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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唐王(2)

所有,愉快的,悲伤的,愤怒的,烦恼的事,她都热烈而积极地响应着。她瘦小的身体里,蕴藏着对生活无穷无尽的热爱。没有任何事,能阻止她像春天里的花树一样,坦然成长。前面就说过了,唐王在阶梯教室里的课桌里带回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那写满歌词的心电图。那些歌词基本都晦涩深奥或者风花雪月。唐王说,真不怎么样!但是,写在心电图上,有一种从头到脚的心跳!我们都不明白心跳为什么可以从头到脚。但唐王很坚持。于是,我们也只好赞同。心电图的主人,就是唐王后来的男朋友。名字叫做甘详林。我们都叫他阿甘。他是一个校园歌手。算是风舞学院的明星吧。那些心电图,是他从他老爸工作的医院拿回来的。他痴迷于原创歌曲,对自己的才华也是信心满满。学校一旦有比赛或者演出,他都会参加。老实说,唱得也不咋的!唐王评价道,但是,他会很有前途,是个有为青年。嗯,是一只潜力股。而且,他的甜言蜜语花言巧语把唐王弄得三迷五道。他还站在宿舍楼前,弹着吉他,为唐王唱情歌。整栋楼啊,他就对唐王一个人唱。唐王,她怎能不陶醉!那是她的初恋,她满心欢喜。遗憾的是,我们都不看好,并不是说朴素的唐王配不上那俊俏的情歌王子,只是这俊俏王子心不够安分实在。和他交往过的女孩儿有名有姓的,我们都可以点出3个来!我们劝她,甚至阻挠她,我们害怕,阿甘会伤害了她。我们知道,唐王虽然在生活上足够智慧坚韧,但是对于爱情,却是白痴一个!

其实,从发现心电图到正式恋爱,他们颇为曲折。其间还有犹豫矛盾前任女友等乱七八糟的事。唐王把自己冷静了好几回,终于醍醐灌顶般醒悟了,她沉静又果决地宣布:姐妹们,这是我的初恋,什么也不能将我阻止。

他们恋爱后,我们发现:平日如明星一般闪耀的阿甘同学,其实,是一个不切实际,好吃懒做,吹毛求疵,生活常识极其匮乏的家伙。

他四体不勤,连袜子都不肯洗。他用最最没出息的语气对唐王说,在家都是我妈给我洗,在风舞学院,争着给我洗袜子的女生都得排队!亲爱的你多么幸运啊。于是,他的袜子衬衫牛仔裤乃至短裤,便赫然挂在我们宿舍的阳台上,迎风招展。唐王不舍得送去干洗机洗,都是用两只大盆子,蹲在卫生间里,一件一件给他搓。每个到我们宿舍串门的同学,只要看到唐王蹲在卫生间里洗衣裳,总会很事儿妈地问,皇上,又在给你的男宠洗衣裳啊?唐王便用脸蹭蹭快掉下去的衣袖,欢快地回答,是啊是啊!还是有委屈的时候,比如,有一次,他在楼下等着唐王给他送新洗的衣服,他抓起一件灰白的羊毛衫就大叫起来,这件衣服你也水洗!你没看水洗标的吗?明明写了不可水洗!你看你看,现在缩得这么小,这是我妈才给我买的呢!笨死了你。说完,他根本不管愣在那里的唐王,嘟嘟囔囔地走了。

