定蛋里边藏着的是个小人儿呢!”
他从明相怀里接过龙蛋,好奇地嗅了嗅,又试图举高了对着日光看上一看,然而这样危险的动作立马被明相与景母一齐制止了。
“且让我瞧上一瞧,”龙公子笑道,“方才听见他小手挠蛋壳的声响了。”
“当真?”朱砂大叫,“我也要听!”
“一边去。”龙公子护住龙蛋,连看都不给朱砂看一眼。
众人见状,不由得笑了起来,两位老人亦笑着劝他再好奇也不可以将龙蛋敲着玩。
景母问明相道:“请教一下,龙蛋都是怎样孵化的呢?”
明相便将自己是如何利用地火孵化龙公子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不由蹙眉道:“说起来,那千年地火穴,可是在归墟里边的啊……如今这情形……”
阿梅端着盆子出来,见众人都在发愁,不解地摇摇头,道:“少夫人说想抱抱小公子,怕他凉着了。”
“嗯,也是。”明相将龙蛋递还给景母,请她抱入内室交给做母亲的,并且叮嘱说,“莫要让蛋凉了,虽然给不了地火,但至少得先保他活命不是?”
“没有地火便不成的么?”龙公子问。
明相道:“其实并非一定要地火炙烤,同样滚烫且又恒定的地儿都可以。寻常龙家里孵小龙,都是龙母自个儿孵上百十年即可。但凡是龙母有要事离开,便得利用地火、酸池等场地,把蛋好好地温起来……公子爷双亲早丧,暗处还有龙族伺机作难,是以,老臣只得用地火炙烤着公子爷,由他慢慢地自行孵化成熟啊!”
“百、百十年……”景母一听,再次摇摇晃晃,险些厥过去。
她手里还抱着龙蛋呢!
众人惊呼一声,朱砂连忙扶住她,龙公子也一个飞扑,将蛋抢了过去,稳稳地抱在怀里。
景母踉跄着,哭丧着脸道:“我的乖孙啊,姥姥想见你一面怎么这样难啊……”
景善若在床上躺着,听见外边闹得一阵紧张一阵绝望的,心中发痒,但是她自个儿又起不来,禁不住开口唤龙公子。
那龙公子耳朵可尖着呢,一听见妻子召唤,立马就抱着龙蛋进去了。
景善若望着他,道:“昱,孵化这孩子,真的要百十年光阴?”
龙公子低头看看怀里的龙蛋,说:“既然明相如此讲,那大概便是了。”
景善若闻言不由怅然,愣愣地盯着龙蛋:“……我也不能亲眼见他出世了?”
龙公子俯身来吻了吻她,道:“谁说的?”
“……我哪里活得了那么久……”景善若闷闷道。
“未必呢。即便是凡人,也有长寿的。”龙公子故作严肃地说着,却将脸转开,偷偷一笑。
景善若怔怔地说:“如此辛苦将孩子生下,却不能陪着他长大……一旦想到往后,我儿成长路上悲欢之事,我一件也无法……”
龙公子本来是想逗逗她来着,谁知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毫无预警地落下来了。
见状,龙公子吓得立刻道:“夫人别伤心!你看得见的!这小儿调皮时候,你也能提着家法揍他的!更甚至是他觅得良伴,叩拜高堂的时候,夫人你照样要坐在席上受他一拜啊!”
景善若愣住,呆呆地望着他。
“昱,你方才说什么?”她问。
龙公子抱着龙蛋,略退了几步,装做不知情地无辜道:“咦,我方才说了什么吗?”
“昱!”景善若噘嘴。
龙公子立刻服软,凑近她,犹犹豫豫地说:“呃……好罢,我告诉你,可夫人你不能恼火!”为了保证景善若的心情舒畅,他还讨好般地将龙蛋递了过去。
景善若略撑起身子,见那龙蛋被包在襁褓之中,觉着好笑。
但她伸手一摸,又深切地感受其内中蕴含的生命之力,不由得愣了一愣。
“我方才听见他在蛋内动弹呢。”龙公子道。
景善若睨他一眼,提醒说:“昱,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方才说我能瞧见小儿成家立业?为妻可还等着夫君你说个分明呢。”
见岔不过去,龙公子只好怯生生地对景善若坦白:“夫人,其实是……咳……”
景善若瞪大眼瞧着他。
龙公子小声道:“我先前见你腹中那团血肉异变,生怕你捱不住,便……自作主张,把那经书之中炼气所结的丹……给你服下了。是以,我才笃定,无论这龙儿能否诞下,夫人你应当都能保住性命。”
他说完,便闭上眼,一副任君打骂绝不还手的姿态。
因为龙公子知道,景善若一直不愿意碰道经修炼的那灵丹,正如她不愿意修炼道经所载的功法一般。
景善若怔了一会儿,将视线移开,只是摸了摸龙蛋的外壳,并不说话。
龙公子看她这般神色,也没了声音,坐在床边,伸手挠挠那蛋壳。
良久,他才又低声道:“夫人,对不住。”
景善若抬眼看他。
龙公子有些丧气地说:“我知你不愿毁了那经书……因那经书是临渊道君所赠,对不对?”
景善若神色一僵,随后气愤又无奈地开口:“昱,你在胡说什么?”如果她体力跟寻常一样好,此时定然是要吼人的了,龙公子应该庆幸,自己坦白的时候对方连掐人的力气都找不出来。
“啊?”察觉对方语气不佳,龙公子自知理亏,又往后缩了缩。
景善若却道:“昱,你以为我不愿意使用那本道经,是因为爱惜它?因它本是百川所赠之物?”
“难道不是?”
——你还叫他百川,你都没有那么亲热的叫过我!
当然,上面这句话龙公子打死也不肯说出口。他也完全忘记了自己压根就没多余的字眼可以让夫人做昵称。
即使疲累得不行,景善若还是坚持着抬手,轻轻地敲了龙公子一个爆粟。
“胡说!”她气呼呼地瞪着对方,道,“我、我是要将那经书退还给百川的啊!若是寻常物件也就罢了,他不收,我放着、放着也就是了,谁知那书竟然如同活物一般,不仅放出似人似妖的家伙四处作乱,还炼起你我的气息来了,怎么了得啊!”她说着,半途有些喘不上气,呼呼地休歇喘息。
龙公子愣在当场。
景善若继续道:“这等、这等妖物一般的经卷,我怎么还能留着?只等见了百川,便要将其还给他,并且要求他当着我的面,把那结的什么的丹统统毁掉呀!咳咳咳!”
龙公子急忙上前,替夫人顺顺气。
“……你、你居然还让我吃下去了?”景善若一脸郁闷,抚着咽喉哭笑不得。
“不碍事的,夫人,服下之后,你便能长生不老啊?”龙公子亦是哭笑不得,劝道,“不必再与龙儿生离死别,难道夫人不欢喜么?”
“欢喜是欢喜……可是我竟然将那灵丹吞下去了?玄洲雅士与那冒名顶替我的女子都在修炼的……那颗灵丹?真能吃么……”
景善若纠结在此事上,不能释怀。任龙公子无奈地劝来劝去,她依然觉得胃里不对劲,又灌了好几口鱼汤,才算舒坦了些。
——可是龙儿究竟要怎样孵化呢?
待将夫人安顿好,龙公子抱着龙蛋考虑片刻,招了明相过去,吩咐说:“立刻在湖畔搭建一座宫殿,要足够我龙身盘踞安妥。若是地方不够宽敞,可以将景府后半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