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糖果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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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们,在异乡紧紧拥抱(2)

2、超级偶像

4月的一天,我打开电视,随便换到一个频道,屏幕上的一张侧脸像阳光一样,晃了我的眼。

黑色T恤,蓝色仔裤,原木色的吉它,清澈的声音,李乐!

我蹲在电视机前,大脑有几秒钟的停滞,我终于明白过来,我正处在选秀节目和草根偶像洪水泛滥的年代,通过选秀上位,已经成了平民草根们踏进娱乐圈的捷径。

这对李乐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这档选秀节目叫做“超级偶像”,全国十万多男男女女去报名,然后像农民选种子一样,把坏的瘪的丑的,一颗颗剔掉,再把饱满光鲜的,一颗颗挑出来,然后再从这饱满光鲜里的,选出最好的几颗来,做为偶像,重点培养。

但是,这档选秀节目,决定权不在主办方手里,也不在评委手里,而是在电视观众手里。这种选秀,早已不是什么“青年歌手大奖赛”,台下坐一溜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的教授,花白的头发后面还露出一个戴白帽子的脑袋,那是教授的私人护士,为的是怕年岁已高的教授举亮分牌操劳过度,好进行现场急救。

“超级偶像”评委都是活色生香的娱乐圈明星,他们没了生杀予夺的权利,坐在台下,为的只是插科打诨娱乐大众顺带给自己弄点知名度。

主持人以每十分钟一次的频率提醒电视观众,喜欢他,就拿起手机给他短信投票,只有票数高,才能留到最后!

比赛进行了一个多月,李乐终于从十万分之一,变成了五十分之一。

在他距离争夺十分之一的席位还有5天的时候,西米露又以小母亲鹿的姿态,出现在了成都街头的大太阳底下。

她在为李乐拉票。

她已经回到成都,身份是中学计算机老师,兼“超级偶像”50强李乐的前女友。但是现在,她摇身一变,变成了李乐的粉丝。她还把成都所有李乐的粉丝都组织起来,有规模的,有计划地,分头去街头游行,呐喊,拉票。

他们拉着横幅,扛着李乐的大幅海报,拖着音箱,行走在春熙路,天府广场,他们浩浩荡荡。音箱里播着李乐的歌,他自己作词作曲的原创歌,他的声音跟吉他声一唱一和,他说,9月天气凉了,夜里的星空暗了,凌晨三点的路灯熄了,我亲爱的姑娘,你去哪里了?

我猜,西米露听到这样的歌,一定泪流满面。

但她没太多时间去缅怀李乐在歌里悼念的爱情,她打电话给我,说,糖果,你投票没有!投,使劲投,让苏长信也投,让你们的同事也帮着投,手机一块钱一条,他们要是不答应就直接给钱!哦,你还可以用公司的电话投,越多越好!

她还问我,你还记得谁谁的号码不?当年一直很喜欢我的那个。还有那个,老爱跟我借漫画书看的平头男生,还有那个那个……

她像是要把所有认识她的男男女女都发动起来,为李乐投票。

我本不忍心打击她,但我却必须履行一个闺蜜的职责,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嘛,对不对?于是我说,暂停!暂停!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分手你还这么起劲干什么!

西米露一愣,咕哝道,是分手了。

但她马上又说,这是他最好的机会,也是我最后一次付出。将来的将来,他的任何事,都与我再没有关系了。

我默然,放下电话,拿起手机,开始投票。

想起补习班的那段日子,想起我们听过的歌,我又开始投票。

想起他带我吃过的大餐,我又开始投票。

想起他带我骑车飞奔而过的大街小巷,我又开始投票。

我像个疯狂的粉丝一样,用自己的手机投,用苏长信的手机投,用同事的手机投,用办公室电话投,买IC卡去公用电话投。抓住所有能投票的机会投。

一到周末,我就坐在电视机面前等,我还叮嘱苏长信,今天早点做饭啊,有“超级偶像”。

他很认真地问,哦,是要做给“超级偶像”吃吗?

“超级偶像”的比赛在7月结束了。李乐以超高的票数,拿下了冠军。一时间,他的粉丝遍布了祖国的大江南北,随便走到哪里,都听见有人在放他的原创歌,9月天气凉了,夜里的星空暗了,凌晨三点的路灯熄了,我亲爱的姑娘,你去哪里了?

关于李乐的冠军,有人说是主办方内定的,有人说是李乐有钱的某亲戚用钱买票砸回来的,还有人说是李乐和某唱片公司签了8年的卖身契,唱片公司为了省宣传费,打通关系弄来的……

关于李乐的身世,女友,也流传着一百零一种版本。李乐一会是孤儿,流浪歌手;一会又成了某财团的小开,把玩音乐当游戏;一会又冒出被某富婆包养数年的惊人消息;更人在网上发布照片,一个长得像青蛙的孩子和一个爱翻白眼的女星,还有鼻子有眼的说那就是李乐的孩子和老婆……

我问西米露,你看了这些作何感想?

她答,我在泡澡,他现在与我,真的没任何关系了。为了给他投票,拉票,笼络粉丝,我花掉了所有的钱,虽然不多,但那确实是我所有的钱。我现在等着发工资啊,姑娘!

粉丝们的热情膜拜验证了一个事实:李乐的原创歌曲是有市场的,就是这样的他,不太帅,不太年轻,不太爱做秀,平和淡定皮肤黝黑,能成为唱片公司的摇钱树。

一位娱乐圈前辈评价李乐说,市场太诡异了!大众的需求太诡异了!如今连这样的人也能成明星了!

苏长信的话很公正,他说,这小子土是土了点,但声音确实霸道。原来,美男看多了,也会审美疲劳的。

李乐唱着他写给西米露的歌,悼念着他们的爱情,离她越来越远了。渐渐地,他在西米露的视线里,逐渐变成了新人歌手,节目嘉宾,广告代言人,变成了和刘德华张学友同类的男人。

他,李乐,流浪歌手,再也不是西米露的男人。

原来,最悲伤的,不是你和我如同两条平行线,永远不能相交,而是如两条交叉线,只有一次相交的机会,相交之后,只能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看着睡在我旁边的苏长信,气息均匀,神态安详,在床头灯柔和的灯光里,安睡得像个孩子。

我抱紧了他,亲爱的,我多么珍惜。

秋天的一个午后,我洗了被子到公寓前的花坛旁边去晾晒。阳光干燥而温暖,空气里有隐约的桂花香。我光脚穿着拖鞋,阳光照进了我的脚趾里。

我抬头望望天空,时光忽然倒退,倒退起来。

我好像不在这里。

我好像站在大一宿舍的窗口,面对着山坡上蔓延的野菊花,金黄灿烂;

我好像站在补习班外面的小桥上,对着满池塘的睡莲;

我好像坐在风舞学院的后山上,荒草丛中的橘子树,果实稀疏,正在成熟。

我在想念。

想念张庙,想念我爸我妈,想念杂货铺,想念ET们,想念我曾度过的日日夜夜。

我如今身在异乡,只为一人。

这个男人,他爱我,我爱他,这是一定的。

可我们一无所有,没有房子,没有存款,没有朋友,连一只猫都没有。我们只有彼此,躺在异乡的床上,紧紧拥抱。

忽然想起《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

当初莫相识。

这是杨过抱起小龙女消失在郭襄面前时,老先生给配的词,郭襄的落寞和绝望,在杨过转身的一瞬间,汹涌而出。

没有想到,在下一个的秋天,我和苏长信,也面临着一场生生离别。