那天,唐王一个劲儿自责,几乎把自己责备成一个十足的大白痴。而且,她难过得连晚饭也没吃。可是,晚上做家教回来,阿甘一通甜蜜电话,顿时把她心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还有,阿甘五谷不分。风舞学院地处郊区,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丰盛的田野。麦子扬花的阳春,他在他的新歌里写道,三月的稻花香了,亲爱的你在哪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唐王总是吃一块钱3个的馒头。为什么不像他一样,吃5块钱5个的小笼包。他吃的那种小龙包,是钟山记的包子,学校没得买,只有它的专卖店才有。那包子店,离我们学校大约2站路的样子。唐王每天都去给他买,跑着去跑着回,风雨无阻。她说,就当晨跑好了呀!你们谁要吃,我帮你们带。冬天,怕包子冷掉,她总是裹在自己的校服里。回到宿舍,脱下校服,满屋的包子味。这不知柴米贵的家伙,还总对唐王说,怎么你老是啃馒头啊,钟山记的包子好吃多了!真的!虽然他这些行为令我们不齿。但是,我们还是很羡慕唐王,阿甘几乎每天,都会用心电图给她写歌,写情书。在歌里,唐王是她的天使,他的精灵,他的贵人,他的宝贝。而且每晚,他都会抱着他那把木吉他,站在梧桐树的阴影里,对着我们的窗户唱歌。整栋楼的女生几乎都会趴在阳台上看。这家伙还会卖弄地朝大家挥手。这时的唐王,抿着嘴,脸色绯红,神采飞扬。她从未感到自己有这样骄傲过。当然,这场恋爱,给唐王带来的巨大转变,已经渗透了她生活的各个方面。最显而易见的是,她开始,关注自己的外型。她开始,悄悄地酝酿着,从毛毛虫,蜕变为蝴蝶。唐王是从两个方面知道自己必须要蝶变的。一是女为悦己者容的原始心理。二是她和阿甘的恋情曝光后,其他人看她时眼里的诧异。有一次,在风之舞,几个外系女生地看着唐王迎面走来,她们一直盯着她,直到目送她消失。她们毫不客气地议论。她就是甘详林的新女朋友?不会吧。就是她!看不出来啊。懂什么,这就叫人不可貌相。哈哈,心灵美吧!唐王回到宿舍,大声说,今天起,我诚心诚意投入到美女事业中!我要培养气质!那时宿舍就卫生间墙上有一面劣质的镜子。唐王立刻花了6块钱买了一面女生常用的那种大方镜放在桌子上。并主动提出,让我们帮她修眉。老实说,关于她浓密过度的眉毛,我们早提出要铲除杂草。可她坚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训。如今,她大义凛然地,把她的眉毛交了出来。然后,她开始想办法对付她额头上的小痘痘和干燥的两颊。到现在,她所有的护肤品只是一瓶宝宝霜!她赶紧到超市买了一只去痘洗面奶。然后,买回小黄瓜3根,洗净了用小刀切成片,一片一片敷满了脸。 听说看多了美女自己就会长得像美女,她特意去学院小书店买了曼玉和柏芝的招贴画各一张,贴于蚊帐内。睡前醒来各看一遍,每次2分钟。后来发展到她一回宿舍都盯着自己的蚊帐不放。但二美女气质外型均各有千秋,为此她矛盾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该看哪个多一点。经过深思熟虑,她放弃了柏芝。在得知心理暗示也十分有效之后,她每天睡前都会打坐一般,冥想自己眼睛大了下巴尖了胸部丰满了牙齿也白了。

她还每天对着镜子联系微笑,并得出结论,笑不露齿并不是最好,露七颗牙齿最是恰到好处。她不再对我们买回来的时尚情感类杂志不屑一顾,也不再污蔑我们去摘了桃花晒干了泡茶是小资。她甚至还买了一个便宜的针线盒,照着书上的十字绣图案,给阿甘绣了一个星座钥匙扣。

但她还是,仔细地计划着她辛苦劳动赚来的每一分钱。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说,她要做内外兼修的低成本美女。

