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公子十分雀跃地送走了岳丈一家人,至于他表现出的积极态度,大概没几个人能猜到真正原因。
嗯,连景善若都难窥其里。
龙公子却搂着她,美滋滋地说:“如此一来,往后便可安心了。”
景善若诧异道:“我并未安心呢,那所谓的新教……昱,你有派身手好的修士去保护我家里人没?”
龙公子点头。
——夫人的娘家众不在蓬莱,少了威胁,感到安心的人应该是他没错啊。至于夫人的心情……
“莫要难过,往后还可以将你家人接来消暑度夏的。”他笨拙地哄道,“等归墟王城回到我手里,亦可邀请我那泰山大人前往一游。”
景善若却神秘一笑:“只怕我娘很快便又要回来了。”
“啊?为何?”
“不告诉你。”景善若侧过身坐在窗前,悄悄地抚了抚腹部。
“究竟是怎样?”龙公子好奇得很,正好午后无事可做,索性缠着景善若刨根问底。
两人你来我往,半是嬉戏半认真地闹了一阵子,明相行色匆匆地赶来,跟龙公子耳语一番。后者神色立刻一凛,与景善若交代几句,带着明相走了。
接连两日,景府内皆瞧不见龙公子身影。
景善若安静地呆在书房里,阿梅这在旁侧伺候的人却心里犯起了嘀咕。
她小心地问:“少夫人,龙公子这是去哪儿了呀?”
“他有他的事务要忙,归墟那边还有硬仗要打呢……”景善若低头,一面撰写景府内人员的名册,一面分心与阿梅说话。
顿了顿,她抬首教训道:“阿梅,莫要再如此称呼新姑爷。你若是觉着不惯,随着你好姐妹朱砂姑娘的份儿,称一声公子爷,也是可以的。”
“是,少夫人。”阿梅讪讪地应道。
她噘着嘴,偷偷瞧着景善若的背影,心中替三少爷不平,冒出各种怨言,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少夫人,如果……”她气不过,开口小声道,“阿梅是说‘如果’啊,如果龙公子三心二意,在外养了小……”
景善若转首不悦地瞥对方一眼:“胡说什么?”
阿梅急忙道:“阿梅只是说如果嘛,这世上什么是一定的呢?保不准他早就有别人……只愿意把少夫人你作为正房看而已。”
景善若蹙眉,将茶杯一放,道:“阿梅,怎么越说越没遮拦了,想挨罚么?”
阿梅一愣,随即连连摇头:“阿梅不敢说了,不敢说了!”
主人看她一眼,猜测是这孩子心里不平顺,故意说龙公子坏话,心情不由得又坏了些许,便将她又打发去照顾小仙们了。
隔日早饭时候,景善若与小仙一同进餐。
仙草童子一手拖着案桌,一手拿着香鼎,把席位挪到她身侧来,然后往鼎力插上香火慢吞吞进食。
景善若被烟火呛了一下,觉着有些头晕,便撑着额头稍稍歇息。
仙草却转首瞧着她,问:“景夫人,府里会有新的小娃娃么?”
“啊?”景善若一愣,随即道,“若仙家还送种籽来,应会有的。”
“不是,我是指公子阿叔的子女!”仙草童子道。
众人也一齐安静下来,虽然各吃各的,两个丫鬟也都做出忙碌和精干的模样来,可是那耳朵,全都竖得老高老高的。
“公子的?”景善若愣了愣,随即无意识地脸红起来。
她摸了摸仙草的头,道:“唉呀……那需顺其自然,该来时,便要来的。”
“不是已经有了么?”仙草瞪大眼。
“咳咳,”景善若被呛到了,缓过气之后,才又哭笑不得地说,“景夫人还没确定呢,你怎会知道的?”
仙草童子只摇摇头,继续道:“公子阿叔的子女年纪虽然小,可是将来会继承景府,对不对啊?”
“嗯?小草,你想知道什么?”景善若问。
仙草皱眉说:“若是景夫人的儿女就罢了,便是称他一声家主,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可明明就是别人的孩子,还接到蓬莱洲来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呀!”说着,他低首嘟嘴,那嘴皮翘得都能挂油瓶了。
景善若终于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小草,你在说什么?”她放下筷子,注视着仙草。
对方张口道:“不就是……唔!”
话还没说出口,那边朱砂就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捂住仙草的嘴。
阿梅也赶紧站起身,轻斥道:“小草,休得胡言乱语!还不赶紧吃饭?”