蝶变计划执行中的一个中午,她得意洋洋地冲回宿舍,做千娇百媚状,她说,今天我去图书馆,竟收到了比阿甘还高的回头率!你们看,我是不是真的美死了。我们睁大了眼睛,严肃地告诉她,皇上,您的龙脸上,还沾着半片小黄瓜。一段时间后,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灰姑娘唐王同学,真的在一步一步向公主靠拢。具体说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是,那种感觉,我们都清楚知道,唐王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随意得有些粗糙的乡下丫头了。唐王,像所有这个季节里的女孩儿一样,绽放着她花朵一般的青春。这样的青春,不会把物质和困苦放在眼里。但是,我们的达人唐王,还是在一个寒冷的学期末,遭遇了她人生的第一次滑铁卢。风舞学院的半著名校园歌手阿甘,向唐王提出了分手。他说得又干脆又简单,他说,我们不适合。我不想耽误你。再见,保重。他走得迅速又利落,唐王哭着说,他那样子,真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初衷和结果是如此迥异。更戏剧的是,一心扑在蝶变事业上的唐王,丝毫未觉察出阿甘的变化。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让人无法相信。她消沉很久。她的洗面奶都沾满了灰,小黄瓜都在塑料袋里干瘪腐烂了。曼玉的招贴画,被她用圆珠笔画了胡子和黑眼圈。事情已成定局,唐王仍会在半夜里大喊,我不相信!她还时不时地,熄灯后趴在阳台上发呆,期待阿甘能忽然出现在楼下,弹着吉他对她唱世上独一无二的情歌。可是寒假结束,春天来了,麦子扬花了,阿甘又给另一个女孩写歌说你的睫毛像春天的稻花一样美丽。那女孩就住我们隔壁一栋楼,这夜夜笙歌,都与唐王无关了。唐王彻底死了心。她准备恢复一个人孤单而充实的单身生活了。可是,她发现,她真的元气大伤,很多事做起来都很艰难。比如,她的买包子晨跑。一段时间她还是天天跑步去钟山记,虽然什么也不买。但仿佛必须有这两站路的来回,才标志着她一天生活的开始。走在路上,她也恍惚觉得有很多手在指指点点,那,那,这就是甘详林的第N任女朋友。又是一个被甩的。多可怜啊。最要命的是,她丧失了自信。不但连阿甘给予她泡沫般膨胀起来的自信完全丧失,就连她骨子里的坦然,也都看不到了。她在一个深夜,颤抖着问大家,你们说,我这样,是不是一辈子也嫁不掉了?我们自然大声回答:NO!

但其实,我们真是没底。唐王终于又给自己的人生找到了实现飞跃的方法。因为我说过的嘛,她聪明绝顶啊。一次看电视的,旅游节目的男主持人用嗡翁的嗓音说,有一个地方,你一生必须要去看一次,那就是大海!就像每个人都必须要经历一次初恋一样!唐王看了就哇哇大哭起来。哭完她立刻洗好脸,背起书包出门,我们问,去哪?她答,图书馆,学习,晚上去家教。我要拿一等奖学金,要多做几分家教,我要存钱去看海!这两个月,唐王拿出了比蝶变更加强大的力量和勇气。到暑假前,她终于存够了来回的火车票,还多出几百块。她还到学校借了帐篷手电雨衣等野外生存必须品,甚至找出大一时游泳课时穿的游泳衣。她,要去看海了。她打电话过来是正是正午,我在家煮绿豆薏米汤。她说,丫丫,我终于看到大海了!我几乎重获新生。那天她兴奋地和我聊了很久,她说,她还到了海中岛上的一个庙宇,为阿甘抽了一支事业签。她说我真的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这小子究竟能不能成才。

她说,我抽到了一支上上签哦!解签的老和尚说了一大通大吉大利的话之后,说,若要此签灵,请付红钱八百八。我哪有八百八啊。我怀疑是骗人的!最后,我还是给了他五十块!虽然很舍不得!唉,现在想来真是痛彻心扉呀!但我还是不后悔!她还说,她终于明白了,爱情,就像这2000多公里之外的大海一样,你远道而来,不是为了占有它,而是为了感受它的博大胸怀。就像爱情,像那个你爱的人。你不一定要一直拥有,但是,因为它们曾经来过,曾经擦亮你的生命,你生命中模糊的东西,都会一一清晰一一明朗。他让我找到生命这美丽的另一面,我感激他,他也给了我那么多空欢喜。挂了电话,我想起所罗门传道书上的一句话:万物皆有定时,栽种有时,收获有时;哀痛有时,歌唱有时。这句话,说的是唐王,以及唐王们。当然,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也都囊括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