景善若叩了叩案桌边缘,吩咐说:“小草,究竟怎么回事,讲给景夫人听。朱砂姑娘,请将小仙放开。”
见主人家都如此说了,朱砂再是不情愿,也只得讪讪放开手。
“小草,告诉我。”景善若道。
仙草童子却连连摇头,死活都不肯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善若留神瞥了周围一眼,见小仙与丫鬟、甚至方丈洲人皆警告地盯着仙草,心中有数——看来,必定有什么事情,是众人皆知,唯有她被蒙在鼓里了。
她索性点名:“阿梅!”
阿梅吓了一大跳,急忙应道:“少夫人,什么事?”
“说。”景善若一贯平静的面容上隐隐出现了愠意,“究竟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传了些什么话?”
“少夫人、没有啊!”阿梅嘴硬着答。
“你若再不吐实,我明儿就将你送回中原去,不用你再跟前跟后了。”景善若冷然道。
阿梅一听,这是要赶她走啊,赶紧扑通跪下,道:“少夫人,少夫人!莫要赶阿梅回越家去,阿梅知道些什么,统统都说的!”
“阿梅!不可以讲!”朱砂大惊。
阿梅为难地看了看朱砂,用力摇头:“再隐瞒下去,少夫人不要我了啊!”
旁侧方丈洲的读书人也帮腔,道:“朱砂姑娘,大伙儿都知了,难道还要瞒景夫人一辈子么?公子固然要紧,可景府的主人毕竟还是以景夫人为先的哩!”众小仙也一齐点头。
景善若听了,更发觉被隐瞒的某事必然要紧。
朱砂见众人都认为直接告诉景夫人也好,只得破罐子破摔地唉呀了一声,垂头丧气道:“……罢了罢了,阿梅你别说了,我自己来讲就好。”
她到景善若跟前,老老实实地说:“景夫人,其实是这么回事……我前几日路过窗外,偶然听见公子爷与明相说事儿……”
“嗯?”景善若眯起眼。
朱砂打了个寒颤,低头继续说:“……明、明相告诉公子爷,说公子爷以前相好的龙族女子有、有了身孕。”
景善若怔住了。
朱砂将脑袋埋得更低,小声道:“我听公子爷同明相议论了一阵,本说是要向夫人你坦诚的,可公子爷不懂得如何说才好,上回、上回只是试探一下,就差点把夫人气着了……”
“上回?”景善若抬手遮住半边脸,心绪紊乱地回忆着,但脑中竟然一片空白,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
她吸了口气,道:“你家公子确定是他的骨肉了?”
“朱砂不知,想来公子爷这回离开,是去确认?”朱砂猜测道。
景善若抬首,略镇定心神,道:“既然尚未确定,你为何不爱惜公子名誉,反倒在府内大肆宣扬?”
朱砂急忙摆手说:“没有啊!我只是跟阿梅说了一下而已,因为要是景夫人知情了,阿梅也可以帮忙说些好话呀!”
“为何会传得人人皆知,连小草这般单纯的小仙,与方丈洲的修士们都知道了?”景善若诘问。
“我、我没告诉他们啊!阿梅你说了么?”朱砂赶快撇清。
阿梅也跟着道:“没啊!阿梅都不认得几个人,哪里会拿去胡乱传言?”
景善若示意她俩安静,随后点了一名方丈洲人站出来,问:“这位书生,请问你从何处听闻这谣传?”
对方行礼,答说:“其实学生是从一位小仙那儿听来的。”
“小仙?”
景善若扫视小仙们。
道童立刻小步上前,嚅嚅道:“我是听见阿梅姐与朱砂姐在悄悄说此事,想必定是真事了,就跟小虎说了说,然后又告诉了教我方术的先生……”
虎妖童子也很有义气地站出来,说:“我告诉了小草与木缘国唱戏的!”
——于是传得人人皆知了么?
景善若扶额。
她指向虎妖,道:“小虎,立刻去将木缘国的戏子找出来,叮嘱其不可以胡言乱语。”
“好的!”虎妖童子衔命而去。
景善若再转向方丈洲人:“这位修士,你同窗有多少人听过这则流言?”
方丈洲人一时未回答,片刻之后,纠结地答说:“似乎为数不少,学生一下子竟然数不全。”
景善若觉得头痛死了,她撑着脑袋道:“哦,那请你将曲山长请来,就说我有事相商。”
“是,景夫人。”方丈洲人告辞,快步离开。
剩下的小仙与小丫鬟,则都噤声,不敢再惹景夫人烦心。
“朱砂,阿梅。”景善若却没打算放过她俩,开口道,“阿梅,你去好生反省,朱砂也一样。明日正午之后,才可以出来。”
“是……”朱砂耷拉着脑袋,郁闷地回去面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